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倒抽了一口涼氣,張讓扭曲的笑容消失了,變得無比的恐懼。喉間的冰冷,一閃而過的痛意,以及有往下流淌的溫熱液體,都在證明著剛剛發生過一些什么。
他連腳上的疼痛都忘記了,呼吸,思緒,全部暫停在了這一刻。張讓看見了死亡,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溫度,冰涼涼的。
剎那過后,他才突然驚醒過來,連忙伸出了手,往脖頸間摸去。兩手,都摸到了粘稠的液體,那是血,手拿在眼前,手指,掌心,都是鮮紅的血液。
他在笑,笑了起來,滿心的喜悅。他沒有死,他沒有死!這太監小侯,看來是不敢殺他,張讓的心中浮現這個想法。
否則何必廢話,何必這樣子,在他的脖頸間開了一道口子,卻反而不殺死他了。
“你很好,真的很好。”張讓笑容當中有些癲狂,說話的時候唾沫都飛了出來。
從大悲,到大喜,兩種情緒的交換,使他現在變得有一些不可理喻。
聞言,烽火戲諸侯笑了起來,答道:“我很好,當然很好,不好的是你吧?”
手臂伸回,木劍背在身后,烽火戲諸侯看著張讓。不可一世的十常侍之首,被漢帝劉宏稱作阿父的張讓,現在如同一條狗一樣趴在他的面前,就連精神,似乎都出現了一些問題了。
不敢相信吧?烽火戲諸侯有些唏噓,要是讓宮內的太監宮女看到這一幕,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為之震驚。要是讓宮外的那些大臣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拍手稱快,讓他趕快動手殺了張讓。
“來啊,殺了我啊!你個渣滓,來啊!”張讓努力的抬起頭來,對著烽火戲諸侯嘶吼著。
“你這個沒卵子的家伙!今天你不殺了我,那么明天,你的父母兄弟,只要與你有血緣關系的,包括九族,全部都活不過明天!來啊!”用著所能夠想到的惡毒語言,所能夠作出的最大也是最有力的威脅,張讓眼中的陰冷有如實質。
烽火戲諸侯臉上,卻沒有他所想要看到的東西,沒有驚恐,沒有憤怒,什么都沒有。他只是用著憐憫的目光看著張讓,在現實看見流浪狗的時候,烽火戲諸侯也是用著這樣的目光,只不過他現在看著的是一個人罷了。
哪怕張讓不是人,是游戲當中的人物,但人該有的情感,自尊他也全部都有。
張讓的臉開始漲紅,紅得像是要滴下鮮血來。感受到的羞辱,這種目光,讓張讓的內心被憤怒充斥,怒火不斷在燃燒,越燒越旺。
已經多久,沒有得到這樣憐憫了目光了?似乎是很久了,大概有幾十年了。這么久的時間,至今張讓卻還記得,當初初進皇宮的時候,在被凈身師傅凈身的時候,得到的也是這樣憐憫的表情。那一種,看待隨便一只小動物,不把他看做是人的目光。
他的命,在那一刻,真的是比那些雞鴨豬狗還要賤的。每一名經過凈身的小太監,都十分有可能死去,在這皇宮的第一關便徹底的閉上眼睛,尸體被拉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可能連一張鋪蓋都沒有。
可是他熬過去了,經歷過了好幾天的痛苦,他終于熬過來了,成為了皇宮當中的一名最微不足道的小太監。這種目光,依舊沒有從他身上脫離,在做錯事情,慢了的時候,被那些資格長的太監辱罵,毆打的時候,旁邊看著的太監與宮女們,同樣投來了一模一樣的憐憫的目光,還帶著一絲的幸災樂禍。
張讓記得很清楚,沒有忘記過,那些感覺到羞辱的時刻。為了不再經受這種目光的洗禮,不再受到這樣的羞辱,張讓一直十分的努力,用著各種各樣的方式,朝上爬。他不想再成為別人眼中的那不值一提的豬狗,更加不想,在年老之后,變成喪家之犬被掃地出門,死之前都還要經受最初經受的這一種目光。
終于,他在皇宮當中擺脫了這種憐憫,沒有人再敢用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只有敬畏的目光。只是,后來在朝堂之上,張讓再一次受到了洗禮,因此他憤怒,他憤怒,于是那一些敢于憐憫他的,最終都成為了墳墓里面的一具死尸。
在失去了那男人最為重要的東西之后,他剩下的只有三樣東西了,錢財,權勢,以及尊嚴。或許,尊嚴早從進宮的那時候就沒有了,可是張讓還有,他覺得自己還有尊嚴!
冒犯他的,都要死,這是尊嚴。任何踐踏他尊嚴的人,都要為曾經的輕慢付出血的代價。那一個個死去的大臣,鐵骨錚錚,忠君報國,一腔熱血,那又如何?最終,不過是在他眼中綻放一團鮮艷的顏色,還有那悅耳的哀嚎,聽起來,真是讓人覺得悅耳。
那么,現在,張讓再一次感受到了這種憐憫,他憤怒,憤怒蓋過了恐懼。比起死亡來,無疑現在受到的羞辱,讓他無法忍受。
“好,很好,真的很好。我真的很久沒有看見你這樣的人了,真的,讓人有一點懷念啊。”
“是么?那你應該好好的看一看,也不用懷念了,或許你以后再沒有懷念的機會了。”烽火戲諸侯干脆的說道。
在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名為你應該覺得很驕傲,感覺到自己應該很榮幸的表情出來。
不僅臉上是這樣的,在他心里面也是這樣想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夠讓他廢話這么多,也不是什么人,能夠榮幸的死在他的劍下,尤其是木劍的劍下。
“你…”張讓舉起手來,顫抖的手指傳達了此刻心中的不平靜。他強壓抑著心頭的那股氣,不敢泄出來,他都不知道一旦泄出來之后,會是氣還是血來著。
他有著一種一拳打過去,完全打了個空的感覺。不管是威脅,還是挑釁,落在烽火戲諸侯的身上,都那樣穿過去,毫無作用。
現在張讓都開始忐忑了,心中的憤怒,突然消退了下去。他完全不清楚,這小侯公公究竟是敢不敢殺死自己,如果是那種莽貨,這樣一激,他早死得不能再死了。又不像是莽貨,否則他也不可能活得這么久,莽貨也不會說這么多的話。
往常看人的眼睛,平日里的判斷,一遇上小侯,全部都失效了!這讓張讓沒了把握,在他面前的,完完全全是一個陌生人啊,而不是他以前看到的,覺得還順眼,知進退的那個人。
“哦,怕了嗎?”烽火戲諸侯很敏銳的察覺到了張讓的變化。
用劍者,劍中方圓,不僅要把握自身的變化,也要把握對方的變化。敵人心理的變化,也在其中,心靈的弱點,也是弱點。是弱點,知之,抓之,用劍能破。
“是不是終于意識到你剛剛的許多話都太或許自信了?是不是,現在心中還會有沖動,想要去把那些說出去的話收回來?”烽火戲諸侯問。
張讓心中一咯噔,見了鬼了,說的這一些全部是他剛剛想的。
“只可惜,我的耳朵太好了,不僅聽個一清二楚。同時我的記憶力還很好,不可能馬上就忘。”烽火戲諸侯萬分的唏噓。他突然驚呼了一聲,繼續說道:“可能都不會忘,有人說過要誅我三族,我可是真的很怕啊。”
“怕,就會做出一些控制不住的事情來。怕,我真的好怕,怕到我都在顫抖。”手抖著,烽火戲諸侯的臉都皺成一團了,身體更是瑟瑟發抖。但怎么看,都更像是在抽風,而不是害怕的那種顫抖。
很快,他的抽風停了下來,冷漠的看向了了張讓。
“你說,我為什么要怕呢?有什么可怕的,把你殺了,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的事情了。你死了,又有誰會來替你報仇?”烽火戲諸侯用近乎冷酷的語氣說著,持劍的右臂再次伸了出來,劍尖對著張讓。
“不,不要!放過我吧,我一定不會再找你麻煩的。真的,只要不殺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張讓終于害怕了起來,現在,他絲毫不懷疑烽火戲諸侯的劍下一刻就會刺下來,會殺人的那一種。
尤其現在,烽火戲諸侯的眼睛當中,沒有情感,是那樣的冷漠。與張讓曾經見過出征回家的將士一樣,那種冰冷,讓人看了,都會感覺到一種透入心中的冷意。
烽火戲諸侯的劍,刺了下去,依舊很快。劍刃處,干透的血液,凝結成一層結晶體,下一刻,又即將染上了鮮活的血液。
“等等。你不能殺他。”
張讓閉目等死的時候,耳邊傳來聲音,是如此的悅耳。心潮彭拜的時候,張讓又覺得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仔細一想,又想不清楚具體是誰的聲音,但就是如此的熟悉,近乎刻骨銘心。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只抓住木劍的手臂,以及手臂的主人。
劉玄!羽林軍統領劉玄!
張讓的眼中出現了光彩,竟然是劉玄,那曾經踐踏他過,讓他毫無手段對付的劉玄!同樣是心中記恨最深的一個人,可是現在,劉玄在張讓的眼睛里面,無疑是救星!
沒有一刻,張讓感覺到劉玄是如此的順眼,他們過往的矛盾,在這一刻,真的不算是什么了!真的,只要劉玄救了他,過往的一切,全都可以一筆勾銷。
至于過后他會怎么去想,那是過后的事情,他現在能只要能夠活下來就好了。
“劉統領,他是刺客,滲透進皇宮里面的刺客啊!”
“你看,你看看我,剛剛他就是拿著那把木劍,要殺我!”張讓用手比著自己的咽喉,那里留下的一條傷痕。
“快點殺了他!”張讓喊著,嗓子都變得沙啞了起來。
劉玄沒有動,聽到了張讓說的話之后,他沒有做出任何的動作,沒有拔出腰間的佩劍來將烽火戲諸侯殺死。他只是,緩緩挪開了五指,松開了手。
烽火戲諸侯笑了笑,收回了劍來。看著張讓,平靜的看著,只不過沒有再動手了。
打了一個寒顫,張讓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劉玄,又看了看烽火戲諸侯,他十分清楚,究竟自己知道了什么秘密。
劉玄和這個小侯是一伙的!
張讓寧愿他不知道這個秘密,因為知道了,他是要死的!秘密之所以是秘密,那是因為其他人都不知道,一旦被人知道了,那也不是秘密了。所以,要隱藏秘密,最好的辦法,是將知道,并有可能透露出秘密的人殺死,重新將秘密掩蓋下來,變回秘密。
在烽火戲諸侯看向自己的時候,張讓又打了一個冷顫。
會死的,他真的,會死。
“為什么不可以殺他?”張讓突然聽見烽火戲諸侯問。
“因為他不可以死。”劉玄皺了皺眉頭,認真的回答道。
在說話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沒有一個人看向張讓。就仿佛,就仿佛他是路邊的野草,那不被人注目的草木一樣。
往常這種時候,敏感的張讓,早就會察覺到尊嚴被踐踏。但是現在他不在乎了,認真的聽著劉玄和烽火戲諸侯的交談,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有可能,關乎他的性命。
“好吧。”
終于,一個堪稱是這輩子張讓最想聽到的答案,出現了。欣喜若狂,但他還是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不敢流露出半分來。
他怕,怕不按照常理來做事的烽火戲諸侯再一次超乎他的預料,做出預料當中的事情來。在這時候,張讓很想要變得透明,變得像那些雞鴨豬狗,路旁邊的野草一樣不引任何人的注目。慢慢的等著,等著最終的答案出現就好了,在此之前,他只需要被人輕看,忽視!
“嘖,所以你覺得你真的能夠安然無恙是么?”烽火戲諸侯看向了張讓。
腳一踏,他沖了出去,左手捏成拳頭,打在了張讓的臉頰上。
“噗。”張讓的臉變得扭曲,一邊臉頰的肉,向著另一邊擠壓。同時,還有一顆牙,混雜在鮮血當中,從他的嘴里面飛了出去。
張讓被打暈了。
“你的演技看來不錯啊。”烽火戲諸侯晃晃手,回過了頭去。
“是。在皇宮當中,演技不好的人,又怎么能夠生存下去?”劉玄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他走向前,彎下腰去,一支手抓住了張讓的一條腿,像拖抹布一樣,拖著他向前離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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