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是一個很有趣的時間,無論是鬧鬼,還是心中往事,都會在這個時間泛起來,人一感性吧,他寫的程序也會感性起來。
感性就會沖動,沖動是魔鬼,魔鬼要搗亂。
顧淼對票的理解認知,在于某位同學憑家里的關系,混進了中航信,他對這個同學印象很深的原因是,這個同學平時在群里聊天的時候,總是會說自己好窮,一個月工資只有三千多塊。
天吶!首都,三千多塊,怎么活直到年底發了年終獎,同學吐槽說別人都發得比他多,他因為是新進去的,只發了二十多萬的年終獎。
只發了二十多萬。
從此顧淼同志的同情心份額又被消耗了一大半。
第三年,那個同學哭著說年終獎不發了,顧淼好奇為什么,難道是直接人人發一套別墅。
同學說:“因為有個傻把程序弄錯了,帝都飛羊城,含稅價9塊錢,帝都飛隔壁美帝紐約,500塊含稅。這誰受得了!而且還了一晚上,到清晨才發現,已經出了一堆票了,公司捏著鼻子承認機票有效,然后就是取消全員的年終獎。”
群里的同學們紛紛表示:“哎嘛,你們下次啥時再出b?”
再一次認識到票,是東方航空網站售賣美國航空公司的票時,代碼匹配錯誤,導致公務艙的代碼與經濟艙的代碼串了,魔都飛洛杉磯的公務艙三千八。
時間發生在半夜兩點,修復時間為凌晨五點,三個小時,該搶的都搶的差不多了,東航也捏著鼻子認下。
眼見著春暖花開,顧淼尋思著去哪兒轉轉,此時國航又出b了,全國航線基本1折,北上廣含稅飛川菜基地,從川菜基地含稅飛羊肉大盤雞和雪域高原,基本都在210299之間。
搶b票的人,把國航網站和pp都給擠爆了,國航同樣捏著鼻子認了。
于是,顧淼便要奔向雪域高原。
沙蓓蓓沒有假,不能同行,她要把大好的年假留給英國,畢竟那是腐國,萬一顧淼去了英國之后,忽然想開了,想通了那多糟心。
她只關心的問了一句:“那么高的地方,很冷吧,你去了千萬不要變成冰川水晶尸。”
事實上,林芝并不怎么冷,相對于海拔三千多米的日光之城,它只有兩千多米,每年四月,那就是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
而且桃樹品種與內地不一樣,又大又壯,與海島上那些如灌木一般的桃花完全不同。
在日光之城,顧淼與約好一起包車的網友見面了。
兩人相識的方式很復雜,起源是沙蓓蓓的朋友去相親,沒看上男人,跟男人的妹妹建立了外交關系,男人的妹妹的男朋友的哥們兒也是個愛拍照愛旅游的。
一層一層的認識,就變成了顧淼與一只單身狗和另外一對情侶四人的包車游。
“從林芝回來,咱們順便再去走個墨脫吧,雖然已經通車,不過來都來了”妹子小薇說道。
顧淼看著她一身看起來還算專業,但非常簇新干凈的戶外服裝,沒吭聲。
“別去啦,都通車了。”單身狗小林擺擺手,“那條路我幾年前走過,其實也就是一條原始森林,沒什么特別的,連個下毒的都沒有。”
小薇睜大眼睛:“你還盼著給人下毒?”
“不下毒,我去那干嘛啊?分析中國與印度之間的邊界問題嗎?那里的土著門巴族人,傳說中會下毒下蠱,我雖然是湘西那兒的,但是一沒見過趕尸,二沒見過下蠱,好生遺憾,特別想去體會一下。”小林十分遺憾的嘆了口氣。
小薇捧著臉,看著面前的甜茶:“我是看了安妮寶貝的蓮花,才特別想去。”
“就這么跟你說吧,我那次走著,簡直是信仰崩塌之旅。”小林將自己上次的經歷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小林出發的時候,腦子里都裝著“多雄拉雪山非常險,中午翻過不去就”、“門巴人逮誰就下毒,看起來很普通的動物、水、食品、都有可能是下了毒的。”、“什么叫汗密,就是走得一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汗,什么叫背崩,就是走到崩潰。這兩個地名你要好好記住。”
他甚至出發前,還在網上發貼問:“去墨脫旅行生還的可能性有多大?”
結果真正出發,才發現,原來路上同行的人那么多,不僅如此,派縣因為是徒步墨脫的起點,所以,竟然圍起來收門票了!
“憑什么啊,就因為它是出發站?那北上廣也都可以收門票了啊。”小林吐槽道。
開始的時候,原始森林的風光,與腳下的雅魯藏布江,讓他頗感新鮮,走著走著,疲勞占據了一切意識。
“當時路上有一個獨行的美女,開頭還說要挑戰自我,后來總是跟在我身邊,哼哼唧唧的拖著腳走,還時不時的嵗一下,這是什么意思!就是叫我幫她拿東西!她要方便,還讓我給她看著,等她回來,還打我一拳,罵我太老實,這都什么人吶!”
小林繼續憤憤不平。
顧淼默默的喝了第二杯甜茶:“然后呢?”
“然后我在曾眼鏡家住的時候,她晚上還來敲我的門,有沒有搞錯,走了一天的路,我都快要累死了,還敲,我沒理她,就當睡著了,她叫了幾聲之后,發現確實沒戲,才走。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嚇得早早出發了,總算把她甩開。”
顧淼揉揉鼻子:“她可能是運動量不夠,還想再找你運動一下。”
“運動個屁啊,那會兒真是累得只想睡個素覺,就算她想干什么,也得是坐上來自己動。”
小情侶聽著小林的話,小聲的嘻笑嘀咕著,小薇看著男朋友小張,小張舉手:“海拔那么高的地方,又走一天的路,第二天還要再走一天,擱我,我也清心寡欲了。”
小林的眼中閃著“知音啊!”的感動:“回去我朋友都說我活該做單身狗,講道理,這種女人,誰敢要啊,誰知道她已經集齊多少個男人了。”
“更糟心的還在后面,我特向往螞蟥山,據說那里的螞蟥多的哎!人躺在草上,血就會被吸干。多刺激!結果!去的游客太多,螞蟥都沒剩幾只了,你說氣不氣!”
敢情這小林是找死大師啊,顧淼給他支了一招:“你去神農架,也能體會一把。”
小林興奮的搓手手:“行!”
接下來,進了墨脫縣城之后,就是完全的夢想破碎了。
本以為墨脫不通公路,里面的人不是靠自己的腿,就是靠吃草動物的腿。
結果里面好車一輛接一輛,走路上還得小心看車。
本以為自己走著這么艱苦,墨脫應該基本都是本地人和強健的徒步旅行者。
結果,足療按摩滿大街都是,注意,是不正規的那種。
同來的一個大哥,更是得意的在縣政府門口的牌子底下留了個影,說要跟幾十年前的放在一起。
小林好奇的湊過去看這位大哥手機上翻拍的一張照片,同樣的位置,比現在年輕許多的大哥,以及比現在破的縣政府招牌。
大哥拍著肚子說:“這是我1980年來這里辦事的時候拍的,快四十年啦”
完全沒有做功課,憑著熱血上頭的小林這才知道,其實在很久以前,墨脫就通路的,
從墨脫到波密那一段,是間歇性通路,一年就通三個月,之后就會封山。
不過在里面活著也就夠了。
好車、失足女,都是趁著那三個月從波密來的。
被小林這么一說,原本對墨脫抱著“隱世白蓮花”“最后的人間圣地”等等美好幻想的小薇,立馬就揮手:“好,忘記這件事,說說林芝吧。”
“主要就是拍桃花,有幾個地方,包車司機會帶我們過去的,毫無難度,跟逛公園一樣,你打扮得美美,讓小張拍就行了。”小林揮揮手。
小薇又問道:“為什么這里這么高,還有這么多桃花?一般不是都長在平原地區的嗎?”
絲毫不解風情的小林開始對小薇進行關于薔薇科桃屬的落葉小喬木在世界的分布和生長習性進行嚴謹的科普,顧淼看出妹子強忍住打呵欠的**,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終于等小林科普完,顧淼說:“其實,很有可能,這里的桃林,是夸父留下的。”
小薇頓時精神一振:“怎么說?”
“傳說中,夸父追日,一路追向太陽落下的隅谷,后來他扔掉了手杖,手杖化為無邊桃林,名為鄧林。太陽落下的地方在哪,西邊,這邊夠不夠西?再西就出國啦。”
就連小張都說:“聽起來還真挺有道理的。”
“而且,在這一帶,也真的有傳說,說有一片桃花林,騎著馬在里面走一天一夜都不能穿出去,桃林附近的人家,家家戶戶都會用野毛桃做桃干。可惜現在不知道那片桃林去哪兒了。”
小林搶答:“其它的桃樹死了唄,現在散落的這些一片一片的,興許就是那一大片桃林的幸存者。就像云夢澤一樣,以前不是還氣蒸云夢澤,波霸岳陽樓嗎?現在哪找云夢澤去。”
顧淼:“少年,你早點睡覺吧,去做個夢,夢里有波霸站在岳陽樓上向你招手。”
在雪域高原找的師傅,一定得擦亮眼睛,路上說下雪就下雪,一點都不帶含糊的,要是沒經驗的混子,下雪路滑,一車人的性命都不夠送的。
從日光之城到林芝,會經過米拉雪山,埡口上經幡飄搖,當地人相信,風吹動經幡一次,就相當于他們自己念了一遍經,積累功德,轉經筒同理。
小林拍了幾張雪景之后,問顧淼:“你說佛祖知道他的信徒們投機取巧嗎?”
顧淼笑笑:“我認為,他應該是同意這種操作的。”
“為什么?”
“你看他也沒現身出來,表示反對。”
“也是。”
米拉山口的風超級大,有幾個老年旅行團的絲巾迎風飛舞,大爺大媽們精神特別棒。
米拉山是雅魯藏布江谷地東西兩側地貌、植被和氣候的界山,西邊地區,氣候干燥寒冷,而東部地區則是溫暖潮濕,植被茂盛。
過了風雪交加的米拉山口沒多一會兒,眼前的景物瞬間就變成了青山綠水,藍天下,雪山前,碧水旁,處處可見云蒸霞蔚,桃花的粉香在身邊縈繞不去。
這里的桃花是高原野桃花,有些桃樹壽命達千年之久。與江南的桃花不同,野桃花顏色略淺、多為粉紅與紅色。花朵雖小但枝干上的花朵密度很高。
明亮而又純凈的天空做為背景,遠離一切陰霾。
如刀削斧鑿般的雪山硬朗的線條,為這片粉嫩柔弱平添了一分冷峻。
清亮湛藍的湖水瀲滟,盛世美景盡被一湖收。
陸游曾有詩云:桃源只在鏡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紅,顧淼感覺到,詩中的字字句句,都往眼前來,那種理想照進現實的那感覺,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明白。
馬匹牛羊,與各種不期而遇的鳥獸,成了桃花盛景中靈動的點綴。
“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顧淼想起已經被后世解讀成恐怖故事的桃花源記
眼前的景象與武陵漁人所見,一般無二。
小薇打開窗戶拍了好多,還不過癮,急著讓司機停車拍照,見慣不怪的司機淡定的表示:“這才哪到哪兒啊,往前才好看,等到了前面,你現在拍的,都得刪了。”
專業人士小林,掏出他攜帶的巨大盒子,打開,是一架無人機。
在無人機的監控畫面里,桃花林好像一大團一大團粉紅色的云朵,綴在碧綠的草地上,蜿蜒的雅魯藏布江水,倒映著藍天,字面意義上的色如碧玉。
濃烈的色彩飽和度,讓人心醉神迷。
索松村。
住宿是顧淼定的,所有人都對這個安排非常的滿意。
太漂亮了。
屋內裝的是整面無分割大玻璃落地窗,外面的世界如同一副油畫,被坐在屋里的人盡收眼底。
畫面被分成三個部分。
上方的三分之一,是藍得發紫的天空,白色的輕云在強勁的高空氣流作用下飛來蕩去。
中間的三分之一,如刀削斧劈一般陡峭的山川,是南迦巴瓦峰。
下方的三分之一,則是滿滿的粉色桃花。
賞景的人,可以坐在藤椅上,喝著咖啡可樂冰紅花,吃著旺旺仙貝康師傅三加二,開始滿嘴跑火車。
關于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壘峰,還有一個傳說:
相傳很久以前,上天派南迦巴瓦和拉加白壘鎮守東南。
弟弟加拉白壘勤奮好學武功高強,個子也是越長越高,哥哥南迦巴瓦十分嫉妒,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將弟弟殺害,將他的頭顱丟了米林縣境內,化成了德拉山。
上天為懲罰南迦巴瓦的罪過,于是罰他永遠駐守雅魯藏布江邊,永遠陪伴著被他殺害的弟弟。
所以,加拉白壘峰頂永遠都是圓圓的形狀,那是因為它是一座無頭山。而南迦巴瓦則大概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常年云遮霧罩不讓外人一窺。
“我覺得吧這個故事很不科學。”顧淼抹了抹沾著餅干碎屑的嘴,“化成山的弟弟,天天看著殺他的兇手陪在身邊,不會覺得惡心嗎?”
小薇愣了一下:“你為什么要跟神話講科學?”
顧淼默默的拿起一塊仙貝,嚼起來,如果沙蓓蓓在這里的話,她一定會從這個故事里延伸出其他的意思,比如德國骨科神馬的,唉,忽然就很想念她了。
顧淼補充道:“對了,這個女媧補天的石頭好像真的掉了不少,南迦巴瓦在藏浯中有多種解釋,一為“雷電如火燃燒”,一為“直刺天空的長矛&039;,這一名字來源于格薩爾王傳中的“門嶺之戰”。還有一為“天上掉下來的石頭”,這次不是無材補天了,是補上去以后,又掉下來。”
“豆腐渣工程?”小林陷入沉思。
這里的女主人是藏族人,上半身穿的是漢式的衣服,下半身是藏式的袍子。索松村已經是很標準的商業化村子,住宿條件都還不錯。
反正美景沒有少,能讓自己過得快活的商業化,有什么不好。
小薇與女主人聊了幾句,得知她嫁的男人,家鄉是東部那個以肉排骨水蜜桃而聞名的城市。
那個男人在那里有老婆,還有一個兒子。
男人到這里來,娶了她,又生了一兒一女。
旅游旺季,男人就在這里和她一起管理旅館。
過年,男人會帶著她和兒女回老家,與另一位夫人和樂融融。
小薇張口結舌,這不是重婚嗎?
正室大奶奶怎么容得下她,還和樂融融?
這種話沒法當著側室說,等她走了以后,小張悄悄的說:“大概那位完全指望著這個男人養,或者那位在外面也找了別的姘頭,大家各玩各的,說不定過年,正室的姘頭也一起來,正好湊一桌麻將。”
夜晚,星空出現在雪山上,小林興沖沖的扛著相機出去了。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怎樣的羞辱。
當他早上精心處理好圖片,發到微博之后,經微博提示,有人也在這里發微博,于是他按地點搜了一下,忽然發現,已經有人先發了一張照片。
一道閃亮如鉆石頭帶的銀河,像拱橋那樣橫跨在雪山頂上。
配字是:銀河橫跨雅魯藏布江,銀河頭在多雄拉山頂,銀河尾在一年難得現身幾次的南迦巴瓦峰,天蝎座和北美洲星云在銀河兩端遙相呼應。
小林問了一句:“你這是多大的廣角啊?”
很快對方回應:“不是廣角,35拍攝18張拼接。”
小林搓著手,轉來轉去:“被比下去了。”
接著他又努力的私信那人,報了自己住的地方,又問那人住在哪里,相逢就是有緣。
“哎,問人家地址干什么?你這是要約架?”顧淼大口喝著酥油茶。
“那他可能打不過我。”餐桌對面傳來女人的聲音。
一個束著馬尾的元氣少女,沖著他們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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