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如輕鴻掠過,卷起草葉千萬縷。
劍氣所過之處,地面上便如同被人用一道巨大的犁,給硬生生脫拖出一條巨大的溝壑,看起來觸目驚心。
隨后這道劍氣,直射向那頗有種人劍合一之象的李揚,一劍將其從半空中擊落到地上。
李揚像一具木偶半跪在地上,目光所及之處,不是身前那虎視眈眈的徐焰,而是那道劍氣飛來之處,只可惜,在他眼前除卻那滿地入冬后而導致變得枯黃的蘆葦蕩外,根本不見有什么強大的劍修。
一絲血水自嘴角處溢流而下,給李揚那張蒼白如霜的臉上,增添了一抹深紅艷麗,殊不知,李揚卻在這一刻,就此隕落在了這片山川之間。
“敢問哪位前輩出手相助,還請現身一見!”
聲音自徐焰的口中傳出后,便幻化成了陣陣巨大的回音,響徹在這片幽靜的山谷之中,然而除了一群躲在蘆葦蕩里的飛禽被他給驚動外,根本不見有半個人影從山谷中出現。
等了小半刻鐘,依舊什么都沒有等到后,徐焰滿臉凝重的臉上才漸漸得以舒緩,他走到李揚身邊撿起對方手中那柄被其握的死死的古劍雁蕩,收入到自己的儲物囊中,隨即便牽著對方的馬,像山中繼續走去。
錦溪鎮中。
一名方臉的中年男子正在吃面,不過在他手中,此刻卻少去了一根竹制筷子,因為那根筷子剛剛變成了一道磅礴劍氣,從城中掠飛出去十余里后,殺掉了一名半只腳踏入到七層樓的強大劍修。
方臉男子只能重新從竹筒中,重新抽出一只筷子用來吃碗中的手工面,不過下嘴前,他還是忍不住輕聲鄙夷說道:“現在的人,為了殺一個小輩如此大費周折也就罷了,還親自動手,不嫌掉價么?”
……
徐焰剛不久前才送出去一匹駿馬,現在卻又白白得來一頭駿馬,便不再選擇走偏僻山徑,而是堂而皇之開始在大路上策馬奔騰。
走外面的大路,雖然在距離上要比走小路上時遠得多,但奔馬的速度無疑要比他雙腳在正常行走時更快,因此在差不多六天之后,徐焰便成功進入到了寶溪鄉。
寶溪鄉中包含有八個村莊,但只有一個集市,集市在最南面、靠近隔壁臨鄉大同鄉的位置,而徐家村則是在最北邊的深山里。
徐焰進入寶溪鄉過了集市后,就無法再騎馬前行,只能牽著它在山徑中行走,好在駿馬也不畏艱險山路,雖然時不時會鐵蹄打滑,但終歸是一路踉踉蹌蹌來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看著遠處那片建立在山坳中,本是有著上百戶人家,現如今卻估計連一半人數都不剩的村子,徐焰的心中,終于有了一絲百感交集。
“這里終究還是因為時代,變得落寞了!”徐焰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暗自想到。
一路走進村子,徐焰的手上牽著一匹馬匹,像極了一位從外鄉來的游俠兒。在村口處,他看到有兩名滿頭銀白的老婦人,正在溪水邊上清洗農家種的蔬菜,里面有蘿卜、青菜,也有地瓜。
徐焰見到老人們轉頭看向自己,眼神中卻帶有著一絲好奇之色,顯然是認不出他了,他也不計較,只是對她們輕輕報以微微一笑,隨之便進入到村子中。
“那后生看著倒是有些面熟,就跟在哪里見過似的!
等到徐焰的背影,徐徐消失在了鋪滿石板的村中小路上,溪水邊的其中一名婦人才開口說道。
“我也有這種感覺,只是卻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哎,只怪村子里的年輕人,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不過這后生能牽著馬匹到我們這座村子里來,著實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來這里要做什么!
“這就不是我們能管的咯,反正看他長得頗為眉清目秀,倒也不像是個壞人,由著他去便是!
……
徐焰并沒有聽到這段對話,不過就算聽到了,估計他也不會多說什么。
他牽著駿馬去到了自己的家,那棟房門緊閉的木屋,這是他離開時給它上的銅鎖,如今在三年多的風雨飄搖過去了,在它身上已是銹跡斑斑,顯然用鑰匙是再不可能打開了。
當然了,他其實也早就找不到當初那把鑰匙了,因此在不得已下,他只能將這只銅鎖給掰開。
徐焰伸手在銅鎖上用力一拽,便拽開了這管并不算特別牢靠的銅鎖,他輕輕推開這座陪伴了他十多年的木屋,迎面撲來便是一陣濃濃的腐朽霉味,十分的刺鼻,并且這股味道,比之他在登上蓮花宗的劍塔第五層時,味道還要重的多。
徐焰忍不住在鼻子前扇了扇迎面撲來的氣味,直到在好一會兒后,這種氣味漸漸消去。
毫無疑問,在屋子里已是布滿了灰塵,同時也有無數的蛛絲網,像密密麻麻的紗帳在到處垂掛著,唯獨家具少的可憐,只有一張四方桌外加兩張長凳在屋子里面擺放著,其它能二手變賣的東西,則都在他父親去世后一起賣掉拿去湊喪禮的費用、以及他后來去蓮花宗的路費了。
兩張長凳倒放在了四方桌的桌面上,四腳朝天,看起來雖然陳舊,但無疑都還完好無損,不過這張四方桌的桌腳卻已是漸漸腐爛了。
徐焰沒有打算要再整理它們的意思,只是在見到后,就不免想起自己在兒時,那個酒鬼父親制作這兩張長凳時的情景。他從未見過他的母親,只知道父親最終是因為母親的意外死亡,而變得意志消沉,不過好歹后者也將他拉扯到了十三歲,才醉倒在了那個風雪夜里。
按理說,徐家村雖然在臘月時期也會下雪,并且還不小,但還不至于能活活凍死人,可最終,他的老爹還是就那么被凍死了。
“哎!”
徐焰輕輕嘆了口氣。
這種在心頭莫名升起的沉重的情感,對于他此時而言,既讓他感到懷舊又感到陌生,不過他其實十分清楚,造成這種復雜情緒的具體原因。
“已經過去的,終究還是得讓它過去了!
徐焰在心中又嘆息了一聲,隨后,他便走出了這間承載著他整個童年記憶的木屋,然后重新將門扉給輕輕拉上,至于上不上鎖,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徐焰離開了這間木屋,就不再回頭,徑直朝村子的另一側走去。
大約一刻鐘后。
他牽著馬匹來到了另一棟木屋面前。
這棟木屋顯然還有人住著,雖是破舊,但保持的十分整潔,屋子里有陣陣草藥味傳出來,都是些熟悉的味道。徐焰駐足在門前深吸了口氣,這才跨過腳下的門檻,走進到了木屋的天井中。
“徐爺爺!
徐焰看著那坐在正堂上正佝僂著身體,并且用雙腳踩在藥碾子上正在碾草藥的老人,輕聲叫喚道。
老人聽到聲音,本是在自顧哼著小調、一副悠然自得自我陶醉的他,當即亦是停止了腳下的動作,他轉頭朝門外望來,在看清楚徐焰的面容后,頓時面露出濃烈的激動之情,他有些難以置信說道:“焰兒,是你回來了?”
徐焰見到老者的反應,如此神情激動,當即便笑著走上前去,回道:“嗯,徐爺爺,是我回來了!
老人名叫徐兓,可以說,徐焰當初之所以會去蓮花宗修行,還是他讓后者這么做的,如果不是他的提議,此刻的徐焰,或許真的就是在望川城的福祿客棧里當個店小二罷了。
對于這名幾乎是改變了自己命運的徐爺爺,徐焰的心底里相當尊重,要知道,在他年幼之時,他父親本是好賭,有時候更是一賭就是一整天,根本就顧不上他的飲食起居,如若不是眼前這位老人讓他沒飯吃的時候,就去后者家里蹭飯,他的童年無疑會更加坎坷。
徐兓見到徐焰走到自己面前,不禁又認認真真地打量他一遍,見后者精神氣十足,且已是長得一表人才,不禁激動的連連贊嘆說道:“好,好,回來了就好。”說話之間,徐焰還見到在他的雙目中竟是有淚光隱現,心中亦是忍不住為此動感到容,不過隨后,徐焰就見到他偷偷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才又接著說道:“對了,焰兒應該還沒吃午飯吧?徐爺爺這就給你熱飯去,正好你育庭叔昨天去山里獵了頭野豬回來,他特意送了我一個前腿,徐爺爺是真的老咯,現在吃一點肉食都覺得油膩,正好你可以幫我解決了它。”
徐焰本想說自己在路上已經吃了干糧,但見到后者邊說邊就去廚房開始忙碌起來,心中便立刻改變了主意,因為如這樣的善意與疼愛,是不必去客套與拒絕的,反而是主動去接受才是對對方最好的回報。
徐焰見徐兓刺時已經廚房的灶坑中開始燒火,他自然也沒有閑著,便坐到對方之前所坐著的竹椅上,然后幫后者開始碾碎那些草藥。
正在燒火的徐兓見到這一幕后,那剛剛才止住的老淚,便又忍不住要滾落下來。
曾幾何時,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幫他碾藥,這一幕看起來就像是完全沒有發生過絲毫的變化,但實際上,他們都早就變了,不變的只是彼此間,那顆還緊緊維系著的心。
沒有花去多少時間,廚房里就傳來了陣陣肉香味,毫無疑問,這又是來自于童年時的味道了。
徐育庭擅長捕獵,在徐焰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一點。
那時候,村子里人口遠比現在要多的多,因此徐育庭在山中捕獵到野豬或者是獐子時,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口福能吃到的,但徐焰卻每次都能被對方叫到自家里去一飽口福,因此徐焰對徐育庭同樣心存感恩,而且對方可是徐慧的父親,他此次回鄉,肯定也要去探望他的。
徐焰被徐兓叫到廚房開始用飯,在此期間徐兓自是一個勁讓他多吃肉,而徐焰也十分的乖巧聽話,大快朵頤沒有絲毫“嘴下留情”,四五斤野豬肉很快就下肚,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徐兓見到見此后欣慰不已,哈哈大笑,而就在徐焰吃的滿嘴是油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在錦溪鎮中給老人買的物品,當即將那些東西都取出來放在桌上,險些就要擺不下。
徐兓見他如此有孝心,給自己買了這么多東西,險些就又要老淚縱橫,徐焰見狀后,趕忙笑著說道:“我知徐爺爺去集市上多有方便,正好我回來時也路過了鎮城,便想著你平時應該需要這些日用品,我便一次性給你帶了些回來,噢,對了,徐爺爺現在可還有飲酒的習慣?”
說話間,徐焰便又如同變戲法般,從儲物囊中取出了一壇從鎮城里買來的十年花雕。
花雕是黃酒,在溫水中熱過后再喝可以暖胃,適合體質偏寒的人。如今時節上進入到冬月,天氣上也已是十分的寒冷,喝黃酒再適合不過。
徐兓不想掃徐焰的興,當即便將黃酒倒出一罐放到鍋中去溫熱,一邊則是笑著說道:“徐爺爺如今年紀上去了,每天只能小飲一杯養生,倒不敢和年輕時候那樣,一喝酒就要喝個暢快,不過今兒個焰兒回來看我,徐爺爺真是十分的高興快活,一定要多喝兩杯!
徐焰聽他這么說,當即便笑著勸解說道:“這可不成,徐爺爺即便再高興,那也不能由著性子多喝,酒水這東西,喝適量時養生,貪杯可就傷身了。”
徐兓聽到這里,當即笑著說道:“好好,那徐爺爺就聽焰兒的。”
酒過三巡,已是臨近申時。
徐兓最終還是喝了兩杯黃酒,這當然是他嘴饞的緣故,而徐焰也實在不忍他眼巴巴就這么望著花雕,卻又強忍著的樣子。
喝過兩杯黃酒后,徐兓心滿意足,他本是愛酒之人,與徐焰的父親只是酗酒不同,他自然能喝出徐焰給他買的花雕是極佳的品級,不過在喝完酒后,徐兓便對徐焰問道:“焰兒可是打算去看看你父母?”
徐焰聽到他主動提及到這個問題,面色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沒有任何隱瞞,直言回道:“嗯,焰兒不敢瞞徐爺爺,此次回鄉,我除了回來看望您之外,就是還想去給我的父母去上柱香!
徐兓聞言后,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焰兒有心了,正好現在天色也還早,那你就去吧,對了,你香火那些可有準備?若是沒有,徐爺爺這里有,你可以先拿去用!
徐焰笑了笑回道:“有的有的,我在鎮城時便一并都買好了,貢品那些也都準備了的!
徐兓聽到這里,便不再多說什么,只是說道:“那你就去吧,等你從山上回來,估計也要接近亥時時刻了,到時我們爺孫倆再喝點。”
徐焰笑著回道:“好,那我先去山上!
……
徐焰的父母是合葬墳,建在村子后山的半山腰上,距離村子頗有一段距離,在正常情況的步行下,一個來回估計就要花上一個半時辰左右的時間,不過那是相對于正常人而言,而徐焰若是心急,大可以在山路上狂奔,那估計半個時辰都不需要。
因此,徐焰在離開徐兓的家后,沒有立刻就出發向后山走去,而是先去了徐慧父母的家。
徐育庭此刻不在家,大白天里他自然是下地干活去了,因此接待他的是徐慧的母親王氏,王氏以前對他不算好,因為徐焰當年在徐家村時,性格頗為孤傲乖戾,她當然不喜歡他。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他,其實也只是為了避免被同齡人欺負,故而才以此形象自處,畢竟他可沒有母親,而老爹則又整日爛醉如泥,性情上更是十分溫厚老實。他自己若是不強勢一些的話,那肯定就得受村子里其它同齡人的欺凌。
不過當年他的脾性不好,現在自然是不會再如此了,因此,當王氏見到徐焰以一副彬彬有禮、且還帶著諸多禮物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人和當年那個壞小子會是同一個人。
徐焰沒有在徐慧家停留太久,他與王氏在經過簡單的客套寒暄、并說了一些關于徐慧在蓮花宗的情形后,他便向王氏說明原因,先告辭繼續向后山行去了。
王氏聽到原因后,心中也是高興他有如此孝心,自然不能再強留他在家里過多停留,不過在告別時,她還是讓他在離開村子前,一定記得去她家吃頓飯再走。
徐焰對她的善意沒有作出拒絕,笑著應下。
離開徐慧家后,徐焰的心情就舒暢了不少,因為此行他回到徐家村的目標已是完全了兩個,只剩下最后一個了,雖然在此期間,他并沒有見到那個曾頂著妻子的謾罵,也要讓他去后者家里吃野味的育庭叔。
“不過在離開前,自己總能找到機會去當面感謝對方的!彼。
然而,徐焰卻不知道在他上山去后,在這座偏遠而又貧苦的村子中,卻又迎來了一名看起來已是十分年邁的老者。
他身穿華麗錦衣,白發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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