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持續(xù)了整整一上午，申時行與田義在匆匆趕回的高啟愚陪伴下吃了頓便飯。席間申時行始終沒給高啟愚一點好臉色，一吃完，就與田義一道帶上答卷回宮復(fù)旨去也。
萬歷在文華殿接見了二人，笑道：“今日有勞申先生了。”
申時行趕忙遜謝，連稱不敢。而當(dāng)萬歷提出要申時行代為批閱前面的經(jīng)義題時，申時行心思一動，連忙答應(yīng)下來。
當(dāng)即申時行先批閱一部分，便呈給萬歷批后面的算術(shù)題，兩人合作，也花了整整一下午才全部批完。雖然申時行很希望看到最后的結(jié)果，但這時萬歷卻還沒急著把分?jǐn)?shù)總出來，他并不是依得分排名來選拔士子，也沒覺察出申時行心中的小算盤，便又向申時行道了聲辛苦，示意他退下。搞得申時行只好揣著一個懸著的心訕訕離去。
用過晚膳后，萬歷來到書房，將士子們的試卷都取出來反復(fù)比對。按照申時行給出的得分，這些士子的文章似乎都做得不錯，得上等的有七八位，中等上的也有這么多，唯有一名士子得了個下等下，萬歷一看，這名士子的作文確實是寫得很差，字也差勁。一看姓名：申用嘉。
“呵呵，該不會是申閣老家的子侄吧，不過看這八股文的水平，估計不大可能。”萬歷覺得甚是好笑。
回過頭來再看這些士子的算術(shù)得分，得分情況比宮里的那群小太監(jiān)也好不了多少。畢竟這是個獨重四書五經(jīng)的年代，而萬歷所出的題目，按照后世的說法就是有些超綱，如果不是對數(shù)學(xué)特別感興趣或者有一定天賦的話，便只能考出這個樣子了。
最后，萬歷還是以經(jīng)義題為重來選拔士子，畢竟理科知識的積累需要很長的時間，短時間內(nèi)整個社會在這方面都只會停留在比較低的水平階段。自己真正需要這些士子們?nèi)プ龅模冀K還是一些具體的行政工作。自己傳授給這些士子的理科知識，也只要求他們能夠掌握領(lǐng)悟就行，并不強(qiáng)求他們都能成為這個時代的科技精英。
只要整個社會的思想觀念發(fā)生轉(zhuǎn)變，自然會涌現(xiàn)出大批的科技人才。但自己派出去的人子寫得差，文筆也不行，估計很難在這個時代吃得開。
沒辦法，你想跟大伙說原子，但人家只跟你談孔子，為之奈何。
“哎，倒是拿你這小子怎么辦呢？”萬歷很是無奈地看著申用嘉的卷子，這家伙這么簡單的經(jīng)義題得了個下下，偏偏算術(shù)卻拿了最高分，而且也只有這小子在最后的幾何題上基本找對了思路，用毛筆歪歪扭扭地畫出了兩根輔助線。
從這小子的文章字跡來看，肯定是個讀書沒下苦功的貨色，不過他在數(shù)理邏輯推導(dǎo)方面，腦瓜子倒確實蠻好使的。
想不到在這個時代居然碰到這么個偏科的學(xué)生。如果在后世，倒還可以靠著奧數(shù)之類的競賽混出點名堂，在這文科包打天下的大明，科場之上，真是永無出頭之日啊。
“這幸虧是遇上了皇上我，算你小子走運。”萬歷輕輕一笑，將申用嘉的名字填在了名單之內(nèi)。
次日，這份名單便被送到了國子監(jiān)。高啟愚一見申用嘉的名字赫然出現(xiàn)在皇上御批的名單之上，頓時就暗道大事不好。但此刻事已至此無法挽回，高啟愚只好安排張榜公布，自己則趕緊跑去文淵閣向申時行匯報去也。
申用嘉昨晚被老爹一頓訓(xùn)斥之余，那拿不出手的爛文筆更是現(xiàn)成的反面材料。他只道自己肯定絕無希望，連榜都懶得去看。直到有同窗來告訴他這個驚喜，他都兀自不肯相信。
等見到自己真的榜上有名，申用嘉頓時一蹦老高，這回總算可以在自家老頭子面前揚眉吐氣了。
申二公子倒也不小氣，馬上邀集平日里玩得來的同窗好友一道下館子大肆慶賀了一番。等回到家中，更是在老娘面前狠狠地自吹自擂，把個王氏也喜得恨不得都要在府里張燈結(jié)彩了。
母子二人正聊得開心，老爺申時行板著副臉回到府中。申用嘉面帶得色地上前給父親行禮，道：“孩兒這回總算是給父親大人掙了口氣，已然被皇上欽點為兩殿舍人了。”
申時行看了眼兒子，心里真是堵得慌，礙于夫人就在一旁，不好發(fā)作，只得嗯了一聲。
王氏笑著道：“還是皇上慧眼識人，嘉兒這等聰明伶俐，到底被皇上給瞧出來了。”
“那是，母親大人，您是不知道，除了第一題，后面的考題孩兒我?guī)缀跞紩！?br />
“呵呵呵呵，我兒就是聰明，到底是狀元的兒子。”
申時行實在是再也聽不下去了，不說這第一題還好，說起這道題，他覺得自己狀元的臉面簡直都被這臭小子給敗光了，氣得手都抖個不停，顫聲道：“你你你，你們，哎~~”
王氏總算是覺出自家老爺神色有些不對了，試探著問：“老爺，到底是怎么了？”
“哎！你問問這小子，到底考了些什么題。”
“啊？嘉兒你快說說看。”王氏忙扭頭問兒子。
“額，考了經(jīng)義，考了算術(shù)……”
申用嘉還沒說完，申時行就接過話道：“統(tǒng)共就一道經(jīng)義題，他給做得簡直不堪入目，這要傳出去是我申時行兒子的大作，你叫我這老臉往哪擱啊。”
申用嘉不服氣了，大聲嚷道：“后面那些算術(shù)題我全都會，全做答了。”
“你只會這些又有何用？難道日后去做賬房先生？難道皇上是召你去做賬房先生？”申時行頓時向兒子發(fā)射了一堆連珠炮彈。
王氏忙護(hù)著兒子，道：“老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平日也不見您這么關(guān)注孩兒的課業(yè)，如今嘉兒總歸是靠自己被選上了，怎的老爺您卻還如此說嘉兒。”
“那還不是被皇上瞧出是我申時行的兒子，網(wǎng)開一面罷啦。”
“這也很好啊。”
“你！哎~”申時行頓時又是一陣氣結(jié)。
王氏性情外向，說話一向隨意，申時行不敢在夫人兒子面前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明白，生怕到時候傳出去又惹出新的麻煩。
當(dāng)下申時行只好耐住性子，對王氏道：“夫人啊，宮里的差事哪有那么好當(dāng)?shù)摹＜蝺盒宰用侠耍羰侨蘸笕f一在皇上面前失了體統(tǒng)，惹下大禍那就悔之晚矣了。”
好說歹說了一通，王氏總算是有些聽進(jìn)去了，畢竟她心中還是很清楚自己這兒子的真實底細(xì)的，也就有些理解起丈夫的憂慮了，便也反過來規(guī)勸兒子放棄這次機(jī)會。
申用嘉哪里肯答應(yīng)，跟父母爭執(zhí)了好一陣，無果之后連晚飯也不吃，氣鼓鼓回自己屋里去了。
“哎。”申時行又是一聲嘆息，看來只有明日主動去面見皇上，找個理由請皇上換下兒子了。但這樣一來，只怕皇上今后就會對自家父子有所成見，于兒子乃至自己的前途都極其不利。
左思右想，最后申時行決定，明日還是先去跟張四維當(dāng)面說清楚這事兒，試探下張四維的態(tài)度，之后再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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