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晃而過,這一日萬歷用過早膳,吩咐擺駕文華殿就學。文華殿原本有一段時期被用作剛進宮的小太監們學習文化禮儀的內書堂。因萬歷即位時才十歲,課業安排非常緊湊,而張居正等師傅們的政務又頗繁重。于是便選擇了文華殿作為小皇帝的學習場所,內閣辦公所在地文淵閣就在文華殿后面,十分方便。
等萬歷到的時候,申時行早已在此恭候,隨申時行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名穿青袍、繡鷺鷥的低品官員。萬歷見此人年紀與申時行仿佛,面容瘦削,須眉濃密,看上去很是嚴肅,腦海中似有印象,就是一時記不起名字來。
申時行一見萬歷那有些疑惑的眼神,心道:“這沈仲華離開中樞時日太久,當年皇上卻還只是懵懂少年,看來是有些記不起來了!壁s忙在一旁提醒道:“皇上,這便是您當年一直記掛的沈鯉沈先生,他這幾年回鄉守制,前些日子方才服滿回京復職!
原來這沈鯉沈仲華,也是萬歷以前的一位先生,這幾年父母接連去世,回家守制數載,年前方才服滿回到朝廷。按例皇帝每次日講,都需兩位老師在場輪流授課。以往申時行便與沈鯉交好,見沈鯉離開中樞太久,回來后一時并不稱意,有心加以提攜,所以今日便邀請沈鯉一同前來。
萬歷一聽申時行的提醒,連忙依著申時行話里的意思,作恍然大悟狀,嗯,哦了幾聲,道:“原來是沈先生,幾年沒見,朕一時未曾記起,先生如今回京,可還安好?”
沈鯉趕忙拜謝:“伏蒙圣上掛念,微臣不勝惶恐,現臣已復職,任詹事府左贊善。今日得與申閣老一同為皇上講授《大明會典》,實乃微臣之幸!
萬歷點頭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可不想再多扯下去,聊了幾句便坐到座位上示意開始授課。
今日給萬歷講授《大明會典》,還是以嘉靖版為基礎。萬歷一看御案上的《大明會典》,居然裝了好幾大匣,幾碼有好幾百冊。心中暗道乖乖不得了:“這幸虧是叫了申先生來做講解,不然自己一個人去琢磨,真不知會要看到什么時候!
當下申時行便從《大明會典》最初的編撰情況開始講解。
由于萬歷剛開始就學時年紀還非常小,性情也比較活潑,張居正等先生針對小皇帝的具體情況,將給萬歷使用的教材都編撰成文字比較淺顯直白的《圖說》、《直講》,以照顧小皇帝的理解接受能力,提高小皇帝的學習興趣。
今日申時行給皇帝授課,仍然是以這種風格在進行,倒是讓萬歷沒有遇到上回聽徐學謨講解條陳時的困境。
申時行道:“皇上,《大明會典》最早由前內閣大學士徐溥、劉健等于弘治十五年修成,后又于正德、嘉靖年兩次加以增補修訂,如今正進行第三次修訂。全書以洪武年間校修的《諸司職掌》為主干,參以《皇明祖訓》、《大誥》、《洪武禮制》、《大明律》、《軍法定律》、《憲綱》等十余種律法、條例及百司之規章籍冊編成。以六部官制為綱,以事則為目,將我朝之典章制度集于一體,實乃我大明百司所遵,萬民所奉之書!
介紹完全書的基本全貌,申時行又重點說明了這幾年重新修訂《會典》的主要原因:“《會典》頒行至今已歷四圣,逾七十余載,典章法度不無損益改變,眼下百司所循條規、成例散于簡牘之間,難以考究查找,以致議論繁滋。律令幾經更易,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從,堪可以定國是而一人心也!
接下來,申時行便從第一冊序言、目錄開始講起。萬歷聽著申時行的講解,一邊對照書中的相關內容,頓感大有收獲。了解到《會典》的編撰是模式為“以官統事”輔以“從事分類,以類分年”。從皇家到小吏,以身份、官署為綱,分門別類記錄各項典制,涵蓋皇家、文官、武職。以祖制為基,又詳細羅列了歷年的各項相關成例,條理非常清晰。
他也漸漸對大明的人事行政體系、各種禮儀制度、法律法規乃至軍隊的基本建制,都有了一個初步了解,相信隨著講解的深入,他對這些方面的認識也會逐步加深。
兩名中書舍人侍立在萬歷身旁,充當皇上今日的翻書官。如今這分在文華殿當差的中書舍人可不比分在內閣當差,就連尋常達官顯貴家養的清客還不如;噬想S著年歲漸長,對課業的興趣越來越缺缺,平日里只愛跟小太監們嬉戲,除了就學,根本不來文華殿,這一兩年更是連學也不大上了,根本就見不著皇帝的影兒。
這些中書舍人都是靠打點結交宮里當權的公公們才撈到這個崗位的,就指望著可以多跟皇上親近親近好一步登天,如今皇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都沒什么興趣,這幾位便只能苦挨時日,等著值滿再去吏部輪個差事。
今日這兩位逮著了給皇上翻書的機會,當下聽得比萬歷還認真,生怕一不小心翻錯了頁。
申時行講了一個時辰,便退下稍事休息,便輪到沈鯉來講授,沈鯉主要針對《會典》中關于禮制的部分進行講解,申時行的講解注重全面系統,他的講解則比較深入細致,尤其是對一些禮儀制度的制定依據及其起源考證,也進行了一定的說明。
沈鯉道:“自古帝王君臨天下、必有一代之典、以成四海之治。自秦而下、世之稱治者、曰漢、曰唐、曰宋。其間雖賢君屢胙、亦號小康。但典制之行、因陋就簡、雜以人為、而未盡天理。惟我太祖高皇帝、以至圣之德、驅胡元而有天下。凡一政之舉、一令之行、必集群儒而議之。遵古法、酌時宜、或損或益、鋪陳天理明晰燦然。然禮制者,所以定萬事,明尊卑者。是故先賢有言:禮治則治,禮亂則亂,禮亡則亡,禮存則存,實非虛也!
不知不覺間,一上午的講課便告結束。萬歷自覺收獲很大,也意識到《大明會典》充分體現了一種思路,那便是以一種完備的制度形式將禮與法規范起來,具有很強的現實指導意義。同時他也對這兩人的學識水平大為佩服,心說這兩人如果放到后世,想必一樣能成為高考狀元。
但他畢竟與古人的世界觀截然不同,看問題想問題的出發點完全不同,正所謂知道得越多,就越覺得問題沉重!洞竺鲿洹芬呀浭且惶淄暾麌烂艿恼叻ㄒ庴w系,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始終在進行調整修改,但它依然無法幫助明朝擺脫周而復始由盛轉衰的輪回宿命。由此可見,問題的根源,還在更深處。不過他此時是絕對不會跟申、沈二人提及自己的這些觀點的,而只是出言向兩位先生表示感謝。
對身旁兩名辛辛苦苦替自己翻了一上午書的中書舍人,萬歷也點頭致意,兩人頓時激動得腰不酸了,腿不痛啦,恨不得能替皇上翻書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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