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了周日那天晚上，無論如何我都會死嗎？”

    “也不能這么說。如果你有辦法逃離這里的話，在雪妖完全將你吞噬前，還能茍且活一段時間。”

    “真的完全沒辦法了嗎？”

    “按照我剛剛的檢查，要將你們分離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能將你們分開，也很難保證雙方能夠存活下來。就像是這個，”墨藏書拿著一塊方形面包，“刷”一下將其撕成兩半。

    “就和這兩半面包，你們都會變得不完整。這點不管是人是妖，都是相當致命的。”

    說完就一口咬住其中一塊，然后將另一塊遞給君陌。一直以來都強調自己只吃雪糕的君陌這次沒有拒絕，她默默將面包咽下，銀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

    “好吃……第一次發現，面包這么好吃。”

    “很普通吧，這種。不過畢竟是蜀山院的玩意，原料應該是不錯的麥子。”

    但也僅此而已。墨藏書繼續吃著面包。

    “話說，你相當淡定啊。不害怕嗎？”

    “事到如今……”君陌苦笑道：“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做好了覺悟。”

    “吼吼，真是臭屁的小鬼。”

    “老師你害怕嗎？”

    “當然。要是我，現在早就嚇得躲在地下室里。想辦法制造各種混亂，然后找機會逃離這里。”

    “哇啊，好壞。”

    “但是……這才是人類吧。”墨藏書指出了君陌不協調的地方。

    “你會有這種感覺，很明顯是被身體里的雪妖同化。按照你的說法，它是那種超不在意自己生死的類型吧？”

    “是的。話說……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自己成長了。”君陌吐了吐粉色的小舌頭。

    “鬼話，不成長才是人類最原始的愿望。誰不想成為永遠長不大的小鬼頭，不用工作、每天只要玩耍、自由自在什么也不必操心。”

    “老師你也、你也是這樣嗎？”

    一不小心，君陌就問出了觸及墨藏書底線的話題。她看著臉色驟變的墨藏書，連忙低頭道歉。

    “不……沒什么。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有些記不太清。……也不用特別在意啦，我之前不也一不小心問了很過分的事嗎？”

    “那就……呃，兩清？”君陌試探著問道，桌下她的手緊張地抓著自己的發尾。

    “隨便。”墨藏書聳聳肩：“話說，你的姐姐知道這些事情嗎？”

    “我想……是知道的。”

    “然后呢？她的話，不可能無動于衷的吧？說起來……你這件衣服到底是哪里來的？這玩意可不得了啊。”

    面對墨藏書一連串的問題，君陌只是苦笑著不知道如何作答。關于自己和雪妖的事，她雖然坦白了不少。但和姐姐彩兒相關的部分，特別是神秘男人的事情，她卻避諱莫深。

    當然，關于自己是男孩子的事情，猶豫再三她還是沒說出口。

    （ps：這里稍微講兩句。有書友反應關于君陌的稱呼，一直都在“她”“他”兩個來回變動著。這部分本人的考量是——因為現在墨藏書或者其他人的視角里君陌是女孩子，所以相應的部分都用“她”來表示。）

    “姐姐確實……在努力著。最近似乎到了關鍵時刻，所以都沒能來醫院看我。”

    “什么啊，這不舍本逐末了嗎？在你人生最后時刻竟然還做出這種事，那個蠢貨在想些什么？”

    墨藏書為自己生氣這點，君陌很高興。但一想到那個對象是一直為自己考慮的彩兒，她的心情就很復雜。

    “我想……姐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這種事情超級無所謂吧，現在最關鍵的不是她怎么想，而是你怎么想才對。……話說，這種獨斷的言行舉止，就和我認識的某個差勁的家伙一樣。”

    “那個人難不成……是東籬學姐。”

    “你也知道啊。”

    “呃……論壇上滿是你們的報道。聽說會在星期天進行比試……對吧？”

    “嗯。雖然有點麻煩，但是稍微應付下就好了。那個家伙，完全不是我的對手。”

    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負，君陌從墨藏書的口吻中聽出了不容置疑的態度。

    君陌想了想，最后開口道：“那么……我就在這里替墨老師加油了。”

    “嗯。”

    接著，兩人又繼續著這些不知道有意義還是沒意義的閑聊。

    歡樂的時間總是很快過去，一下子……就到快要放學的時候。

    要離開了。君陌站了起來。雖然姐姐彩兒放學后不再回去醫院看自己，但是自己要是還在學校呆著，說不定就會碰上。到那個時候，君陌不知道自己會用什么表情面對姐姐。

    “那么，我必須走了。墨老師……”

    在這里，停了下來。

    應該分別才對，這里應該好好分別才對。

    接下來，就應該和這個人劃清界限。為了到時候不要連累他，這里應該和這個人訣別。

    ——本來，就是這個打算的。

    可是……說不出口。君陌完全做不到。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可是就是做不到。

    難道說……我，還在留戀嗎？

    就在君陌猶豫的時候，墨藏書忽然開口：“明天雖然是周六，但這里還是要上課的。不過因為都是自習和教師答疑，所以我超沒事做。你記得給我過來啊，便利提款機。”

    “可是……我已經……我們……”君陌低下頭，斷斷續續地說著：“墨……老師，我……我們……不應該……再見了。”

    “再見面的話，不就不能迎接happyend了嗎？”側著臉苦笑的那個樣子，一瞬間就奪走了墨藏書的視線。

    就仿佛什么時候忽然出現，又會在某個時間點徹底消失不見。對，就像飄零的雪花一樣。很漂亮，很美麗，然后……很短暫。

    墨藏書忽然想起了當初看見的——君陌死去的預感。那并不是白日夢，那是作為除靈師的預感。會出現這種預感，一般都說明和自己相關的某個人或者某些東西正在發生變化。

    他曾經很自負地說過，自己要么沒有預感，要么一定會知道些什么。自己確實捕抓到君陌死亡的那一瞬間，但是……仔細回想的話，應該還有什么的。

    不能放棄，或者說，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因為——會有預感，就說明君陌對自己而言很重要。

    很好，了解到這點就足夠了。

    “我不是說了嗎？關鍵是你真實想法，想見，還是不想見？”

    “想……”

    “那不就得了。”墨藏書白了君陌一眼：“明天記得給我過來，然后……”

    ————————————————————————————

    送別了君陌后，墨藏書來到了蜀山院圖書館。

    這應該是他第二次拜訪這里，但不知怎么的就覺得特討厭。

    慣例來到前臺，這次在這坐著的不是上次遇到的緋燎，而是一個有著唏噓胡渣的中年男子。只見他一邊抽煙一邊撐著下巴看著漫畫，旁邊是一杯散發著濃烈姜味的咖啡。

    “喂，你是這里的工作人員？”

    “準確來說是館長。”男人撇了墨藏書一眼：“我是圖書館的館長，九歌。”

    “噢，來根煙。”

    “嘿！”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包被捏癟了的1906。他甩了幾下，一根香煙的煙頭就露了出來。墨藏書也不客氣，直接抽出來。

    打了個響指后，香煙就被點燃。

    墨藏書深深地吸了口，然后“呼”的和九歌一起吐出來。

    一邊的學生看著他們，紛紛皺起眉頭。但好在兩人離書架的位置很遠，而且常來圖書館的人也知道這個館長的壞習慣。

    “話說，”墨藏書忽然開口：“這里有關于迎神和送神的書嗎？”

    “有不少，具體是哪方面的。”

    “道教體系的就好，種類是妖。”

    “噢。”九歌饒有興趣地看著墨藏書：“我私藏了一些強行拘束和分離人和妖的禁術，有興趣么？”

    “當然。”

    于是乎，兩人就走到了員工室。九歌讓藏書等一會，他從后門離開。很快就回來了，手里還帶著不少古卷。

    “這些都是以前那些個宗門超危險但又超強力的術式，宗門解散的時候‘好心’送給蜀山院和除靈局研究。可惜在現代除靈體系建立時，反而被拋棄了。”

    “很好啊，我正好需要這些。”

    “確定么？”九歌扯起嘴角：“這些可都是等級6以上，被嚴禁修行的禁術。”

    “啊……所以，能拜托你幫我找個不錯的地方嗎？”

    “這里如何？這些古卷被賀蘭云施加了特別的術式，你是沒辦法帶出去的。而圖書館的管理人就我和緋燎兩個人。”

    “可以。”

    “報酬呢？”

    “兩條中華，軟的。”

    “上道。”九歌開心地笑起來：“很久沒見到這么合口味的人了。”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然后就開始各做各的。九歌回到外面坐班，墨藏書就地坐下，開始翻閱這些晦澀難懂的古卷。

    九歌沒問墨藏書看這些古卷想要做什么，墨藏書也沒問對方給自己看的原因。兩人可以說各懷鬼胎，但卻意外覺得對方很合怕。

    幾個小時后，粗略瀏覽一遍的墨藏書吐了口氣。他講古卷平攤在地上，然后開始思索。

    “那么……該怎么辦呢？”

    就算是這些偏門的古卷，也沒有找到能夠解決君陌問題的術式。但是——

    和墨藏書以前的術式組合起來的話，可行性……是存在的。

    “要試試么？”

    在舊有的術式上，直接開發屬于自己的術式。實際上，墨藏書一直都在這么做。但這次……時間上可能會很緊迫。而且這個術式的難度，超出了想象。

    搞不好的話，可能會直接入魔吧。

    “真麻煩啊。”

    只是，一回想起君陌那個仿佛什么時候就會消失的表情。

    最后，墨藏書打算嘗試一下，嘗試一下——

    從未抵達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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