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腳鯉魚府的主人失去溫度,表面早已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冰晶,遠遠看去就像是冰藍色的琥珀。
安靜。
死一般的寂靜。
林一清揚起的嘴角慢慢趨于地平線,他輕輕搖著手中的燭火,顯然情緒十分不好。
何安在的瞳仁一陣緊縮,眼睛里擠滿了鈴月的身影,他沒有說話,因為不清楚鈴月究竟是怎么發現自己體內有封天冊。
“鈴月,你不要胡攪蠻纏。”林一清威脅道。
“什么封天冊?”何安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鈴月。
老村長的視線在何安在背后停留一會兒,又轉到鈴月的身上。
寧如意走到何安在身邊,不久前在搖光圣地何安在所造成的異象,她也曾目睹一二,雖然不曾見到封天冊上的內容,但是能讓真龍都為之動心的物件絕非凡品。
鈴月笑聲如銀鈴悅耳,眸子明亮而深邃,向前走出一步。
封天冊如燦燦明月靜靜懸浮于何安在的靈海上,在其左側倒懸劍山垂下萬縷千絲的劍氣,右側的大道氣息朦朦朧朧,三者像是最穩固的支撐點,穩固著何安在的靈海。
事實上在渡海失敗之后,何安在的大道根基一度瀕臨再次潰散,若非當時有倒懸劍山的存在,恐怕他會再次重現小鎮上半步生死的危險情景,如今又有封天冊和大道氣機的穩固,才讓靈海穩定下來。
林一清身上繚繞神輝,手中燭臺橫在兩人之間,截斷鈴月的前路,道:“先不說封天冊上題名有多難,就說以何安在的本事,你覺得他能給你題名嗎?”
這位金身雕像坐落在文圣廟的圣人分身,眸中若有萬千儒家規矩,舉手抬足間有金色條規流轉,他淡淡的說道:“我可以讓蘇離撤除對于你們龍族的誅殺詔,幫你離開青園。”
鈴月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很清楚真正想殺死我的不是蘇離,而是他們。”
林一清面色微動,滿口苦澀道:“上萬年留下的底蘊,終究不是能輕易扳倒的,不然我浩然九州天下,怎么會如此狼狽不堪。”
有些話,林一清并沒有說得清楚,事關重大,況且又不是何安在他們所能涉及的,所以林一清點到為止。
“這個小家伙跟你有什么關系?”林一清突然話鋒一轉,指向老村長身邊的小丫頭問道。
純真可愛的小丫頭,臉色微慌,躲在了自己爺爺的背后,偏著頭偷偷瞧他。
鈴月眨眨眼,看了看小丫頭,輕笑道:“無聊時候,用靈氣捏出了一具分身而已,不過當時重傷,結果不是很完美。”
林一清深深看了一眼那個小丫頭,負起雙手,沒有再多問什么、
鈴月活了很久,其中的貓膩自然看的清楚,所以她繞開了這個話題,向何安在問道:“你們什么時候進文圣廟?”
何安在慌忙行禮道:“越快越好。”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文圣廟怎么會和這條龍有關聯,若說是文圣廟的看門人,那么也應當是一位儒家門生才符合情理,而且從方才的對話里他知曉了林一清的本身,是一位來頭嚇人的存在。
按林一清的說法,是他的本身救了這條真龍,并把它藏在這里,但是看樣子不只是蘇主要殺鈴月,還有一個連林一清都感到棘手的恐怖組織也要刺殺鈴月,如果這樣來說的話,這其中的關系太過復雜,何安在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幾人走出四腳鯉魚府邸,大水轟然而至,鈴月在河水依舊保持人形,手腳不見動作,但卻如蛟龍一般,靈活游曳,身子飄逸,如一抹黑色在湛藍中。
林一清漫步水中如行路,悠然自得。
而反觀寧如意與何安在兩人,寧如意一只手掐著避水訣,一只手拎著何安在的衣領,姿勢實在是說不上雅觀。
他們順著水流,慢慢來到文水村的那座古井底下,剛剛冒出水面,幾人便止住身形,何安在看到漾開的水面上有個人正站在那里,抬頭望天,嘴里還在罵罵咧咧地,“你他娘有種下來啊。”
井口上方,有人同樣在破口大罵:“李光棍,你有本事上來。”
在井底水面站立的人正是李光棍,他一手掐腰一手提著刀指天,吼道:“我又不傻,上去讓你們一群人打我一個啊?”
雖然李光棍嘴上的言語不雅,一副輕松隨意的樣子,可他此刻的狀況卻可以說是非常的糟糕,渾身的衣物已經被血水浸染,好幾處血肉綻開露出白色的骨頭,見到幾人出來,李光棍瞬間是熱淚盈眶,抱著老村長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嚷嚷道:“爹啊,你再不出來,我可就真娶不到媳婦了,咱老李家就這么斷了香火了。”
老村長臉色難看,一把推開了李光棍,輕咳一聲道:“還不趕緊參見大人。”
李光棍這才看到多了一位女子,一眼看去當真是風姿天成,一時間看呆了,在老村長接連的咳嗽聲中才回過神,連忙跪在水面上道:“參見大人。”心中卻是沒有半點骯臟的想法,當年在山中的一戰,他雖未見到大人的真實面容,卻被那一聲龍吟,和大人的手段所震驚,哪怕驚為天人,也不敢有絲毫褻瀆的想法。
鈴月點點頭,抬頭望天,只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形在其上圍著,心中當下添了幾分怒意,當年她被蘇離重傷,托了林一清的福躲進鎖龍井療傷,然而生命垂危之際,不知道那些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送進了十來位半圣的存在,在尋到她的藏身之處時,強行解開壓制的修為,實施了一場刺殺。
若非是林一清早有防備,在鎖龍井設下陣法,恐怕那場刺殺已經得逞。
“你應該不介意吧。”鈴月回過頭看著林一清,猩紅的舌頭輕輕繞著嘴唇舔了舔,露出一絲笑容。
不只是水寒還是灌入水井的殺氣,何安在打了個寒顫,接著就聽到林一清的笑,“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話音落在水面,微微漾起一圈漣漪,緊接著水井內壁自水面部分凝結起冰凌,順著井壁一路蔓延,沖出井口。
·····
·····
林語越密切的盯著前方,腹部的劍傷讓她疼得只吸涼氣,怎能不驚,究竟有多久沒有被人所傷,她記不清楚了,作為娘娘身邊的紅人,她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說地位尊貴,就單論實力來說,天底下除卻圣人之列,鮮有人能對她造成威脅。
雖然對往生宗的先天劍心早有耳聞,但她從未放在心上,而今卻因此吃了大虧。
林語越眉頭微微皺起,若是在青園之外,她自信自己可以碾壓李涵雪,只是在古怪的青園,她被束手束腳的無法完全施展,這讓她極為不舒服。
再看李涵雪,亦是受了不輕的傷,她緊鎖眉頭,死死地盯著林語越。
“天機閣下一任閣主方念心,因伴隨道花而生,擁有純凈的道心,先被陸茗嫻教導,后來被天心老人收入門下。”林語越瞇起眼睛說道、
李涵雪捏緊劍柄,沉聲道:“你想說什么?”
此刻,兩人都在暗中調理傷勢,靈氣在體內奔波流轉,兩者的傷口都在緩慢的愈合。
“天機閣,是我教的逆徒組成的腌臜門派。”林語越喝道:“而方念心是這些逆徒的弟子,居然企圖進入我教圣地窺覬正統傳承,真是可笑。”
李涵雪盯著林語越,神色鄭重無比,“那我問你,按你的說法,曾賜予天機閣鎮閣天符的張繼先天師,就是伙同叛教了?”
張繼先三字一出口,林語越的臉色頓時變了,沉聲道:“放肆,你膽敢污蔑仙師?”
張繼先三個字像是有奇異的力量,讓林語越為之變色,事實上在九州的正一道立教歷史上,張繼先天師做過太多讓門下弟子為之不解的事情,先是同意宋主的遷教,另尋一座龍虎盤踞的山間,然后把龍虎山送入青園,再接著就是賜予天機閣逆徒鎮閣天符,何為天符,一位天師畢生只能畫出兩張天符,其中一張要懸掛于天師印,保護門派圣地,另一張貼于己身以備不測。
天符在就是天師在。
而張天師居然賜予天機閣一張,這就讓人滿頭霧水,不知道其中意味。
林語越體外靈氣明若圓月,體表有銀色光輝流轉,如仙子臨塵,顯然因為李涵雪的話而感覺到憤怒。
正一道。乃是道家正統門派,繁盛了數萬年。
這數萬年來,大山崩塌,長河干涸,滄海變作蒼田,歲月悠悠,一切都在變化。
可是龍虎山正一道,卻鼎盛如故,始終未變。自祖天師設立之后,它見證了多少王朝崩塌,多少名門正派的鼎盛和隕落,甚至見證了天地之主的更換,而它依舊存在,鼎盛。
擁有著天底下最澄凈的道心的她,林語越自小便被當代天師收入門下,所以自然也知道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唯獨關于張繼先天師的那段記敘,此種隱情,讓她的師父——當代天師都不肯多講。
而后來,她離開師門,來到娘娘的身邊,查遍皇城所有的古史依舊沒有所獲,只是有個別古籍曾提及龍虎山祖地或有線索。
“我要過去。”林語越身材欣長,白衣飄飄。
李涵雪搖了搖頭。
······
······
“你們當真要進文圣廟?”此時,恢復了大半實力的鈴月早已解決了心頭恨,帶領何安在三人臨近文圣廟約莫四五里的地方。
林一清點點頭說道:“雖然時機還不成熟,可我們已經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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