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群喪膽之鼠,即便軍陣嚴整又如何?王仁恭一介無名之輩,更無需在意,”
淵太祚冷然一哂,面上略含嘲意:“大沛者之前在平壤城,還能力排眾議,以不足五萬之軍,與來護兒在野外決戰。更能孤身一人,前往敵營詐降。這個時候,莫非還怕了這區區不到萬人的隋軍不成?”
“下官這不是畏怯,而是謹慎。”
乙支文德一聲苦笑,目光移向了對面。
只見再那對面的河畔,正有一萬左右的隋軍正在河畔列陣,嚴陣以待的面對河東方向。
他發現陣中的大隋將士,盡管面上都顯著惶然與慌亂。可這些人握著兵器的手,且都是牢牢緊攥著,顯然戰意未失。
尤其陣中的那些墨甲,無不是整齊有序的排列于陣內,給人以沉穩如山之感。
關鍵是河上兩條浮橋,都已燒毀大半,高句麗聚集于東岸的二十二萬大軍渡河不易。
此時更有西風潮卷而來,使得東岸這邊,幾乎睜不開眼睛。
“莫離支大人,我聽中原兵法有云,自古善戰者,皆立于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是故勝兵先勝而后求戰。敗兵先戰而后求勝。如今天時地利,皆在對面,豈可輕敵冒進?以下官之間,不妨等渡船備妥之后,再渡河追擊不遲?”
“自古善戰者,皆立于不敗之地?這是出自于孫子兵法是么?”
淵太祚依舊是嘲諷的一肖,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善于作戰的人,會讓自己處在不敗的地位,而不放過對手的失誤。所以上策是先有了勝算才去打。下策是先打了才去努力提高勝算。
簡而言之,就是不打無備之仗。
“可你也未免太高看了對面,一群喪膽之輩而已!人心不固,既便據有天時地利又能如何?本帥只需有五千精兵過河,必可將之擊潰。何況齒闕南,明臨常之所部,都是王都內軍,甲具精良。如今籌備的渡船,已可將萬人之軍,送往對面。”
他見乙支文德還欲再勸,就又不耐煩的揮了揮袖:“我意已決,大沛者無需再勸!遼東城下隋帝已生退意,不日就將從遼河東岸撤離。可我高句麗國小民寡,若不能一戰打傷大隋元氣,日后必將處境艱難。那位大隋天子,可是出了名的好大喜功,這次被我高句麗所敗,顏面大失,豈會善罷甘休。我料他一兩年內,必將卷土重來!如今之計,只有盡快渡河,才可與我兒淵蓋蘇文合力,內外夾擊,追襲隋軍主力。”
他的長子淵蓋蘇文,此時正堅守遼東城內。以不到十萬的兵馬,抗擊隋軍數十萬人攻打數月之久。
而淵太祚說到此處,更用刀子般的視線,注目乙支文德:“大沛者,此戰事涉我朝國運,豈可夾雜私意?”
乙支文德頓時默然,一時無言以對。
他知近日軍中,已有了些異聲。許多人在擔心淵太祚大勝之后,權柄再增,威權更盛。
淵太祚身為莫離支,本就主掌國中軍政事務,若再以大勝之勢,收攬高句麗南北人心,必將令王室坐立不安。
而他乙支文德,身為嬰陽王最親近的大臣,會被淵太祚認為是參雜私意,其實再正常不過。
可問題是他之前對淵太祚的勸說,絕未含半點雜念,他是真的擔心貿然渡河,會遭遇重挫。
思及此處,乙支文德不禁搖頭:“還請莫離支,再做三思。”
“軍命已下,豈可朝令夕改!”
淵太祚已經懶得理會,自顧自的揮動馬鞭:“再讓搜集隋軍尸骸,我要在遼東城附近,建造三座京觀(京觀,古代為炫耀武功,聚集敵尸,封土而成的高冢)!讓那些隋人看看,進犯我高句麗國土者,到底是什么的下場!”
乙支文德不由再次一驚,本能的出言勸道:“此事不妥!京觀之舉,過于殘暴,是豺狼蠻獸所為。我國一旦做出此等暴行,必將與隋人結下不共戴天之仇,日后也將遺患無窮!”
“殘暴?我卻正要以這暴行,震懾隋人的百姓。這高句麗,可不什么善地,”
淵太祚不屑一哂:“至于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難道現在就不是么?此事我心意已決,大沛者勿需再勸。”
他一邊說著,一邊眼含深意的再次看向了對面:“此事或有遺患,可我已下令國中諸意俟奢與烏拙,搜集隋人遺下的兵械墨甲,運往山東。這一戰,我必要令隋室天子,從此不敢東望我朝!”
乙支文德聞言,不禁神色一動,已經明白了淵太祚的用意。
以京觀懾敵膽,再以隋人之兵甲,釜底抽薪么?
之前他也曾聽說過,如今在大隋山東一帶,因不堪隋室的征斂無度,轉輸徭役,已有王薄、孫安祖、張金稱、高士達、竇建德數股賊軍起事情,聚眾數十萬,如今正缺兵甲器械,尚無法與隋軍正面抗衡。
思及此處,乙支文德不由暗贊,盡管他對淵太祚獨掌高句麗軍政大權,架空王室之舉頗為不滿。可這位的韜略智謀,卻讓他頗為敬佩。
此時平壤王城內的許多大臣,都以為他們之所以能擊退隋軍,他乙支文德居功至偉。
可若非是淵太祚的信任與配合,他絕沒可能在野戰中擊敗來護兒轄下的四萬隋軍。
“拔本塞源,此確為良策,只是——”
“大沛者還是擔憂是么?山東的那些蛾賊,其實難成大器。說是釜底抽薪之策,可又能抽出多少薪火?”
淵太祚未等乙支文德說完,就再次打斷了后者的一句。之后這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遞到了乙支文德的面前。
“可我想大沛者如看了這封信,只怕就不會這么想了。”
乙支文德挑了挑眉,將之接在手里。而當他展開信箋,定神細觀之后,卻頓時眼現訝然不信之色。
※ ※ ※ ※
遼東城外,一座木質的宮殿,正在數萬頂盔摜甲的將士拱衛之下,向遼河方向緩緩移動,
這是‘觀風行殿’,一座由當場工部尚書宇文愷,親自監工打造出的移動行宮。
——周四千步,以板為干,衣之以布,飾以丹青,樓櫓悉備。下面則離合為之,下施輪軸,倏忽推移。里面不但可容納數百人,還可日行二百里,并可方便的拆卸成數千個部件,由馬車帶走。
(注:觀風行殿真實存在,沒有筆者說的這么夸張。資治通鑒記載,隋煬帝西巡,至張掖時,御觀風行殿,盛陳文物,奏九部樂,設魚龍曼延,宴高昌王、吐屯設于殿上,以寵異之,其蠻夷陪列者三十余國。也讓蠻夷各部,都驚以為神,每望御營,十里之外,屈膝稽顙,無敢乘馬。真實的觀風行殿,能夠容納二百人左右,不過筆者筆下的世界,與現實不同)
而此時在觀風行殿的大廳之內,楊廣怒不可遏,
“廢物!廢物!都是一些廢物。三十萬精銳,居然一戰盡喪于鴨綠江以南,難道都是些豬狗嗎?任人宰殺?這可不是百無一用的南兵,也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這是朕的禁軍!是武裝到了牙齒的百戰精銳!”
而此時這廳堂之內,只有寥寥數人。宇文述、于仲文與薛世雄等人,都是面孔蒼白,冷汗涔涔的跪在楊廣的陛前。而黃門侍郎裴矩與御史大夫裴蘊二人,則是側立一旁,神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請陛下熄雷霆之怒,今次是臣無用,辜負天子圣恩!先中詐降之計,又被高句麗誘敵深入。使三十萬大軍一戰盡沒,喪師辱國。”
宇文述緊咬著牙關,身軀顫顫巍巍的匍匐于地:“臣等愿受刀斧之刑,以昭大隋軍法無情!”
可在他的身后,右御衛將軍張瑾卻是語含不服的抗辯:“陛下!今次之敗,實于我等無干。宇文將軍帥爾我等過江之后,一天七勝,斬高句麗狗賊三萬級,如非是水師戰敗,不能為大軍提供糧草,我軍怎會選入缺糧困境?”
可他語聲未落,楊廣就直接一個茶杯砸落過來:“可來護兒也讓人稟報,是你們臨戰失期,讓他麾下四萬戰卒,幾乎全滅高句麗于城下!”
“陛下!”
此時右武將軍趙孝才,也是神情不敢道:“這次我等之所以失期,是因于仲文那老匹夫,中了乙支文德的詐降之計,在途中延誤了三天時間。又有監軍劉士龍,受高句麗重賄,將乙支文德縱走。而乙支文德,乃高句麗大沛者,權威僅在莫離支淵太祚之下,也是高句麗的無雙智者。此人入營詐降之時,就已窺得我軍缺糧,所以能在平壤城設計,打敗我軍。此中緣由,還請陛下明鑒。”
此時在陛前跪伏的諸將,也無不眼現委屈之色。
于仲文之所以會接受詐降,說到底還是天子的軍令所致,這位不久前還下過明旨,道是高句麗各部軍馬城池如欲降服,都應安撫接納。
至于監軍劉士龍,更是天子的親近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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