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沒被發現吧。”

    坐在馬桶上，君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沒關系的。和之前的自己相比，現在的我完全就是兩個人。”

    “但愿汪姐姐不要注意到。”

    說實話，君陌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碰上對方。雖然知道汪恬薇是打工狂魔，但卻沒想到會這么巧。話說，來這種女仆家庭餐廳打工會不會太拼了？

    和彩兒同住學生公寓的汪恬薇，自然也認識君陌。

    在君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前，兩人見過不少次。可在被妖怪附身后，汪恬薇每次想要見君陌時，彩兒都用各種借口推脫。

    彩兒不希望君陌和任何除靈師接觸，那自然就包括了汪恬薇。就和對若愚的態度一樣，彩兒雖然不覺得這位學姐會出賣自己，但她并不想拉對方下水。

    而君陌這邊，雖然姐姐從來沒提過這些事，但細心的他還是察覺到了。

    ——姐姐的溫柔和倔強。

    不過既然是姐姐的選擇，那自己只要默默忍受就好了，自己沒有選擇的資格。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君陌知道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所以雖然覺得很寂寞，但他還是咬著牙接受了。

    只是，和墨藏書見面的事、和墨藏書接觸的事、和墨藏書約會的事——這些，他都隱瞞著彩兒。

    姐姐知道后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因為墨老師不僅僅是除靈師，而且和姐姐的關系很差。這么想后，就更不能說出來了。

    但笑容和興奮的心情沒法騙人，所以君陌謊稱自己認識的只是同年齡的普通少年。

    彩兒并沒有懷疑。

    雖然偷偷跑到蜀山院的舉動有些冒失，但君陌每次都選擇上課的時間點。座位不在窗邊的姐姐，是絕對不可能察覺到自己的——大概。

    仔細一想，世間從來就沒有百分百的事情。不管是自己和姐姐的事情，還是自己和墨藏書的事情。

    說不定自己的身份會暴露，說不定其實已經暴露了。

    總是去擔心這些事，那就沒完沒了了。

    “這種事超級無所謂吧。”如果是墨藏書的話，一定會這么說。

    一想到這，君莫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是自己沒有的自由，也是自己希望的自由。

    當然了，現在去想這些還有些遙遠。但是……至少現在，東籬君陌想以陶君陌這個女孩子的身份，將約會快樂地進行下去。

    “好了，接下來就是……”

    就在君陌拍了拍臉，準備回到餐廳時——猛地心里一顫。他驚恐地看著天空，那銀白的瞳孔仿佛穿透了重重阻礙，看到那大氣中靈的波動。

    不知何時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紅色炎熱的靈氣，在空中形成了巨大的靈的球體。

    好熱！

    巨量的靈氣匯聚在一起，就連物質世界都被其影響。地上的行人雖然看不見那個巨大的火球，但也感受到氣溫的突變。

    火球一邊繼續吸收著靈氣，一邊卻開始發出看不見的紅光，同時向下噴灑著紅色閃耀的粉末。那些粉末并沒有實體，所以很輕松地就穿過了建筑物。粉末落到君陌的身上，便如同融化的積雪般消失不見。

    “好熱好熱！”如同身體被點燃般，君陌忽然覺得燥熱無比。他捂著自己的胸口，跪倒在地上。

    好熱……好痛……

    陣陣鉆心的刺痛從心口的位置傳遍全身，要不是最近已經領會過好幾次，這會大概已經昏迷過去。

    “可是……為什么……”

    至今為止都是在相當遙遠的地方，什么時候已經到這里了？這些粉末是什么？之前完全沒有見到過……

    ——而且，之前的強度完全沒辦法和現在相提并論。

    君陌并不清楚這個巨大的火球到底是什么東西，但按照姐姐彩兒的說法，這是官方為了抓捕雪妖設下的結界。雪妖其實就是自己，所以……這是專門為自己準備的東西。

    每次它一出現，自己就會渾身發熱，并且還會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以前咬咬牙勉強還能堅持過去，但這一次——就連思考的猶豫都沒有。

    要逃，要逃離這里。

    君陌能感受到，只要離開粉末的區域，自己就能好受很多。

    但是……現在別說逃跑了，他就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好痛、好熱、好痛、好熱。

    （在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某個聲音，忽然在君陌耳邊響起。仿佛不是人類的聲音，聽上去異常冰冷，但又給人一種復雜的溫柔感。是雪妖，是隱藏在君陌身體里，和他成為共生體的大妖怪。

    （在這樣下去，不行。）

    （不可以在這樣下去。）

    雪妖的聲音開始在耳邊回響，但君陌現在卻沒有精力去回應它。

    （所以……）

    察覺到對方要做什么的君陌想要阻止，可充斥著全身的刺痛和燥熱拒絕了這個方案。

    “不……不行……不可以……”

    雪妖沒有理會君陌，比起主人不愿意暴露的意愿，讓他活下去這點更加重要。

    巨大的冰的靈氣開始在君陌身邊環繞，這是人類幾乎無法達到的夸張的量。能和炎熱的太陽對抗的，也只有絕對的冰。

    在冷氣的緩沖下，君陌身上的燥熱和疼痛開始減弱。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至少已經減弱到可以忍受的地步。跪坐在地上的他喘著粗氣，那些冰冷的靈氣則是開始慢慢消散到空中。

    一般來說，這種程度的靈氣很容易就會被除靈師察覺。但不知道是不是君陌身上束縛衣的效果，如果沒有站在他身邊，就連一丁點妖氣都感受不到。

    “那……那么……”

    渾身通紅的君陌看了眼天上的太陽。疼痛的減弱只是一時性的，如果繼續呆在這里，肯定會像剛剛那樣。不管怎么說，都必須立刻離開這片區域。

    “可是墨老師……”

    而且，也不能見墨藏書了。現在自己身上，說不定還殘存著妖怪的氣息。這個時候和他接觸，很可能就會暴露自己是雪妖的事情。

    但是難得的約會……君陌咬了咬牙，只能取消了嗎？

    “我，怎么了？”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君陌露出絕望的表情。他轉過身，預想中的那個人正站在門口。

    什么時候到的？為什么會在這里？

    仿佛猜出了君陌內心的疑問，墨藏書平靜道：“剛剛……想著你怎么上這么久。往這邊走的時候，就感受到那股妖氣。一般除靈師可能會意識不到吧，但是我……對妖怪這些比較敏感。”

    聲音雖然平靜，但神情卻異常復雜。說實話，墨藏書真的完全沒想到。至今為止一直在自己身邊蹦來蹦去的這個女孩子，就是造成這一系列惡劣雪災的元兇。

    “原來是你啊，雪妖。我就說為什么一直找不到，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君陌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口。

    解釋的話、辯解的臺詞，一句都沒有。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折感充斥君陌全身。

    君陌看了眼打開的大門，墨藏書并沒有將大門關上。

    “我說你——當初說被妖怪襲擊，難道就是指……唔！”就在墨藏書還想詢問什么的時候，君陌卻一把把他撞開。然后，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喂……”墨藏書喊了句，卻得不到君陌的答復。他正想追上去，剛走一兩步，卻又停下來。

    追上去之后……要干什么？

    作為友人，安慰這個被卷入災厄的小鬼頭？還是作為除靈師，祓除雪妖？

    就算是像他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這一刻也迷茫了。一瞬間的猶豫，導致他錯失了最佳的機會。

    呆呆地走出廁所的墨藏書，遇上了滿臉擔憂的汪恬薇。

    “墨老師，我剛看到那孩子慌慌張張地跑出去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墨藏書搖了搖頭，沒有答復。他只是呆呆看著那個還在搖晃的大門，透過家庭餐廳的玻璃窗注視著窗外的街道。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君陌的身影。

    那一天，君陌沒有回來。

    第二天、第三天，他也沒有出現在學校的庭院。

    就好像消逝的雪花，再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看來——某個童話故事的后續，并不是那么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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