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站在湖畔望了很久。
直到天空中那股在他耳中如同翻天覆地般的動靜徹底結(jié)束，才停止了仰視。
全力以赴的魏禪很強(qiáng)，可以說強(qiáng)的不講道理。
三境高人調(diào)動天地靈力，而達(dá)到此境的武夫則是如同一條陸地蛟龍，上天下地，蹦山裂海。
無數(shù)有資格觀察到這場戰(zhàn)斗的年輕修士甚至長老都露出了無法理解的震撼神色。
只有陸沉神色坦然。
那種級別的戰(zhàn)斗對常人來說或許永遠(yuǎn)無法觸及。
但對于他來說，有些遠(yuǎn)，但也并不是太遠(yuǎn)。
最多五年而已。
瑤池圣女笑吟吟的望著他，說道：“若是剛才你與他全力拼殺，可有信心？”
陸沉搖頭，說道：“沒有意義。”
剛才的那場戰(zhàn)斗，魏禪自然壓低了修為顯得束手束腳，但是那種足以媲美三境的體魄卻依然占據(jù)了極大的優(yōu)勢。
若是兩人處于修道同一年紀(jì)，陸沉自信贏的人會是自己。
他十歲修劍，十六歲便入無距，十八歲破空出世，也就是踏足世人所謂的三境圣人間。
若說起破境速度以及年齡，三千年來他也自信前三甲。
靈力散去，陽光從云層上再次照耀而下，給恬靜安寧的湖泊抹上一層色彩。
那位明艷動人的高貴女子還是沒有離去。
陸沉微微挑眉，開口問道：“有事？”
瑤池圣女望著遠(yuǎn)方，溫婉笑道：“瑤池三月后開啟蟠桃盛會，圣地之人大半都會來此，不知你可有時間？“
“瑤池么。”
陸沉沉默了會，眼神中破天荒出現(xiàn)了些波瀾，似回憶，似感慨，情緒復(fù)雜。
“我會去的。”
很久之后陸沉點頭答應(yīng)。
“好，到時我瑤池自當(dāng)隆重相接。”
素年對著陸沉微微一笑，笑容迷人。
附近觀望的寒云宗弟子看見這一幕都是一陣恍惚。
陸沉卻對這個笑容視若無睹，更沒有任何反應(yīng)，很是冷漠。
這個場景看起來會讓人覺得他太過于冷傲，其實不然。
因為陸沉比常人知道更多的秘聞。
比如瑤池之人暗里最擅長的便是幻術(shù)與心術(shù)，尤其以女子為重，這位看似脾氣柔和出塵的仙子，絕對不會像表面那般簡單。
陸沉并不在意對方的伎倆，但也不會無聊的去主動觸碰這個霉頭。
當(dāng)年年少輕狂時曾經(jīng)做過一次，其實就已經(jīng)很夠了。
.....
一日之后。
瑤池圣女素年也終于離開。
陸沉去了一趟閣樓，不知道與白落帝說了些什么，半小時后便走了出來。
然后他來到了那座大佛頭頂。
金黃猴子瞬間出現(xiàn)在陸沉面前。
陸沉感受著身前的陣陣勁風(fēng)，盤膝而坐，說道：“現(xiàn)在我要離開，等你何時將寒云宗的情分還完，來找我，我?guī)闳ノ魈斓睢！?br />
小猴子雙手合十，微微彎腰，表示感謝。
陸沉也微微點了點頭。
小猴子當(dāng)年的先祖曾經(jīng)就在西佛州的西天殿，而它也想隨著先祖道路前去修行。只是滄海桑田，畢竟是佛宗圣地，他現(xiàn)在的身份卻不太好招搖過市。
不過所幸這件事，陸沉在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時，便答應(yīng)過他。
這也才是圣猴為何會一直保護(hù)陸沉的其中一個原因。
陸沉話語說完，然后閉上眼睛。
天空中突然有著無數(shù)靈氣朝著陸沉瘋狂涌來，如萬溪歸海。
這種修煉方式可謂是霸道之極，瞬間就引起了很多人的關(guān)注。
只是當(dāng)他們的震驚被麻木緩緩取代時，那道天地異象還沒有結(jié)束，眾人就逐漸又變得平常起來。
遠(yuǎn)處數(shù)十名高劍閣弟子感受到了天空這股熟悉的氣息，不由得議論紛紛。
“陸沉師兄這樣難道不怕靈力爆體嗎？”
“你懂什么，陸沉師兄可是同境能夠魏禪平分秋色的人物，還怕這種小問題？”
“陸沉師兄平時言語不多，打架每次都打的驚天動地，可沒想到修煉起來也是如此的霸道絕倫。”
“人狠話不多，陸沉師兄向來這樣。”
“小兄弟面生啊，你是....”
“在下是陸沉師兄頭號小弟，西閣趙華是也。”
.....
陸沉在佛頂之上修煉了兩天。
兩天之后隨著他緩緩睜眼，周身天地終于恢復(fù)了平靜。
陸沉跳下了佛頂，然后在眾人注視的敬佩目光下走出了寒云宗。
他在宗門外的一條分岔路口停頓了會，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頭四處望了望，然后確定了一個方向，踏步前行。
陸沉經(jīng)過了一片并不算陡峭的小路，走過一條年歲已久的石拱橋，一路前行，半個時辰后，就來到了一座炊煙裊裊的小村子。
大門前放著一塊極為顯眼的木牌，上面刻著草溪村三個大字。
陸沉站在村門前方微微抬頭打量，沒有發(fā)出絲毫動靜。
可是不到一會，村子里就響起了無數(shù)的腳步聲。
在河畔旁閑暇釣魚的老人，正在忙弄農(nóng)活的漢子，村口四處玩耍的孩童，紛紛匯聚了過來。
陸沉望著他們那種畏懼中帶著敬仰的眼神，意識到了什么。
他破入了出塵境，而出塵境號稱仙凡之境，尋常人對這股氣勢自然心生恐懼。
下一刻，陸沉微微閉上眼睛。
風(fēng)平浪靜。
可在無數(shù)村民的眼中，只覺得先前那個仙氣盎然的白衣神仙仿佛變了一個人。
雖然依然出塵，但是卻不再那么虛無縹緲，令人生畏。
陸沉向前走去。
人群瞬間從正中間散開，露出了一條寬敞通道。
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走出來，終于有著勇氣說道：“不知仙人來此有何貴干？”
陸沉的視線從村民中緩緩掃過，然后定格在一個張大嘴巴，顯得有些驚訝的男孩身上。
陸沉說道：“考慮好了嗎？”
草鞋男孩下意識搖頭，然后又趕緊點了點頭，然后不知為何又搖了搖頭。
似乎是傻了。
....
已經(jīng)是下午，金色的陽光透過空氣，灑在褐色土地滋生的農(nóng)田草地里，如美如幻。
在一座離村子里不遠(yuǎn)處的小山包上。
陸沉坐在一塊石凳之上，劉明明有些坐立不安的站在他身旁。
前幾日他去往寒云宗時，由于修行者眾多，所以沒怎么注意到陸沉身上帶的那股氣質(zhì)。
可是今日對方來時，光是站在村子口就顯得無比耀眼，令人自慚形穢。
劉明明望著腳上那雙破破爛爛的小草鞋，不知為何覺得抬不起頭來，
無數(shù)村民站在很遠(yuǎn)處，伸著脖子望著這邊。
陸沉對這些眼神視若無睹，神色平靜，只是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他并沒有收徒弟的打算，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所以想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并且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給這個小家伙一個選擇，只要是他答應(yīng)過的事情，不管多小，或者多大，都是要做的事情。
“我...我不想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劉明明有些心虛的說道。
陸沉神色如常，輕輕嗯了一聲，隨意問道：“前幾天你身后的那個小姑娘？”
劉明明突然眼神一黯，撇了撇嘴說道：“隔壁村子里有個家境富裕的小白臉被附近宗門的神仙收為弟子，都在慶祝，所以她也去隔壁村子玩了，切...有什么厲害的。”
話語很是幽怨，陸沉聽完只是笑了笑。
“其實我并不想修行，我舍不得離開這里，當(dāng)時那樣也只是為了在她面前逞逞威風(fēng)。”
草鞋男孩猶豫了會，說道：“我不怕她家里瞧不起我，可我怕的是...她以后也會瞧不起我。”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這句話無論放在哪里都是格外的貼切。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哪怕是尋常人都不愛搭理，可不知為何陸沉還主動搭話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劉明明嘆了口氣，說道：“因為最近我發(fā)現(xiàn)她也有些不愛跟我玩了，特別是當(dāng)鄰村的那個家伙出現(xiàn)以后，還經(jīng)常跟我吵架。”
草鞋少年撓了撓頭，有些悶悶不樂道：“我好怕她以后嫌棄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陸沉說道：“既然如此，你不是更應(yīng)該求著當(dāng)我的徒弟？”
劉明明沉默了會，小聲道：“可要是那樣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啊，我寧愿她嫌棄我，我也希望能夠親眼看見她過得好，一百年勒！好久好久啊，我肯定會傷心死的。”
陸沉眉目抬起，遠(yuǎn)處夕陽如血，幾只牛羊躺在草地上，悠閑寧靜，一片和諧。
他微微瞇起了眼，不知為何心里竟然覺得有一絲不快。
陸沉不喜歡劉明明話中的這種情緒，在他眼中任何事都應(yīng)該簡單直接。
“劉明明。”陸沉喊道。
“啊？”
莫名被喊上名字的少年有些忐忑，咋？不會是要秋后算賬收拾我吧？
“我曾經(jīng)看過很多的事，也聽過不少的道理，所以知道世間瑣事，越卑微反而越繁瑣，人情往事便是如此。”
陸沉破天荒擺出了一副閑聊的架勢，說道：“曾經(jīng)我還小的時候，與一個女子閑聊時說世間凡俗女子太過于俗氣，不堪入目，然后她就告訴了我一個道理。”
劉明明伸了伸脖子，有些不確定道：“她沒打你啊？”
陸沉有些古怪的望了他一眼。
少年連忙正了正臉色，一本正經(jīng)道：“您說您說。”
陸沉瞇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輕聲道：“然后她告訴了我兩句話，一句叫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一句叫做將心比心，便是佛心。”
劉明明懵懂道：“啥意思？”
陸沉緩緩道：“第一句話是告訴你，有時候啊，一個尋常家境里走出來的普通姑娘，有一點計較，有一點攀比，有一點心眼，可能不討喜，但也沒犯什么錯，或許很多年后，十年，二十年，她過上了自己希望的生活，才會覺得當(dāng)初的自己很可笑，很傻，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很多開始沒見過世面的女子都這樣，可那也只是面對陌生世界的一點窘相，僅此而已。”
陸沉頓了頓語氣，然后感慨道：“至于第二句話，便是告訴你做人要將心比心，不要因為一點必然的小事就覺得別人變了，不好了，相反還要更努力的爭取，因為青梅竹馬，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劉明明似懂非懂。
陸沉站起身，說道：“現(xiàn)在去一趟寒云宗，就說我走了。”
“這么快？”
“去。”
劉明明點了點頭，抬起腿就向遠(yuǎn)處跑去。
陸沉嘴里不知何時叼起了一根草根，然后雙手插兜走在山路之上。
這座破敗的小山村山頭上其實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很多人。
寒云宗弟子，劍閣弟子，林玄，趙華，白落帝，陸苗，寒云宗大長老...
陸苗望著那個正在朝寒云宗急速奔跑的身影，平靜道：“那個小子？”
白落帝笑著道：“收下便是，陸沉給我們寒云宗找了個弟子，我想他的眼光應(yīng)該不會太差吧。”
陸沉背對著眾人，走了百米，右手朝空中隨意揮了揮，示意告別。
下一刻。
劍光出現(xiàn)。
陸沉化為一道光芒瞬間消失在了夕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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