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風有些微微涼，何安在時不時撿起柴火添進篝火里。</p>
“今日攔住你們去路的女子名叫李涵雪，是往生宗的弟子。”初一瞇著眼，火光映在他的臉頰何安在看到他桀驁不馴的臉上罕見地露出濃濃的悲哀。</p>
“何安在，如果我說李涵雪是我前世愛人的轉世，你信嗎？”初一突然止住話題，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p>
何安在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p>
初一明顯一愣，他笑著說道：“我以為你這書呆子會說不相信。”</p>
“如果是在之前，我肯定不信。”何安在沒理會他的調侃，一本正經的回答：“但是發生了這么多事，我就相信了。”</p>
初一側過臉，英氣十足的眉宇垂下，他突然撓了撓腦袋，一臉的不耐煩說道：“陳年往事不提了，不提了！”</p>
何安在瞪大眼睛，他都已經準備好認真聽故事了，結果初一突然耍賴不講了。</p>
“你都已經答應要講了！”</p>
“那又怎么樣，我現在反悔了。”</p>
“你怎么能言而無信！”</p>
“我又不是君子，不講！”</p>
初一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的何安在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索性起身想要去休息。</p>
“何安在，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嗎？”背后輕飄飄的傳來一句溫和的話語，落在何安在耳中。</p>
白衫少年的身影僵住，他低下頭，思緒萬千。</p>
他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少女，想起了那句沒有說出口的話。</p>
初一灌了口酒，抹了抹嘴巴，又添了一根柴火，他盯著躍動的火光，楞楞出神，輕聲喃喃道：“我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被人罵，被人恨，甚至后來我險些殞命，我都不曾后悔過。”</p>
初一就這樣自顧自的絮絮叨叨，像是要把這些年埋在心底的苦愁全部都傾倒給眼前的白衣少年。</p>
一副畫卷在白衫少年的面前展開，像是恍然如夢，篝火的光躍躍灑在何安在臉上一片金黃，光影交錯間，他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伏在搖籃前。</p>
“姜爺爺，他的手好小啊。”</p>
蘇月兒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捏嬰兒粉嫩的臉頰，安睡中的嬰兒被這貿然的舉動驚到，柔順的睫毛微顫，睜開眼睛也沒有哭鬧，小手抓到她的小手，撲哧一聲笑了。</p>
“月兒你是姐姐，以后你要照顧好弟弟哦。”</p>
“好。”清脆稚嫩的聲音那么堅定。</p>
一晃數年，一盞燭火緩緩明亮了起來。</p>
兩個小小的身影圍在桌子邊。</p>
“月兒姐姐，這個給你。”小男孩從腰間摘下了一枚半月狀的翠綠玉佩。</p>
小女孩連忙擺手說道：“初一，姜爺爺不是說過嗎，這個玉佩不能隨便給別人的。”</p>
小男孩搖了搖頭，奶聲奶氣的說道：“月兒姐姐不是別人啊，是初一的家人。”</p>
燭火隨風搖曳，黯然了幾分，又漸漸的平穩的明亮了起來。</p>
“嘶。”少年疼的倒吸了口冷氣。</p>
少女細心地給少年的手心里涂抹著草藥，動作輕柔，生怕再弄痛了少年。</p>
她看著紅彤彤已經有些滲血的手心，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邊哭邊罵著：“你是不是傻呀，偷偷地跑下山干嘛！”</p>
“很疼吧。”少女淚眼婆娑。</p>
少年伸出手幫少女擦了擦臉頰的淚水，然后拍了拍胸口逞強道：“不疼不疼！我可是未來的劍仙！這點皮肉苦不算什么！”</p>
“逞強。”少女破涕為笑，嗔怪的撇了少年一眼。</p>
少年見少女不在哭泣，嘿嘿一笑，從懷里摸出一枚簪子，笑嘻嘻說道：“月兒姐姐，你看，這是你一直想要的白玉簪子。”</p>
“傻瓜！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呢，再不好好練劍，說不定以后誰保護誰呢！”少女敲了敲少年的腦袋，她接過簪子，別在三千青絲中，側著臉開心的笑問道：“好看嗎？”</p>
漣漪漾了開來，笑容氤氳在少年的心底，少年癡癡的看著，呆呆說道：“好看，好看，月兒姐姐姐最好看了。”</p>
燭火忽閃，灑下了一片金黃，光影交錯間只看到一道偉岸的身影站在遠方，白衣劍客和長老們站在高高的臺子上，下面是烏泱泱的宗門弟子。</p>
人群中，女子著一身紅衣，鮮艷似火，襯得女子更加明媚動人。</p>
石臺上，幾位老人眼神犀利如電，不斷地掃來掃去，探視著姜初一的身體。</p>
幾位長老非常仔細，用靈念探查姜初一的身體，最終確定了下來。</p>
最終一位紫袍老人捏著胡須，望著意氣風發的白衣青年，朗聲詢問：“姜初一，一旦進入斷崖門，劍道不成，則永生不出，你可想好了？”</p>
姜初一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他微微抬起下巴說道：“吾道必成。”</p>
“好你個臭小子，等你劍道大成在得意也不遲！”</p>
姜初一突然挨了一記暴栗，他捂著腦袋再無剛才得意的樣子，反而一臉委屈的看著對方，“爺爺，你當著這么多人面前打我，在我以后劍道大成可是會被當做笑料的！”</p>
“咋！翅膀硬了？”老人冷哼了一聲，雖是生氣的話語，可蒼老的面容怎么看都像是遮掩不住笑意。</p>
姜初一嘿嘿直笑，“沒沒沒，爺爺打的對。”</p>
底下弟子哄然大笑，就連石臺上一臉嚴肅的諸位長老，也都忍俊不禁，發自心底的感到高興。</p>
不單單是因為初一性格活潑與人為善，雖然是長老的孫兒，卻從不擺架子，在宗內受到年輕一代弟子的熱捧，再加上他器宇軒昂，更是收獲了一大堆女弟子的芳心。</p>
另一方面，這是自遠山宗建宗以來，第二次斷崖門主動開啟最深處的石門，而第一次開啟，成就了初代宗主劍道大成，破碎虛空而去。</p>
一片歡樂中，紅衣女子突然快步上前，蓮步輕移，縱身一躍，猶如一團絢爛的火花綻放，然后在眾目睽睽中穩穩地落在石臺上。</p>
姜初一面色溫和，眉宇間舒展開來，笑容緩緩綻放，有著寵溺愛戀的味道。</p>
紅衣女子仰著美麗的臉頰，堅定地盯著男子英俊的面容，她開口問道：“姜初一，劍成之時，你可敢娶我？”</p>
臺下眾弟子嘩然，仿佛有心碎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響起。</p>
“蘇月兒，你別胡鬧。”姜初一面色窘迫，一時間竟然紅了臉，他視線移開，不敢直視少女的眼睛。</p>
蘇月兒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她轉過身，有些難過：“我等你。”</p>
清風拂過，帶動著滿山翠綠。</p>
女子跪在斷崖門前，苦苦哀求著看門人。“求求您，我只想見初一一面，就一面，見到他以后我立馬離開遠山宗，從此不踏入半步。”</p>
“蘇月兒，你跪在這里四個月了，這又是何苦呢？”看門老人擺了擺手甩開扯著自己衣袍的雙手，一臉悲哀的看著跪倒在地的女子。“你已經害死了姜長老，又是身為瑤光族的余孽，宗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殺你，你應該早早離去的。”</p>
“不是的！我沒有害爺爺！”蘇月兒傷心欲絕，兩行清淚掛在臉上，她哀求著，“求求您了，我只想見他一面。”</p>
“你走吧。他若是知道了你害死姜長老，只會恨你的。”看門老人一時心軟，他好聲勸道。</p>
蘇月兒面露絕望，她踉蹌起身，抬起劍，一道滔天的劍氣刻在石門上，而后轉身決然離去。</p>
看門老人看著石門上的‘一’字，沉默了，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p>
再后來</p>
遠山宗火光沖天，喊殺聲震耳欲聾，刀光劍影。</p>
一道紅芒劃破天際穩穩落在斷崖門前，紅衣女子手持一把細白長劍，面色冷峻，她眼神淡漠一一掃過攻上前來的面孔。</p>
她看到敵方人群里有些許熟悉的面孔，是昔日的同門。</p>
蘇月兒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笑，她朱唇輕啟，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入耳，她說道：“姜爺爺說過，我是姐姐，應該照顧好弟弟。”</p>
“所以，你們誰都別想往前一步。”</p>
劍氣沖霄，紅衣女子一人守在門前，手起劍落，手中細白長劍多了許多豁口，一張傾城的面容早已被血污遮掩，只是露出一雙眸子清明堅定無比。</p>
“姜初一。”紅衣女子堅守了三天三夜，早已筋疲力盡身負重傷，在她的腹部有著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身上的劍痕密密麻麻，觸目驚心。</p>
她背倚在石門上，另一支手持劍順勢斬掉了一名偷襲的劍客的頭顱，溫熱的血液濺射到臉上，蘇月兒突然放聲大笑，她大喊道：“姜初一，我問你！來世你可敢娶我！”</p>
“噗。噗。噗。”</p>
利劍透體而出，三道白亮劍光穿過了蘇月兒的胸口。</p>
蘇月兒的眼眸里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眼神黯淡了下來。</p>
一道沖天的劍氣攪碎了云霄，自斷崖門后沖天而起。</p>
“你們該死！”聲若癲狂，響徹在這一方天地間。</p>
她輕輕把手拂在玉佩上，盡力扯起一絲笑，不能哭啊，還是笑著好看，他說過我笑的時候最好看。</p>
初一，來世你可敢娶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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