涼風習習，夜色朦朧，商城里萬物寂靜，原本喧鬧的夜市安靜了，哭鬧的嬰兒也止住了哭泣，那一聲劍鳴，如游龍出穴，大鵬獵空，響徹在天地之間。</p>
“閣下未免太過不講道理！”數道虹光自云落山峰頂掠出，急速停在初一的面前，為首的紫色道袍的老人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卻又沒有辦法奈何眼前這位白衣劍客，憋屈地道。</p>
初一收起長劍，神色傲然，他瞇起眼睛看了看落云宗的這四人，為首的老人顯然是他們修為最高的，已經是斬仙臺二境，不過在初一的眼里，都不夠看。</p>
“我初一可是最講道理的人。”初一雙手環抱著劍，食指輕輕叩擊著劍鞘，俊秀的臉上掛著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他說道：“我打不過別人的時候，喜歡跟他們講嘴上的道理，但是很不湊巧，對于你們，我的道理全在劍里。”</p>
落云宗眾人面色青白，卻不敢有絲毫的怒意顯露在表面。</p>
初一看到眾人表情，神色微冷，叩擊劍鞘的食指突然加重了幾分力道，落云宗眾人如遭雷擊，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腳踩在了自己的心臟上，修為稍低的幾人身子橫飛出去，重重地砸在遠處的山坡上。</p>
紫袍老人連忙運轉功法強行護著心神，剛才隨著眼前這劍客食指重叩，一瞬間心神遭創，靈海像是被虛空斬了一劍，頓時渾身經脈靈氣絮亂，老人雙目流出血淚，毛孔滲出血珠。</p>
“饕餮在哪兒？”初一虛空一指，一道溫和的白光剎那間沒入老人體內，替他穩住了心神，才使他沒有當場爆體而亡。</p>
紫袍老人咽了口血沫，裝傻充愣道：“什么饕餮？”</p>
初一嗤之以鼻，望向老人的目光充滿了鄙夷不屑，“我本來不想管你們宗門和十萬大山那邊有什么見不得光的腌臜交易，只是這世間唯一一個讓我用嘴巴講道理的人，現在正在那邊為了你們這些雜碎戰斗。”</p>
“所以，你最好給我老實交代。”</p>
“我落云宗一向光明磊落，你莫要憑空誣賴！”紫袍老人抬起手擦了才嘴角的鮮血，慷慨悲憤。</p>
初一譏笑著看著小丑一樣的老家伙，他揮了揮手，一股勁風襲來，老人的長袍化為齏粉，紛紛落下，一只獸眼，泛著幽幽的光在裸露的胸口處眨了眨。</p>
紫袍老人被揭穿惱羞成怒，整個人四肢著地，身體發生了驚人的異變，他的身體長出了黑色的鱗片，指甲瘋長。</p>
遠處被擊飛的三人此時已經完全化為了饕餮模樣。</p>
“吼~”落云宗內傳出一聲震人心神的獸吼，一呼百應，獸吼連連，此起彼伏，落云宗的弟子痛苦無比，躺在地上，衣物被慢慢撐破，他們竟然也化為了一只只兇殘的饕餮。</p>
“已非人，又何須痛苦的活在世。”初一搖頭嘆息，悲天憫人的目光看著眼前老人變化的饕餮。</p>
與其他饕餮不同，紫袍老人所變化的饕餮前肢離地，似人一樣站立，他甩了甩腦袋，目光殘忍血腥，利齒泛著寒光，但是很明顯他沒有像別人一樣失去理智。</p>
變為饕餮的老人明顯得到了莫大的好處，他的氣勢飆升，竟然隱約散發出斬仙臺巔峰的修為，黑鱗饕餮底氣足了很多，丑陋的頭顱上嘞開嘴露出森森寒光，它輕佻的抬起利爪，勾了勾，“來呀。”</p>
眼前這位白衣劍客雖說看不出究竟什么境界，得到饕餮之力的老人卻絲毫無懼，這滿山的饕餮徒子徒孫便是他的底氣。</p>
這位正值意氣風發的老人，突然眼神茫然地低頭望去，一臉的痛苦和匪夷所思。</p>
一把長劍從他的心口的眼睛穿過，透體而出，泛著幽幽地光。</p>
藏綠的血水順著劍刃緩緩滑落。</p>
白衣劍客與他并肩而立，只是面朝方向相反，他抽出長劍，嫌棄地甩了甩劍上的血液，然后退了幾步，笑瞇瞇地問道：“你叫我啊？”</p>
黑鱗饕餮身形一動不動，難以置信的看著輕松的像是切了一塊豆腐的白衣男子，他帶著一臉的不甘和絕望，仰面倒下。</p>
后方的饕餮雖失去理智，但是并非不知道害怕，饕餮伏在地上，皆頭顱低垂，低眉順眼，異常溫順。</p>
這絕對不是假裝，它們連退后的勇氣都沒有了，覆蓋著龐大身軀的鱗片微微顫抖，這是發自本心的害怕。</p>
白衣劍客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把長劍插在地上，一只手揉著脖子，另一只手摸出腰間的酒葫蘆，晃了晃，好像還有點酒，他擰開塞子，仰著頭用力抖了抖酒葫蘆，些許酒滴滑落。</p>
初一咂了咂嘴，唉聲嘆氣，他重新拿起劍，恢復了玩世不恭的樣子說道：“我說過，既然無酒，不如殺人。”</p>
“不對，你們不是人。”</p>
一道璀璨劍光拖著長長的尾巴，恍若九天銀河傾瀉，劍光如水，光華流轉，天地間一切都變的安靜了，只剩下這道看似緩慢卻叫人躲避不了，隱有毀天滅地之威的劍氣。</p>
“殺雞焉用宰牛刀？”林青山搖了搖頭，唏噓不已道：“這一劍，大梁再無落云宗。”</p>
何安在緊緊攥著拳頭，他的心里第一次掀起波瀾，這就是真正的劍仙，消瘦的少年心里第一次察覺到了自己到底在渴望著什么。</p>
似乎是察覺到了背后有人關注著，初一趕緊昂首挺胸，沒有把長劍放回劍鞘，反而劍尖指地，持劍的手臂筆直，擺出一副抬頭望天的瀟灑姿勢，竟真的有些翩然成仙的感覺。</p>
白衣劍客偷偷碎碎念：“夸我。我初一沒別的優點，就是最經得住別人褒獎稱贊，再沒邊再肉麻我都能接得住，快呀！當然，何安在你要是批評我，我就跟你講道理。”</p>
高聳的云落山所在的地方，現在望去只剩下一片空曠裸露的黃土地，整座山與山上的饕餮在剛才的劍氣中，灰飛煙滅。</p>
何安在小跑到初一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初一，我想學劍。”</p>
“咳咳。”初一干咳了幾聲，胸膛又挺了幾分。</p>
林青山撇撇嘴，斜眼白衣劍客，“行了，你這一劍下去，差點嚇出來多少老怪物。”</p>
初一收斂起笑臉，神情嚴肅，沉聲說道：“這些人也該醒醒了，我怕是萬里長城那邊出問題。”</p>
“陸先生乃半圣人，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吧。”林青山驚愕，轉頭想想自己也覺得心里慌張，如今這里都出現了饕餮，怕是萬里長城那邊情況不妙。</p>
何安在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冥冥中像是失去了什么，他捂著心口緩緩蹲下。</p>
“怎么了？”林青山俯下身，關懷問道。</p>
何安在楞楞出神，他搖了搖頭問道：“先生，這里都出現了饕餮，那我家里那邊呢？”</p>
微露點滴，沾襟落袖。</p>
三寶握著匕首的手臂緩緩松開，她絕望的癱坐在地，滿臉淚水。</p>
躺在病床上的漢子身體微微抽搐，心口處的匕首汩汩地往外淌血，半紅半綠的斑駁血水在床單浸染開來，綻開了一朵血花，妖艷詭異。</p>
四寶狠狠地扯著阿姐的衣袖，聲嘶力竭的吼著：“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p>
一直以來三寶都與四寶有著明顯的不同，三寶安靜乖巧聽話有些懦弱，平日里就連娘親殺雞都要躲得遠遠的不敢看，可這一刻，她有著莫大的勇氣，只因為她不想在失去所愛的人。</p>
踉蹌尋來的柔弱少女聽到了仙人的話，更是看到了心口的眼睛又緩緩變大了一些，看到了父親已經變成利爪的手，微微動彈了一下。</p>
舉起匕首的她不能再猶豫，不愿意在失去親人的決心讓她狠下心去刺向養育自己的父親。</p>
三寶猛地推開扯著自己衣袖的妹妹，她抄起桌上的剪刀，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口。</p>
“錚~”電光火石間，一道銀光破窗而入，擊飛了少女手中的剪刀，深深刺入地中，劍柄微微顫抖，紅穗搖搖。</p>
一道身影蹲在窄窄的窗子框上，他面色微冷，沉聲道：“你做得對，若是再遲上幾分，你們四個人，都要命喪黃泉。”</p>
說罷，初一從窗子跳了下來，他走到哭泣的四寶身邊，目光柔和，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把手放在四寶的腦袋上，嘆了口氣。</p>
“初一。”小女孩用力擦著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干凈。</p>
“恩？”白衣劍客應著。</p>
小女孩昂起腦袋，滿臉淚花卻仍然認真說道：“我要學劍！”</p>
初一蹲下身，平視著小女孩清澈通透的眼睛問道：“為什么學劍？”</p>
夜色輕輕搖曳，商城里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熟睡的人們哪里知道不遠處的云落山已經夷為平地，一座宗門就這樣悄然除名。</p>
燭光躍動，白衣劍客聽到小女孩堅定的話語輕輕笑了。“我要保護我娘和阿姐。”</p>
他說好。聲音很小，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對小女孩說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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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接近小鎮了，何安在看著遠處低矮的城墻，心頭的不安愈來愈濃，黑云壓城，東風灌小樓。</p>
林青山皺著眉，雖然隔著很遠，但是這血腥味濃郁黏稠在空氣中，怎么都化不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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