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我都說了，想要去的話那就去吧。”史阿說道，看著眼前排列的整齊的手下。

    這是洛陽城的游俠兒，也是他孤身一人來到洛陽城打下的家底，是他之所以能夠成為洛陽城地下的最大勢力的力量之一。

    不過現在，這些手下們，便要為自己而戰，為洛陽城而戰，為生活在洛陽城中的家人朋友而戰了。

    史阿心中有淡淡的傷感，然而這絲傷感轉瞬即逝。

    有交手，輕則重傷，重則死亡。這在街頭斗毆，游俠兒彼此爭斗之間是常常出現的情況。

    然而，與軍隊交戰，那可不是街頭斗毆，包括幾個人與幾個人之間的決斗那么簡單。

    想活下來，太難。

    即使史阿自己，也沒有把握在一支數百人的軍隊的圍攻下存活下來。何況如今的這場風暴，卻是席卷了整個洛陽城，叛軍數量極多，甚至稱得上恐怖。

    別人不知道，他史阿身為云霆的師兄，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在云霆新送來的消息里面，最新的叛軍數量，都多得讓史阿有些心驚。

    因此哪怕史阿心硬如鐵，望著眼前這些每一個自己叫得出名字來的手下，他的心中總會有淡淡的淡淡的傷感。因為他知道，當他們踏出一樓之時，就走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很大的可能他再也看不見他們了。

    可他們是洛陽城中百姓的子弟，是游俠兒，哪怕平時再怎么頑劣不堪，終究他們是洛陽城生養的孩子。

    游俠兒一怒拔劍，為義殺人，大義所至，所向無悔。

    所以史阿沒有多說什么，再說太多，包括可能的危險，因為這些他們都知道。

    正因為知道，所以說再多東西也沒有用，他能夠做的，便只有祝福而已。

    站在史阿面前的一排排的游俠兒躬身，抱拳，沉默不語，但行動早已經代表了他們對于史阿的尊敬。

    “你們的妻兒子女，我已經暫時轉移到了城外的田莊里面，只要事態沒有好轉，我會帶人將他們一路護送到蜀地去。你們可以放心，只要我史阿在一日，便不會讓你們的家人孤苦無依。”史阿對著這群人說道。

    話語雖輕，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史阿的諾言之重。史老大的諾言，一諾千金，只要說出口，就不會收回去，更不會不去做。

    他們放心。

    有人哽咽，眼中有晶瑩在閃爍著。還有人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又深深的施了一禮。

    “都走吧。你們還回來的話，可以到城外的田莊去，在那里我會留下人來，你們可以循著指引找到我的蹤跡。”史阿揮揮手，似乎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又仿佛這只是一場平常的分別。

    第一名游俠兒轉身，朝著一樓門外走去。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眨眼之間，原來容納幾百人被擠得滿滿當當的一樓大廳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只留下史阿自己，以及他一樓中的數十個重要的老伙計。

    “你們也要走嗎？”史阿看著最后一個手下的背影消失，看著大門對出去的街道盡頭消失了蹤跡的那些人，開口問道。

    “是。”一樓中平日里面替史阿處理日常事務的掌柜應道。

    其他二十來個人也紛紛點頭。

    他們也都是洛陽城人，父輩都在洛陽城中居住，現在到他們自己，也依然在洛陽城中居住，包括妻兒子女都是。

    他們是洛陽城人，又怎么能夠在這個時候棄洛陽城而去。

    史阿輕笑了一聲，仰起頭來，眼睛緩緩的掃過一樓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他在洛陽城立足之后，與手下們一起打下的基業，這里的每一張桌椅，都帶著他們流下的汗水，甚至血液以及生命。

    但它不重要。

    樓塌了，可以再建。

    人沒了，便真正的沒了。

    眨眼間，他又回到了初入洛陽城的狀態，孤家寡人一個。

    “走吧走吧。”史阿不耐煩的揮揮手，臉上露出嫌棄之色。

    “史老大多保重。”有人走出來，對著史阿深深的彎腰，對他的嫌棄視而不見，依舊保持著極高的尊重。

    要沒有史阿，他們這群人或許有人可以成為混混頭子，但更多的也不過是任人恥笑的混混而已。可能在一場街頭斗毆里面傷重，從此成為廢人，也可能失去生命，從此讓老父老母孤苦伶仃。

    他們能夠有今日，全靠史阿。

    包括有些人的一條命，也都是史阿的。

    市井中的男兒，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因此他們愧疚，因這一去，可能再也沒有辦法報答史阿的恩情。

    在有人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史阿突然開口道：“等等。”

    史阿指著一樓的一樓大廳角落里面擺放的幾個大箱子繼續說道：“都穿戴上去吧，真以為和軍隊作戰靠著你們那幾手三腳貓的功夫能夠安然無恙？”

    “這些是我的一片心意，可惜的是沒有太多，不能夠讓所有人都穿戴上。給你們，也算是我的一點私心了，畢竟你們跟隨我最久。”

    史阿示意的點頭，他身后立刻有人朝著角落走去，將一個個大箱子掀開，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那是頭盔以及鎧甲，還有一系列保護身體的護具。

    數量不多，要不然也不會只有這么一點，但勝在齊全。

    史阿也不敢弄得太多，鎧甲包括兵器可是違禁品，私藏太多是重罪，隨時可能引來官府的打擊。

    像他手下自己佩的刀劍，真的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他除了一些藏貨之外，根本沒有收集多少存放。

    自然也不會有弓弩的存在了，史阿自己都不精箭術，別說手下的游俠兒們了，頂多其中有一部分人會使使暗器而已。

    “史老大…”有人開口，還想再說一些什么，但被史阿的動作給阻止了。

    “別廢話，老老實實的穿上。感謝的話就不用說了，等你們把自己的命保下來，再來感謝我吧！要不然你們都死了，我要你們的感謝來還有什么用？”史阿的話有些尖銳，甚至傷人。

    可聽到的幾個人都是沉默，史阿的話雖然有些難聽，但他們明白，史阿是真的想讓他們活著回來。

    這也是史老大一貫的風格了。

    二十多個人不由得彼此看了一眼，不禁微笑起來。全然沒有踏上戰場的沉重感。

    他們要回來，也必須回來。

    要不然死了以后，聽不到史老大的毒舌，連習慣都習慣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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