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都上齊了，桌面上擺的全都是紅通通的一片肉，看起來足夠饞人。
蔬菜類放在推車中，江兮瞧著這一桌子的肉，眼睛都笑彎了。
“我以前吃火鍋是不吃青菜的，因為你來吃火鍋，那就是吃葷菜的不是？要吃青菜，那還不如去吃麻辣燙，是吧？那還便宜，十幾塊就能吃到飽。”
江兮下肉，是一盤一盤下的，溫欽言以前在紐約吃過火鍋，但當時跟一中國同學的家人去中餐廳吃的。當時同學的父母吃這肉，感覺帶著神圣感，一片一片下漏勺中，熟了挨個給他們幾個同學分，兩大三小五個人，他記很清楚，那次就點了兩盤肉。
但味道他是喜歡的，雖然在紐約出生，但他實實在在就是中國胃。
只要是中餐，他什么都喜歡。
他有一次在紐約街頭吃到一種餅，覺得簡直是人間美味，然而，那種味道以后再也沒吃到過了。
今天看江兮這做派，實在豪放又氣派，看得溫欽言眼里都帶著喜色。
江兮低聲道：“我以前吃火鍋都這樣，不樂意一點一點的涮，整盤下去，熟了就吃，吃完再下，多爽。”
肉變色就可以撈出來吃，江兮邊說邊讓溫欽言動筷子。
“可以吃了，很快就熟了，人家說幾秒就能吃了，你趕緊嘗嘗我給你弄的料味道行不行，要是不行，自己去換。”
江兮看溫欽言坐著不動，順手就幫他撈了一大筷子放進他碗里。
“快吃，煮老了味道也會受影響。”江兮說。
溫欽言點頭，端著的氣勢算是被食物打敗，拿著筷子開始吃。
江兮看他回來一年多，筷子使得也很溜了。
兩個人熱火朝天的吃著，算是放開了胃大吃大喝。
“要喝的嗎？可樂，啤酒？”江兮問。
溫欽言猛地抬眼：“啤酒？”
“啊，你不能喝，你還是孩子呢。”江兮低低出聲，吃火鍋哪能不喝兩口啤酒啊？簡直要命。
招呼了服務生過來：“來一個大盒的酸奶。”
溫欽言道：“你也不能喝酒，你在特殊時期。服務員，我要可樂，冰可樂。”
服務生側(cè)目道：“沒有冰可樂，常溫就已經(jīng)很涼了。”
江兮笑著看他，溫欽言妥協(xié)：“也行。”
“得喝點什么才能解辣啊。”江兮感慨道。
溫欽言吃得很滿足，這吃法對比自己記憶中的火鍋吃法，是很土豪了。
而這種土豪作風，他很喜歡。
江兮那豪爽勁兒，確實跟盛家其他長輩、哥哥姐姐們很不一樣，雖然江兮也有端著的時候，但走出來，她就是她自己，溫欽言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老實說，他是愿意跟這樣的人交朋友，也愿意與她和諧相處。
“我們是不是太餓了？四十分鐘就吃好了，要不……撈個面或者土豆粉吃？”江兮建議。
葷菜類已經(jīng)吃完，青菜吃得七七八八，江兮撐得有點抗不下去的感覺，人都癱了。
溫欽言下意識摸了下自己鼓脹的胃，“吃飽了。”
“我是吃多了，不想走。但你看這家店啊，如果我們倆都吃完了，還不走，人家可能就來攆人了，多少人在外門頭排隊啊，是不是？”江兮出聲。
溫欽言抬眼：“那我們還不走？”
“坐坐，坐下坐下，姐姐我太撐了，不想動。要不然，點個粉，你吃吃？”江兮建議。
溫欽言擰眉，江兮招來服務生，讓人上了個川北涼粉。
小吃上來的時候，溫欽言滿臉疑惑：“這個是……土豆粉？”
“不是，地道的成都小吃，川北涼粉，你嘗嘗看。先拌勻，把調(diào)料，嘗嘗……”江兮低聲說。
她是真吃多了，說話都懶洋洋的。
溫欽言看了她眼，隨后連吃了幾口，涼粉下的料很足，江兮聽著那孩子吃就跟嗦粉一樣，怎么還吃出聲響兒來了？
“你把下面的料也喝了啊？那都是些醋啊、醬油啊香油啊啥的，你……”這么重口：“喝兩勺火鍋湯？”
溫欽言看著已經(jīng)停止沸騰的鍋底面上，厚厚一層紅油夾雜著辣椒、花椒、大蔥、八角等等。
喝？
搖頭：“這好吃。”
江兮緩緩點頭：“你是不是沒吃飽啊剛才？要不，再給你來個紅糖滋粑？”
溫欽言原本想搖頭，但聽了一個他又沒聽說的東西，拒絕的話變成了疑問：“是……甜點？”
“是甜的，但算不算甜點，我不太清楚。你要把它當甜點吃，也可以，還能吃嗎？”江兮問：“別客氣，難得請你吃個飯，得吃飽了。”
溫欽言搖頭：“我吃好了，但如果能打包，我接受。”
“行。”江兮招來服務生，又點了份紅糖滋粑打包。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門，江兮站在車旁邊久久不上車。
溫欽言已經(jīng)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但江兮站在外面也沒有打電話，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打開車窗，頭探出去問：“誒，你怎么不上車？”
凍成那樣了，竟然還不上車，干嘛呀？
江兮說：“你聞聞你身上的味兒。”
溫欽言問了，點頭：“我知道，味道很重，但你要在外面一直站著嗎？”
江兮哈氣暖著手，“算了，一時半會兒也消除不了，還是先回去吧。”
江兮上車，坐了一會兒才開車轉(zhuǎn)出去。
“我們這車里，這味兒要是保存得好的話，一個月都不會散。”江兮低低出聲。
這自我調(diào)侃的話，溫欽言聽不懂，他差點就以為她是想留著這余香了。
那她又為什么在外面站那么久？
“你是喜歡這個味道留著，還是不要？”
“你爸爸有意見，他不喜歡我們?nèi)コ曰疱仯J為火鍋味兒太大，太重口味。”江兮低聲道。
溫欽言認真聽著，“他口味清淡。”
“是啊，他口味太清淡，以至于，錯過太多美食。嘿，不過你跟我口味很近，以后咱們約啊。”江兮低聲笑道。
溫欽言心下一動，忽然又不知道江兮搞什么鬼。
她帶他單獨出來吃東西，不就是想跟他說事兒？
可現(xiàn)在都回去了，預料的談話，還沒開始，溫欽言有點坐立不安。
路段越來越熟悉，溫欽言知道要到家了，他忍不住主動問：“誒，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你是指什么？”江兮淡淡問。
心底卻在笑：小樣兒，果然是個孩子，沉不住氣啊。
她一直相信孩子內(nèi)心世界很單純、很干凈善良。
所以，既然相處在一起了，有些事情就原諒了吧。
每個人都會犯錯，成年人懂得很多道理，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依然會犯錯，那為什么不能原諒一個孩子？
溫欽言表面驕傲冷漠不合群，實際上他內(nèi)心是向往溫暖的，從他平時的言語能知道，他從小到現(xiàn)在，并不愉快。
溫欽言沉默片刻，問江兮：“你是不是想要收買我，讓我認你做母親？”
“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無權(quán)干涉你。”江兮笑道：“我其實，更愿意跟你做朋友，不想做你的長輩。”
溫欽言緩緩抬眼，從后視鏡對上了江兮的眼睛。
江兮莞爾一笑，她道：“欽言，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堅持。我并不認可你父親和奶奶的想法。其實我沒那么可怕，我要糾正一點的是，不是你認我做母親，你就可以在盛家生活，而是取決于你。你真想在家里跟我們一起生活嗎？跟我們一起生活，你真的快樂自在嗎？如果是你想要的，那就在這里生活。我的要求，只有一點，只要你跟盛與熙和平共處。你是你父親的孩子，與熙也是你父親的孩子。你愿意跟同學、朋友、家里其他長輩的孩子和平共處，為什么不能跟父親的孩子和平共處呢？你和與熙身上，留著同樣的血，你懂中國血濃于水的意思嗎？”
溫欽言認真聽著，江兮這話，說進了他心坎里。
他可以跟沒有血緣、跟自己毫無關系的同學成為朋友，為什么不能接受來自父親的孩子？
以前他自己認為的事情，現(xiàn)在逐漸明朗。
父親和母親，并不是他所認為的那樣，而母親，也并非被父親拋棄，更不是因為這個女人的介入，才導致母親流落異國他鄉(xiāng)。
很多他自認為的真相在心里生了根，現(xiàn)在即便知道了所謂的真相，不止盛家長輩為的說辭，就連溫家長輩，也是相差無幾的將事實還原于他。他很清楚自己對江兮的誤解，很清楚他和母親的悲劇跟這里的人沒有任何關系。
可……
從小到大，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習慣了把父親身邊的女人當成假想的最大敵人。
現(xiàn)在要握手言和，哪里那么容易做到？
把她當成敵人，已經(jīng)成了習慣。既然是習慣，哪里那么容易改變？
溫欽言埋著頭，一言不發(fā)。
江兮淡淡的笑了下，不說能夠了解這個孩子，她只能盡可能的站在他的角度去看這些事情。
“欽言，我別的都不要求你，你不愿意認別的女人做母親，我支持你。我更想跟你做朋友，從你之前回來，一開始我就是這個目的。說起來，你父親忽然間多了個兒子，這事情我到現(xiàn)在還膈應。他以前沒結(jié)過婚，可竟然冒出了你這么大的兒子。不論是誰，都無法接受。可后來我想，就算不是你，倘若他愿意在家里多養(yǎng)一個孩子、或者領養(yǎng)，或者抱養(yǎng)，我都能夠接受，那我為什么不去接受一個跟自己丈夫有血緣的孩子呢？欽言，如果你能跟弟弟和平共處，我當然能夠接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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