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張寶開口,喉嚨有些干澀,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張角擺手給制止住了。
張角背對著張寶等人,背影略有些單薄,勁風將他道袍的下擺吹得擺動了起來。在這高約幾十米的高臺上頭,一縷細風都能夠讓人感覺到寒意,更不用說已經(jīng)進入了冬季,這風越加的寒冷了。
看不清張角的面容,所以張寶與張梁才會忐忑。他們兩人在其他的信眾面前或許是自有一番別樣的姿態(tài),可在張角的面前,卻永遠都是一種弟弟對于哥哥的恭敬。他們都如此,更別說是站在更后方的趙弘和波才了,既定任務的失敗,讓他們幾乎沒有勇氣抬起頭來。
“沒事。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這也是非戰(zhàn)之罪。”張角開口,雙手負在身后,袖擺不斷的擺蕩著,勁風鉆入其中,使其鼓漲了起來。
他的聲音依舊如往常一般的溫和,落進人的耳朵里面,竟使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即使是為自己的無能而羞愧的趙弘與波才,在聽見這句話后,滿心的感激,對于張角的忠誠更是在無形當中更加的加深了。
也正是因為張角這種給人如兄如父的感覺,再加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道術,才能夠聚集其以他為首的黃巾軍。平常生活當中能夠接觸到他的黃巾軍士兵,還有眾多頭目們,都是無比信服張角的,在如今這岌岌可危的情況下,也沒有人會選擇背棄張角。連一丁點的念頭都沒有,早就在心中下定了生死張隨的誓言。
“大哥,這里風大,下去吧。”張寶開口說道。他看著張角的背影,能夠察覺得到現(xiàn)在張角的消瘦,與幾個月相差實在太多了。
“沒事。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在這里待上一會兒,下去吧,你們的麾下部屬還在等待安撫呢!睆埥腔剡^頭來,臉上出現(xiàn)了微笑。
“是!睆垖毸娜吮D身朝著高臺下走去。
高臺往下,是一階一階的臺階,由信徒們鋪就而成的,連接了地面與高臺之上。張梁下高臺的一路上顯得心事重重,在與張寶的對視當中,兩個人都明白了對方的心中所想。
從小到大,他們兩個人都在張角的保護下長大,張角為他們遮風擋雨,長兄如父。等到他們長大了,想為張角分擔一些什么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做到的并不多,很多也都沒有做好。就比如現(xiàn)在,就比如之前,如果他們成功擊潰穎川漢軍的話,一路威逼司隸,那么現(xiàn)在大哥的壓力肯定減少很多了吧?
高臺上風景很好,從上面望下去,可以看到城內城外的景色。張角站在上頭,看著遠處的漢軍大營,目光穿透霧氣,直透進了里面。
敗,一敗再敗,到現(xiàn)在被逼入廣宗城中。穎川戰(zhàn)局也落敗,南陽黃巾軍也無法攻下南陽城,也是落敗。整個局勢直轉急下,從一開始黃巾軍的每進軍必有所得,到現(xiàn)在,卻坐困一城。
漢朝庭有一國之力,而他,卻連一隅都算不上。微微的失神,張角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結果,這也是他在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看到的事情,F(xiàn)如今,就算他也能夠推算得到漢軍當中主帥的策略,漢軍肯定會步步推進,沿著廣宗城筑就鐵防,將整個廣宗城給完全的圍困住。
“恩?”突然張角發(fā)出了輕咦聲,眉頭隨之皺了起來,臉色變得無比的難看。
“曼城竟然死了?”
一方大渠帥,他的親信弟子,同時也是南陽黃巾軍的統(tǒng)帥,張曼成竟然死了?四指快速的與拇指點著,一遍又一遍,額頭上也出現(xiàn)了細密的汗珠,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嘆息遲遲不消。
他看到了那個常常侍立在自己身旁的年輕人,溫潤如玉,常常能夠領會到自己想到,卻沒有說出的話語。也在眾多的小頭目,渠帥當中,人緣甚好,從未與其他人發(fā)生過矛盾。
是他,張半仙,自己的遠家侄兒。當這結果出來的時候,他就只是有一些悵然罷了,或許從將張半仙派出去的時候,他就對于這個結果有所預感了罷?
張角失笑,有著一種發(fā)自于內心當中,根植于骨子里頭的寒意。他究竟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如此的冷漠,如此的無情的?
寂寞啊。高臺之上的景色很好,可是在如此高的地方,卻很冷,有著一種孤獨感。高處不勝寒,或許從他往低處,行到高處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改變了吧?
有腳步聲出現(xiàn),由遠及近,最終停止,云霆的聲音響了起來。
“玄齡先生在想一些什么?”
“云負狂你回來了?”張角回過身來,看著云霆,眼中的落寞微微的消退。能夠在這樣感覺孤獨的時候,眼前出現(xiàn)另一個熟悉的人,的確讓人感覺到溫暖。
“北海黃巾軍也失敗了,不過我將他們給帶了回來!
張角點頭,說道:“看到你負狂你出現(xiàn)的時候,我就知道結果了!
兩人都沒有提起青州黃巾軍,事實上能夠救回的也就是一個北海黃巾軍罷了。張角對這有模糊的預感,至于云霆,卻深知劉關張兄弟三人的武力,卻是不會去觸及到那個霉頭的。
“還好么?”遲疑了許久,與張角的目光交匯了許久,云霆終于問道。
“不好!睆埥切χ卮鸬。
豈止是不好,是非常的不好,不管是現(xiàn)今的局勢,還是他,都處在非常不好的范疇里面。但在他的笑容當中,這一些東西都變得極淡,極淡了。
人活得久了,看待一些東西就不再是像以前一般了。大起大落過了,也同樣有著這種領悟,尤其是當一步步靠近死亡了,不論什么執(zhí)念都會悄然的淡卻。于死亡而言,在這最終的結束面前,一切東西,不管多有價值,都會變得不值一提。
“為什么不走?”云霆看著張角的眼睛,認真的問著。
“離開這里,帶著瑤兒離開這里,帶著寶二哥梁三哥永遠的離開,帶著你所有覺得重要無法舍棄的東西!
這是云霆前世沒有問出口的,現(xiàn)在不問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他很快也將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管張角曾經(jīng)給了他什么東西,他也不能夠用自己擁有的全部去歸還于他,或許是自私,亦或者是還有更多讓他無法舍棄的東西吧?
他想讓張角走,走得遠遠的,遠離這里。繼續(xù)留下來,不管張角是不是病死,他最終都會死的,在這樣的戰(zhàn)場當中,個人的力量實在顯得太可笑了,就算張角是能夠與左慈之流相提并論的,卻也沒有改變最終的結果。
他不信以超級電腦那什么事都會盡力做到最好的態(tài)度,在這個三國的游戲世界里面,只有古時候漢朝疆域以及周圍異族的版圖。他相信肯定是整個公元時期的母星都錄入了進來,只不過或許只有那些允許玩家選擇的地區(qū)有人煙的存在罷了。
“離開?”張角搖頭。
“我走得了,他們卻走不了啊。這些信徒們,因我一個人而聚集我又怎么能拋下他們?”
“有可為,有可不為。我?guī)ьI一群人走在注定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卻不能因為前面是懸崖能夠轉身逃離就轉身離去。”張角說得極慢,每一個字帶著的語氣無比的堅定,沒有絲毫的動搖。
云霆苦笑,他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內心當中本就知道了結果的問題。離開這里,對于張角來說又算得了什么事情?他沒有離開,就表示他不會離開,這就和前一世云霆所遇見的張角一模一樣。兩個人或許命運的軌跡有些不同,可是結果卻是一模一樣的,那發(fā)自于內心的想法更是不會被改變。
云霆朝前走了幾步,望下看去,可以看到大半個廣宗城。這個高臺矗立在廣宗城的最中心的位置,因此站在上頭,可以十分輕易的將底下的一切盡收眼中。
現(xiàn)在整個廣宗城,無疑是在一種戒嚴的環(huán)境當中,可以看見那些街道當中巡邏的黃巾士兵,所以從一進入廣宗城的時候,他們一行人才會如此的顯眼,那是因為現(xiàn)在的廣宗城里面,除了流民與士兵家屬之外,原來的居民已經(jīng)全部出逃了。
“景色怎么樣?”張角來到云霆的身邊,手扶著邊角處的石制圍欄。
“不錯!痹砌唵蔚幕卮,緩緩搖頭繼續(xù)道:“只是可惜的是,很快就要成為血景了!
“是啊,所以我才會將城中的百姓從占領廣宗的那一刻,就將他們給驅離了。否則大戰(zhàn)當中,不管是玉還是瓦片,都是要粉碎的,更加不會有人去在意這一些原本就什么都沒有去做過的百姓!
他咳嗽了一聲,繼續(xù)道:“并且他們一旦留下,到時候破城之后,漢軍卻是不會問他們歸屬何方的,只怕也會將他們和流民一樣,全部處死!
“說來也可笑!睆埥强嘈α艘宦,臉上充滿苦澀。
“當我以為可以改變一切,并為此去改變的時候,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我改變了一些,可是基本都沒有變。那些被我改變的,大概就是因我而死的人變得更多了吧?”
張角在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生起了一種遲暮的氣息,那是日暮西山,一個人離死不遠的時候,或者心死才會出現(xiàn)的暮氣。現(xiàn)在的張角,大概只是為了心中的堅持而堅持著,除此之外,再剩不下什么其余的東西。
“就算他們將性命托付于我,就算他們沒有我也一樣會死,可是如此多人的信任,我卻辜負了他們。原來許諾的那個不一樣的天空,終究還是沒有來到。所以,我究竟做了什么?”他問道。
“你做的,大概就是讓一個安穩(wěn)的盛世到來得更早一些吧。”云霆安慰道。
他沒有說在黃巾起義被鎮(zhèn)壓之后,還有群雄爭霸的一段時間,群雄爭霸之后,又是三國鼎立。就算最終晉代魏鼎,那所謂的盛世,其實也只是安穩(wěn)的世道,也才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到了五胡亂華之時,黎民蒼生,皆為縐狗,成了胡人隨意稱量的食物,那神州陸沉之世,不足以道。
“是么?”張角不置可否。
“但我總覺得,一個真正的盛世,似乎需要很久,才能夠真正的出現(xiàn)。因為世間總是出現(xiàn)太多不滿足之人,總不滿足,獲得了什么,依舊還是要去取得什么,即使他早就站在一個不為風雨衣食所憂的位置。卻依舊還是要往上爬,除了死似乎沒有什么能夠再能夠阻止得了他,也似乎,不管要將多少人拖下水,也毫不在乎!
“我啊,便是那個不滿足之人。生于不愁衣食之家,后又得太平要術,終究是我的不滿足,以為眾生皆苦,我能解憂。卻不想,苦則苦矣,我卻帶他們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張角言語當中的滄桑,是云霆初次見他的時候所沒有的,那時候的張角與現(xiàn)在的張角差別實在太大。雖然現(xiàn)在的張角還是中年,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已經(jīng)像是一名老者一般。
云霆不知道怎么該去和張角說話,說他其實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就算有一些黃巾軍士兵做的出格的事情,也不是他這個大賢良師的責任?說他比起黃巢之流已經(jīng)算是可以了,起碼沒有像是那些所謂的義軍一般,因義而起,卻將諸多痛苦,強壓在百姓身上?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云霆知道,自己只需要當那一個傾聽者就好。
“負狂,你走得時候帶瑤兒走,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睆埥菍⒛X中的思緒驅離,繼續(xù)開口說道,卻已經(jīng)不再去說那些令他自己都覺得矛盾不堪的話語了。
“瑤兒也挺喜歡你的,因為她一直想要有一個哥哥,就麻煩你好好的當一個哥哥吧!
張角嘆息,“只可惜,我不能陪她走得更遠了啊。她以前總是吵著要我陪她玩,我卻總是說很忙,忙著忙著,總于是沒有時間了!
張角看著云霆還想開口,輕笑道:“我不死,朝廷何以心安?為天下計,我也必須死!
“對。為天下計,你必死不可!”有人朗聲開口,背上背負著一枝長槍的青年男子,一步一步的踏著臺階,向著高臺而來。
(本章完)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