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焰沒有用奔跑的方勢,去到自己的父母墳前,而是一步一步保持著平穩的步調,從村子一路行至到后山之上。
后家村的后山海拔甚高,且山勢艱險,走起來非常的吃力,若是常人,在陡峭路段時,估計連續走個幾十階后,就得停下來休息一陣,不過對于徐焰來說,爬山自然不是什么太過緊要的問題。
從山腳一路行至到半山腰上,徐焰始終不曾有過絲毫停歇,他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在后山上來回盤旋,越走越深。
山路整體上還算寬敞,顯然徐家村里的人,是常年都有過來修繕以及割除雜草之類的,不過當徐焰憑借著記憶來到自己父母的墳前時,情況可就相當糟糕了,因為三年未曾有人打理,墳頭早就長滿了雜草,以及爬藤之類的植物,如果不是徐焰自己的記性很好,換任何一個外人來,甚至都發現不了在這些密集的雜草蔓藤之下,會有著一座墳。
徐焰見到這一幕,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如此景象,不可謂不荒涼,不過好在清除這些植物對他來說,也不算太過困難。
大約兩刻鐘后,徐焰將墳頭上的爬藤以及雜草給割開,露出了墳墓本身的面貌。
兩塊墓碑立在墳前,上面各自刻有著他父母生前的名字。徐焰對于他母親的記憶本是為零,因此碑上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與含義,至于在他父親的那塊墓碑上,經過這三年多快四年的風吹雨打后,上面的朱紅字跡也早早褪去了,只留下道道如傷口般的字跡刻痕。
徐焰從儲物囊中取出祭品擺上,又取出酒壇倒上酒水,雖說他對自己母親的記憶為零,但從小到大,他父親在清明時,也都會帶他到這里來給他的母親掃墓,自然而然的,他此次便準備了兩份祭品。
隨后,徐焰又取出蠟燭點上,再之后則是上香,等做完這一切后,他才在停身下來,然后找了塊石頭坐下,一邊獨飲著酒壇子中所剩下的花雕,一邊則靜靜地等待著時間在流淌。
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來這里給他們上香了,所以徐焰一點也不著急,另外就是,從此之后他這一世徐家村的世俗身份,可能也要在他的心中徹底散去了,以后的路,則由曾經的經武祖“焰”,再接著走下去。
時間流逝的很快,恍惚間,蒼穹上便又是暮色四合,周圍源源不斷從山間吹來的夜風,也出人意料的寒冷,仿佛能深入骨髓似的。徐焰提起手中這只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壇,將它摔了個粉碎,然后才從石塊上站起身。
他面色沉重的重重呼出一口濁氣,熱氣在半空氣中翻騰飛卷,但眨眼之后,就被入夜時的寒冷給徹底融化。
天色終于是要徹底陷入到黑暗中了,他也必須得下山了。
他在墳前靜坐了差不多三刻鐘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中,他回顧了自己在徐家村中,所經歷過的且能記起來的一切,但這一切終歸是要告別的,只不過或早或晚罷了。人死如燈滅,不過如此,尚且還活著的人,也只能在記憶中去懷緬那些如風景般的畫面,而不能再為逝者多做些什么了。
徐焰取出了自己從鎮城上買的黃紙,黃紙買了很多很多,因為他想讓已逝的父親,可以在那個世界里感受一下暴富的感覺(如果真的有那個世界的話),而不必再如生前這短暫的一生般,如此窮困潦倒。
熊熊火焰在墳前不斷燃燒著,徐焰一打接著一打將黃紙投入到火堆中,在此期間,他并未有絲毫的間隔與停頓,直到在燒了整整差不多一刻鐘后,他才燒完所有黃紙。
到了這一刻,先前點燃的香火也已盡,蠟燭則是燒掉了大半,但他卻不能任由著燭火再繼續燃燒下去了,畢竟這里夜晚山風呼嘯,要是最后山風將燭火吹到周圍的草叢里,那必然會引起不必要的巨大火災。
最終,徐焰吹滅了剩下的半截燭火,然后又將那些祭品丟到了山下,不然引來山中的野獸在墳頭上亂竄,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夜空中,有星光璀璨,漫天都是,密密麻麻好不耀眼,只是由于現在才剛剛跨入仲冬,并處在新月期間,倒是沒有月亮。
徐焰將視野從無數星辰中收回,這才從儲物囊中取出夜明珠,照亮了腳下的山路開始下山,不再停留,不過就在他剛剛才順著蜿蜒迤邐的山路,往山下走出去一里多路,他就見到在徐家村上方的夜空中,突然有一條血色的長河,驟然間閃起。
而就在短短三息之后,則又有一道銀白色光芒,點亮了整片黑夜。
這道銀白色光芒,極盡絢麗,宛若是夜空中升起的白虹,從遙遠處飛來,眨眼即近,速度之快近乎不可思議,緊接著,它直面迎向了那條在黑暗中懸掛著的血色長河。
一場無聲的風暴從夜幕中席卷鋪開。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朵雙色的煙花,在空中悄然炸開,然后化為漫天星點,徐徐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見到這一幕后的徐焰,眸子中忍不住為此閃過一絲震撼,隨后,他不再按照自己原有的,那不急不慌的腳步下山,而是在山路中開始狂奔,像一匹正在疾馳的狼。
……
在徐兓說出自己的名字后,嚴傅的臉上便是一楞,隨之才面露出巨大的驚愕之情說道:“徐兓……你竟然是徐兓,外界傳聞你早就已經死了,沒想到你卻是逃到了這個窮鄉僻壤里茍且偷生,看來你把你以前的事,都丟得一干二凈了啊。”
徐兓見對方想起了自己,并不感到絲毫意外,因為他曾經的身份,在靈州境內也曾響極一時。
雖說在不久后,他就主動詐死逃離了眾人的視野,但他背負盛名也有差不多十年的時間,外加嚴傅本是與他同一個時代的人,甚至還因為自身的職責與立場,有過正面的交鋒,對方自然就能夠記住他。
徐兓語氣平靜說道:“既然你記起了我,那你就應該知道,只要有我在這里,你想殺我那孫兒是根本可能的,不如早點自行退去,免得自討苦吃。”
嚴傅聽到他這么說,卻是止不住冷笑說道:“徐兓,你也太自以為是了,雖然在三十多年前,你的實力確實要比我更高一籌,可你這種人,本是連自己的責任都不敢去承擔,最后只能詐死躲在這片鳥不拉屎之地,你說就你這種膽小鼠輩,這些年來又會有什么長進?你當真以為我還會怕你不成?”
徐兓聽他奚落自己,沒有出言辯駁,反而是陷入到了巨大的傷痛之中,因為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當年的那個選擇,他的確是出于自己的懦弱,以及不敢去承擔后果,這才最終將重擔硬塞給了自己的那位師弟,而他自己,則就此隱姓埋名,躲到了深山之中。
徐兓深吸了一口氣,才面帶痛苦說道:“不錯,我承認我是一個懦夫,我也的確不敢去承擔我該背負的責任,這些我都認,但我之所以會回到這里,是因為這里本就是我的故鄉,我徐兓既然是土生土長的徐家村人,那我回自己的家,又有何不可?”
嚴傅聽到他這么說,根本不以為意,反而是面露出了更大的不屑,緊接著,他忽然間語調一轉,對徐兓譏諷說道:“徐兓,你覺得我會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徐家村人么?你可真是好笑啊,竟然還和我說這種話,試問,我就算知道這些了,又有何意義?我不妨告訴你,你身上的那些破事我一點想了解的興趣都沒有,因為我知道你不過就是個背信棄義,丟棄自己宗門,并且還任由他們自生自滅的雜種。和你這種人大談道德仁義,只會白白臟了老朽的嘴,你若是不想死的話,就早點把路給我讓開。”
徐兓聽到他對自己說出的言語,竟如此粗鄙,心中不禁充滿了怒火,可他卻又偏偏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去加以辯駁,因為對方所抓住的那三個點,本就是他這一生中,怎么都無法再抹去的污點。
于是,徐兓在強忍了片刻后,還是搖了搖頭,開口回道:“只要我還有一氣尚在,你便休想動我那位孫兒身上半根毫毛。”
嚴傅聽到他這么說,亦是瞬間明白過來,自己無論再多說什么最終都只會白費唇舌,隨即便不再勸解,只是語氣低沉說道:“很好,那我便要領教領教,你這鼠輩躲在這深山里三十余年,到底有了幾分長進!”
話音落下。
嚴傅卻并未有太多大的動作,只是能看到他,又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隨后,他雙指作劍朝距離他大概有著三四十步左右距離的徐兓,虛空一指點出,便攜帶起一陣巨大的狂風,涌向對面的徐兓。
殊不知,就在這陣狂風之中,又裹挾著一道凌厲無比的強烈劍氣。
徐兓見對方最終還是選擇要與自己一戰,心中充滿了無奈,同時又有些黯然,因為在村子里這三十多年的隱居以來,雖然他從未停止過修煉,但由于這里的天地靈氣實在太過稀薄,故而他的修為,提升的程度其實并不太過明顯。
但不管如何,嚴傅的這一劍,并非是出自于他的全力,徐兓也總不至于連這都接不下來。
沒有絲毫辦法,深知劍修與劍修之間的對決,唯有以戰對戰的徐兓,最終也只能以指作劍,立刻凝聚出一道磅礴劍氣,正面迎向了嚴傅所使用出的這陣猛烈狂風。
瞬息之后。
劍氣與劍氣,便在半空中悄然碰撞在了一起。
“轟”一聲震響!
巨大的氣浪,從劍氣的碰撞處,朝四周瘋狂炸開。
隨后,那些不幸被這股氣浪所席卷中的事物,可以瞧見在頃刻間,就被其中所包涵著的劍氣,給攪碎了成粉末。
嚴傅與徐兓眼前剩下的劍氣繼續涌向自己,在體魄上本就不算強大的他們,自是不敢在讓自己的身體去沾染到這些劍氣,因此,二人隨即便不謀而合,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拔地而起,朝蒼穹之上御空飛去。
既然能做到御空飛行,那么結果顯然易見,嚴傅與徐兓便都已是真正跨入了到上三境中的強大劍修。
不過兩人在御空到距離地面差不多百丈之后,便又雙雙從半空中止住了身形。
嚴傅殺心爆棚,他此次來到徐家村,本就存有著玉石俱焚的心思,而現在他還能有機會在除掉徐焰之前,先將徐兓給除去,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筆多出來的劃算買賣。
徐兓的修為,嚴傅在自己兩次出手試探后,已是大致能感覺出對方與自己應該在不相伯仲間,甚至對方比他要弱上一線。
在同境界的劍修中,別小看這一線,因為往往只是這毫厘之差,就真正決定了誰才是最后的勝負手。
嚴傅不作絲毫停留,在徐兓同樣與他御空而上之時,他實則就又偷偷準備了自己的第三劍。
這一劍,相比起前面兩劍,毫無疑問還要凝實與強盛的多,若是之前嚴傅只用出了七層功力,那么在此刻,他就已經用出了自己的九層功力。
一道劍氣再次從嚴傅的指尖,暴射而出。
速度之快,宛若風馳電掣。
正在不斷御空上升的徐兓見到這一幕后,雖然依舊有足夠的自信,能正面接下對方這一劍,但只要他此刻控制著自己的身體,緊急停止在半空中,他實則便能在不強行去硬接的情況下,順利避開這一劍。
可到底自己是選擇硬接,還是不接?
在徐兓的心中,突然間閃過了這樣一個疑問。
當然,他之所以會產生這種疑問,其中的原因很簡單,那便是如果他選擇硬接,那么在氣機流轉上,他就不會落下對方半分;而若是他選擇了巧妙避開,他固然也可以借此機會,保存下自己氣府中不少的氣力,可在對戰的氣勢上,他就要落下對方一籌不止。
最終,在經過腦中瞬息間的思量后,徐兓還是選擇了巧妙避開,因為在他看來,對方的修為本是與他相仿,哪怕自己在這一招上稍稍落入到了下風,他大可以在之后的劍術對決中,找一個機會成功反轉過來。
見徐兓在自己腳下相差一個身位的位置,突然間停下身來,使用出這一劍的嚴傅,不禁在心中暗罵他卑鄙,但口中則是猛然大喝道:“徐兓,你這膽小鼠輩,果然不敢硬接老朽這一劍,但你以為能躲過我這一劍,就能就此逃出生天去嗎,我告訴你,你這是癡心妄想!”
徐兓見對方在對戰還不忘與自己說狠話,臉色不禁變得十分難看,以兩人的歲數,無疑都已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中的人了,可沒想到,對方卻還如此臟話連篇,簡直有辱斯文。
于是,徐兓亦是忍無可忍喝道:“嚴傅,要打便打,休要為老不尊,像個市井潑婦般罵罵咧咧!”
嚴傅聞言后,當即冷笑一聲,接著說道:“那老朽便遂了你的愿,送你去黃泉,反正你也早就該死了!”
話音落下,在嚴傅的身上便又有一陣磅礴劍氣,驟然暴漲而起,但這一次,身在下方的徐兓卻見他并非再如之前那般,使用出單純的劍意殺向自己。
嚴傅將左手單手負在身后,整個人則靜立懸浮在夜空中,隨之,只見他伸出自己那只握劍的右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抓。
一道絢麗而妖艷的紅光,從他身前閃過。
又在他的手中凝聚。
之后便匯聚成一柄極其古樸,但卻泛著滔天血氣的三尺長劍。
嚴傅緊握住自己這柄已是不知多少個日子都不曾再出鞘過的本命佩劍,眼中殺意再漲,他沒有絲毫停頓,直接便朝著自己腳下的徐兓,一揮而下。
這是真正來自于一名步入到上三境的劍修手中,全力的一劍。
劍氣如漫天血氣……
又如猩紅的鮮血所鑄造出的長河,在夜空中倒掛、飄浮……
若此刻有人在地面上抬頭望去,便會發現在黑壓壓的蒼穹之上,有人將整片夜幕,從中劃開了一道血線,并將其一分為二。
下一刻。
身在徐家村十數里外,在黑夜中視夜如晝,正慢悠悠前行的一名中年男子,在嚴傅使用出這一劍后,他那張方正的臉上便猛然間閃過一絲驚愕,然后又轉化為滔天的憤怒,咬牙切齒說道:“老賊敢爾!”
中年男子知道自己此時已經來不及飛身追趕過去,親手阻攔下那一劍,因此,便有一柄食指大小的飛劍,從他眉心處悄然鉆出。
他口中輕念一聲,“去!”
飛劍便如受指令,瞬間爆射向遙遠。
它在夜空中每飛馳出去近一里路,其身形便會暴漲上十倍。
十數里后……
它已經化身成一道巨大無比的巨劍,并渾身泛有著銀白色的璀璨光芒。
這一劍,一眼飛過十數里。
一劍斬斷那條血色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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