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小傳召的雙手一拍，院中的那些奴仆當(dāng)即就將地上的所有箱盒盡數(shù)打開，在火光照耀下，散出一片金燦燦的光澤。
李世民卻只淡淡掃了這些東西一眼，就語聲漠然：“把這些東西還有人，都給我丟出去！沒得污了本公子的眼睛。”
說完這句，他就大袖一拂，再次返回了書房。他也確實(shí)被氣到了，他李世民的臉面，武功李氏的家聲，在那個(gè)曹問的眼中，原來就只值六萬七千貫？
那位齊王府傳召，卻是面色蒼白，氣的發(fā)抖：“李世民！你可想清楚了，這可是齊王殿下的恩典——”
只是他話未說完，就被釋羅剎一把捏住了后頸，再?zèng)]法說話了。這位光和尚，苦笑著摸了摸自己光腦袋。
“你這家伙，卻是讓主上對我生惱了。罷！罷！罷！這終究是我釋羅剎的不是，早知道你們是這樣的目的，就不該帶你們進(jìn)門——不對，我釋羅剎也該猜到幾分才是。”
他當(dāng)即就提著這個(gè)小太監(jiān)，往院門之外行去。之后僅僅須臾，這些齊王府的奴仆，連同那一大堆的箱籠，果然都被一一丟出了別院大門。
此時(shí)湯元化與曹問二人，依舊在別府門外交談，未曾離去，在見得此景之后，不僅都是一種愕然。
前者驚訝過后，就一聲暗嘆，心想這次事情果然是沒法善了。這位新晉的上儀同正值年輕氣盛之時(shí)，豈能是沒有脾氣的。
曹問則也是鐵青，目現(xiàn)戾意：“這個(gè)豎子，還真是不識抬舉！”
※ ※ ※ ※
當(dāng)天夜里，總算是平安度過。而次日清晨，李世民還走在前往宮中當(dāng)值的途中，宇文士及就匆匆趕了過來。
這位不但帶來了李世民下注贏來的一百二十萬貫，還依照約定，送來了漱玉館那天，他承諾過的五十萬貫銀錢。
李世民也不僅好奇的問他，這一次黑色賭盤，他們到底賺了多少.
宇文士及當(dāng)即眉開眼笑:“毗盧遮你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瞞你了。這次托你的洪福，宇文士及可算是賺了一次大的。尤其漱玉館的那一夜，毗盧遮你的演技，可真夠逼真的，幫了我們的大忙了。”
李世民見他仍不肯說實(shí)數(shù)，不禁哂然一笑。
不過只聽‘賺了一次大的’這一句，就知道這家伙的收獲，至少也是兩百萬貫以上。
“漱玉館的那一夜，我可不是在演戲，如果只單比力量，我確實(shí)不是他的對手。”
——這是在將雙方的真元，都排除在外作為前提。他一身二品修為，如果哪去與契苾何力比較，那就有些欺負(fù)人了。
“是！是！是！”
宇文士及才不管此事的真假，他只知李世民的那一敗，至少讓他們多賺了好幾百萬。
而之后他又眼神微凝：“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聽說你那別院，被繡衣衛(wèi)的人圍住了？”
宇文士及的語聲中含著幾分疑惑，也含著幾分陰冷：“湯元化那老奴才，去招惹你干嘛？”
李世民看著后者關(guān)切的眼神，不禁心中微暖。
他知道這才是宇文士及一大早就尋過來的真正目的，否則這一百七十萬貫錢，什么時(shí)候不能給？
“名義上是為查兩個(gè)朝廷欽犯，說是懷疑他們墮入我的別院，可真正的目的，是為齊王府張目。可能那位曹公公，是懷疑我與齊王府最近遭遇的幾場兇案有關(guān)吧？”
李世民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答著：“后者也算乖覺，當(dāng)天晚上就奉送了一份厚禮，算是賠罪，價(jià)值有六七萬貫，還有十份帥階墨甲的構(gòu)造圖，都是出自大匠師手筆，價(jià)值不菲，不過被我拒絕了。”
“齊王府曹問？”
宇文士及已經(jīng)明白了過來，頓時(shí)發(fā)出了一聲冷哼：“他們家做事，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尤其那位齊王，在朝中擺出的那副做派，他真是當(dāng)把自己，當(dāng)成是太子殿下了。”
隨后他又關(guān)切的問道：“想必昨天晚上，他們是沒能夠查出什么，否則那曹問絕不會(huì)善罷甘休。毗盧遮你可需我?guī)湍阍谔熳踊蛘呤ズ竺媲埃嵘弦痪洌颗R遮你可不能任人欺辱，而不肯做聲，這會(huì)被人小看的!區(qū)區(qū)六七萬貫錢，拒絕得好，我們?nèi)边@點(diǎn)錢？這能買下你李世民，堂堂上儀同的臉面么？即便他日有可能繼承皇位，也沒有任他欺侮的道理。”
“仁人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可些許小事，沒必要鬧到帝后面前，讓他們以為我李世民不懂事，”
李世民淡然以對：“這次的事情，我們武功李氏自能處置。你不看看我現(xiàn)在，走的是哪條路？”
宇文士及這才發(fā)現(xiàn)，此時(shí)的李世民，走的居然不是別院這邊，路途最短的玄雀街，走星津橋入宮，而是繞路從宮城大門內(nèi)延伸出來的御直道。
他心中了悟，頓時(shí)一笑：“那我這次就坐看好戲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只管與我說就是。還有竇家，段家，楊家的那些小輩，也沒必要跟他們客氣。你是不知道，昨天你連敗三位突厥王子之后，如今在我們關(guān)西將門子弟中的聲望。只需毗盧遮你登高一呼，必定從者云集，定能給齊王府一個(gè)好看。”
他話沒說完，就見李世民不耐的揮揮手，這是示意趕人。宇文士及見狀啞然失笑，當(dāng)即帶著他的一堆隨從打馬離去。
李世民依然慢悠悠的前行，也不知是否巧合，當(dāng)他來到龍門橋的時(shí)候，恰好遇見了也正打算入宮的唐國公李淵。后者神色凝肅：“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那湯化龍，敢如此無禮？”
“我們武功李氏不被人放在眼里，哪怕是已經(jīng)跌到了地上，還要被人再踩一腳罷了。”
李世民的語聲，似在嘲諷李淵，又似在自嘲：“前次殺我三弟，今日又搜我的別院。我想知道，在那位齊王眼中，到底是怎么看待我們武功李氏？”
“你在胡說什么？”
李淵瞳孔微縮，面顯怒意：“殺你三弟的兇手，應(yīng)是另有其人，絕非是齊王所為。”
可他到底是心有顧忌，知道這是大庭廣眾之下，不能在此事上爭執(zhí)，故而此刻雖驚怒不已，卻把聲音壓得極低。
“可最后收尾的卻是齊王府！即便不是他家所為，也是有所牽涉。”
李世民語含不滿：“父親你讓了一步，還打算讓第二步？難道當(dāng)這滿朝公卿，都是聾啞之人？這一步退下去，我們武功李氏，日后要如何在朝中立足？”
“如有可能，我自不會(huì)讓他繼續(xù)得意！”
李淵的眸色陰沉如水，手捻著胡須：“只是齊王在天子膝前諸子中最為年長，又是嫡子，不可不慎！”
“可如今的齊王府，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父親難道連都打一打落水狗都不敢？”
李世民見李淵依舊沉吟不語，并不為他的言語所動(dòng)，便也同樣壓低了語音：“父親以為齊王殿下，未來有可能繼承皇位，可在孩兒看來，這位卻有一先天不足，問鼎大寶的可能，微乎其微。”
“哦？二郎你不妨說來聽聽——”
隨著李淵微一拂袖，他身邊的那些供奉的武修，都自發(fā)的退出了十丈之外。更有一位術(shù)師施法，使一層不可視的音障，環(huán)繞在二人的身周，吸收著所有的音紋。
“陛下身強(qiáng)體壯，春秋正盛！”
李世民面無表情的說著：“先帝年間，諸子相爭，使其膝下凋零，更致有仁壽宮之變。這前車殷鑒不遠(yuǎn)，如今天子立嗣，豈能不慎？齊王殿下若是一直老老實(shí)實(shí)，當(dāng)他的皇子也就罷了，若是有了什么動(dòng)靜，只怕正犯了天子忌諱！”
“混賬！這些事，也是你敢思敢想的？簡直大逆不道。”
李淵一聲呵斥之后，卻有陷入了凝思。自從數(shù)月前李世民力挽危局，平亂救駕那一事之后，他就沒法對這此子的想法意見，再等閑視之了。
且今日李世民說的這些話，卻確是有些道理。
“齊王一個(gè)臭乳未干的小孩，從來都不在老夫的眼中，讓為父顧忌的，從來都只是天子。自開皇十年之后，我武功李氏已消沉十余載，有如今的局面，來之不易。”
“父親是懼天子得知之后，認(rèn)為您目無天家威嚴(yán)，不知進(jìn)退是么？可數(shù)月之前，我武功李氏已經(jīng)奉上了三郎一條命。”
李世民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前方即將在望的宮城：“父親就不懼天子，認(rèn)為您心思陰沉，嗛而不發(fā)？”
嗛：懷恨隱忍之意，嗛而不發(fā)，意思是懷恨在心而不表露出來。
“眼下的時(shí)機(jī)，豈非正好發(fā)作，讓您宣泄怨氣？即便天子得知，也必會(huì)體諒。再換個(gè)角度，您若不把這件事鬧大一點(diǎn)，又如何能讓天子知道，我們唐國公府對天家的禮敬？”
“好主意！”
李淵眸光微亮，隨后又有些意外的看著李世民：“看不出來，你這小子，倒是善于揣摩圣心。那么不妨說說看，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護(hù)犢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我們不能針對齊王本人。然而這位殿下近年大肆斂財(cái)，光招羽翼，多的是能夠下手之處。至于該怎么做——”
李世民搖了搖頭：“想必父親自有籌算，何需我這年輕識淺的小輩置喙！”
“那就這么辦吧！就如二郎之言，這次正好一泄老夫心頭之恨！”
李淵手挽馬韁，長吐了一口濁氣：“那齊王小兒，老夫這次若不狠狠發(fā)作他一份，他是真當(dāng)我武功李氏軟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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