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玩笑并不能讓吳端皺起的眉頭舒展，閆思弦也不掖著了，只道：“那些人是沖你來的。”
“嗯。”吳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我沒什么頭緒，我抓過的人上百號，有理由報復(fù)我的……感覺應(yīng)該挺多，可現(xiàn)在讓我想，一個都想不起來……腦子亂得很……”
閆思弦打斷他道：“那就別想，你只要知道兩件事。
第一，這幫弱智不難對付，很快就能審出來害你的人是誰……用不用我給你立個軍令狀？”
吳端沒接話，閆思弦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繼續(xù)道：“第二，我們會保護好你，不會讓對方的陰謀得逞。”
“我知道，我知道的……”吳端緊繃的身體稍微松弛了些，后背靠在了座位椅背上。
“是不是特感動？”閆思弦一副欠揍的樣子，“不客氣。我積極保護你，主要是不想給你陪綁。畢竟，古時候戰(zhàn)場上主帥要是有閃失，其余大小將領(lǐng)都得殺頭。”
吳端終于笑了一下，“你還能找到更清奇的理由嗎？”
“我試試？”
“別，消受不起。”
……
記者會很順利。辟謠消息幾乎是跟無良媒體的不實報道一同發(fā)出來的。
一些報道中掛出了吳端的照片，還有路人拍攝的吳端在病房門口義正言辭的講話，許多女性網(wǎng)友紛紛表示“這小警察真是秀色可餐”“這么年輕就是支隊長了，帥一臉血”“小狼狗”……
她們幾抱著看偶像劇的態(tài)度圍觀了此事，在這番的攪局下，輿論方向少有地中性客觀且百花齊放，并難得地展現(xiàn)出了往警方這邊傾斜的趨勢。
無良媒體頃刻被打臉，一些底氣不足的媒體，發(fā)文還不到2小時就主動撤了文，調(diào)轉(zhuǎn)筆鋒就是一通對鬧事無賴的批判。
人嘴兩張皮，咋說咋有理。
當(dāng)然，眼下吳端和閆思弦可沒工夫關(guān)注輿論走勢。開完記者會，兩人便直接進了審訊室。
在火鍋店的追逃行動中，民警總共抓住了4名嫌疑人。
第一個被提審的是名矮個子青年。
那青年圓臉，一臉的小雀斑，長得像個土豆。
大冬天的，褲腿下露出一截腳脖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冷，恨不得回家添一條秋褲。反正，閆思弦和吳端不大能欣賞這種時尚。
兩人在土豆對面落座，吳端笑了一下，開口道：“我就在這兒，還想要我的命嗎？”
土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尬笑。
“不不不，您聽我說，誤會，都是誤會啊……我我我就是被人叫去充數(shù)的……凱哥說你惹事兒了，讓我們?nèi)テ绞聝海帐澳悖揖褪恰?br />
“編，接著編，”閆思弦一拍桌子：“他惹事兒你砸人家火鍋店？出門沒帶腦子？”
土豆被閆思弦的拍桌嚇得一縮脖子，低頭不再說話。
吳端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到了這兒還不說，無非兩個原因。
一，對方許給你好處了，只要你嘴巴嚴(yán)實，出去了就能拿到一筆錢
二，你怕被人報復(fù)，萬一他們知道事兒是從你這兒漏出來的，恐怕會讓你吃些苦頭……”
吳端觀察著土豆的反應(yīng)，他雖還是不說話，卻在吳端說到第二點時抬起了頭。
“……看來你是怕被報復(fù)。”吳端道，“你不相信我們，覺得我們會泄露消息？”
“這……”土豆當(dāng)然不敢直說不信，他囁嚅道：“我真就是個小嘍啰……那什么，不是還抓了別人嗎，問他們吧……我……哎！”
“不用你提醒。”閆思弦道：“現(xiàn)在說你的事兒。”
“我真不能說，總不能讓我拿命試吧。”
“這么嚴(yán)重啊？連命都賭上了，看來對方真是個狠主兒。”
土豆張了張嘴，又閉上嘴，似乎無法用語言將他假想中的危險形容出來。
吳端耐心等著。
許是受不了無聲的尷尬，土豆終于道：“我聽說……聽說啊……那什么……他們有關(guān)系。”
“關(guān)系？”
“就是……在公安局你們這兒，有認(rèn)識的人，還是個大官，有人罩，明白吧？……我真就是個打醬油的，能說的我都說了……”
吳端“哈”了一聲，重復(fù)了一遍：“有人罩？那為啥沒人保你們？”
“這……這……我……我哪兒知道啊……”
土豆都快哭了。
“怎么混混都一個德行，”吳端用手肘碰了碰閆思弦的胳膊，“誒你記得不？今年審過的混混，一半以上不拿自個兒當(dāng)外人，都在局里有關(guān)系。”
閆思弦一臉不屑，“不還是該抓的抓該判的判，吹牛要是能脫罪，要法官干什么？”
“就是說啊，這幫人吹牛吹習(xí)慣了，自個兒還真信了。”吳端問土豆道：“你說他們蠢不蠢？”
土豆扯起嘴角，想陪一個笑，卻怎么也做不出笑的樣子來。
“有關(guān)系，還搞襲警的事兒，這不是自相矛盾？”吳端繼續(xù)道：“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雇你的人真在局里有關(guān)系，他敢公然襲警，關(guān)系就保不住了。
刑警們義憤填膺，恨不得給他上一次滿清十大酷刑，這種情況下，無論誰跟他有關(guān)系，都巴不得立馬劃清界限。
你害怕的那個人，現(xiàn)在正自顧不暇，沒工夫找你麻煩。但你自己什么情況，你要清楚……”
閆思弦接過話頭道：“襲警雖然未遂，但你們打砸了人家的店面，還是聚眾打砸，這事兒就可大可小了，往黑社會性質(zhì)團伙這方面靠一靠，隨便就能判個幾年……”
閆思弦話沒說完，讓土豆自己掂量。
土豆隨大流去打砸的時候，自然沒考慮這么多，此刻被閆思弦突然點明嚴(yán)重后果，瞬間慌了神。
吳端又語重心長地勸道：“你現(xiàn)在幫那些人隱瞞，自個兒真判進去了，過幾年出來，年齡也大了，要工作沒工作，要手藝沒手藝，成家都困難，你難道指望那些人反過來幫你？太扯了吧？”
土豆焦慮地抖著腿，目光游移。
“那……那我……”
他就是反應(yīng)慢了些，說起話來支支吾吾。
吳端又問道：“是誰指使你們來襲警的？”
“這……”
土豆腦門和鼻尖上全是汗珠，他的目光游移，全無主意。
閆思弦抱臂，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道：“不是吧？你不會真要把立功機會讓那些人吧？”
閆思弦摸了一下自己的耳麥，繼續(xù)道：“不過，也不見得需要你讓，很快就會有人來搶這個立功機會了。”
閆思弦和吳端不再說話。兩人只是在審訊室里安靜地坐著，閆思弦甚至拿手機玩起了游戲，吳端在旁觀戰(zhàn)。擺明了“你愛說不說，我們不稀罕”的態(tài)度。
人有逆反的天性，你越是說盡好話歹話，對方越是疑神疑鬼，覺得你試圖操控他的判斷，你不在乎，對方就要開始為自己考慮，仔細(xì)掂量利弊了。
果然，幾分鐘后，土豆開口了。
“那個……我告訴你們……”
閆思弦又拖了幾秒鐘，才放下手機。
他們不再開口詢問，只是看了土豆一眼。
土豆低下頭，拿被手銬拷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擦了一下腦門上的汗。
“是凱哥，凱哥專門接這樣的活兒，我們都是給他干活的。”
“凱哥大名叫什么？”吳端問道
“不知道……沒人跟我說過啊。”
“哪兒能找到他？”
“可能……在公司？”土豆此刻才發(fā)覺，自己對凱哥的了解實在是有限。
怕被警方輕視，怕記不上立功表現(xiàn)，土豆趕忙補充道：“那個……我知道凱哥的公司在哪兒，就是……平安南路，市職校斜對面那條岔路上，有個門面房，搞廣告創(chuàng)意的，就是凱哥的公司，他也不弄廣告，主要就是捉奸啊收賬啊，還幫人平事兒，到處當(dāng)中間人，收好處費……
呃……那什么……我聽說他還幫人找過殺手呢……就是……有人想買兇殺人，他幫著介紹……
不過這些都是聽說，誰也沒見過……可能……可能也是吹牛？我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跟凱哥扯上關(guān)系的？”
“我啊……就是……朋友介紹，說凱哥那兒有活兒……我就是，上回凱哥帶人去收賬，我跟著一塊去了……我可啥都沒干，就是……站那兒充個人數(shù)，以壯聲勢……”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對土豆能否起到壯聲勢的作用表示懷疑。
土豆繼續(xù)道：“這是我第二回跟著大伙辦事……砸店我可沒上手，你們可以看監(jiān)控……”
吳端道：“我還沒問，你們不是去找我麻煩的嗎？干嘛砸人家的店？”
“不知道啊……”土豆囁嚅道：“我……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開砸，然后……然后我還沒回過味兒來，前面的人就砸上了……”
這說法讓吳端和閆思弦哭笑不得。
吳端繼續(xù)問道：“你們干這個，有報酬嗎？”
“有，每次干完活兒凱哥都給發(fā)錢。”
“發(fā)多少？”
“不一定……這回錢不是還沒拿上嗎……上次得話，給了我三百，還請了所有人一頓飯……我聽說有的人能拿到一兩千，四五千的時候也有過……主要還是看活兒，還有出力的程度。”
閆思弦點點頭，“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有活兒的時候，凱哥怎么聯(lián)系你們的？”
“我們有個群，qq群，像今天這樣的事兒需要撐門面充人頭的凱哥都是直接在群里問話，去的人越多越好。
還有些活兒聽說啊，就是殺人之類的凱哥是跟個別人單聊。”
……
接下來的審訊，土豆沒再提供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而其余三人對凱哥的了解程度跟土豆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們又供述出了一些參與打砸的同伙。
對吳端和閆思弦來說，這些不過是細(xì)枝末節(jié)，他們此刻關(guān)注的重點是凱哥。
在土豆剛一說出凱哥的公司地址時，便有兩組人馬行動了起來。
一組人立即趕往凱哥的公司，不久便傳來消息，凱哥的公司人去樓空，掛著鎖呢。
調(diào)取隔壁店鋪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凱哥大約在半小時前離開了公司。
他低著頭，行色匆匆地上了自己的車……
刑警們馬不停蹄地調(diào)取里面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凱哥的車消失在了一段視頻盲區(qū)中。
到了這一步，接下來的調(diào)查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一點運氣。總之，凱哥的下落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有結(jié)果了。
另一路人馬只有馮笑香一人。
他查了凱哥的所有電子信息，并向閆思弦和吳端介紹道：
“凱哥，原名周凱，曾因為猥褻婦女和聚眾斗毆被判過兩次，一次兩年半，一次三年半。兩年前剛被放出來。
他一直是無業(yè)狀態(tài)，但有一個女朋友，叫姜梓雅，姜梓雅名下倒是有一間廣告公司，跟剛剛問出來的地址一致……”
吳端問道：“能找到姜梓雅嗎？”
馮笑香道：“已經(jīng)把她的地址和電話給到賴相衡了，他正帶人住處趕……”
“通訊記錄查了嗎？”閆思弦問道。
馮笑香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我剛查了周凱的通訊記錄，今天一整天他都沒聯(lián)系過姜梓雅。
如果他沒通風(fēng)報信，姜梓雅應(yīng)該跑不了。”
閆思弦十分滿意地點頭，跟聰明人說話果然省事。
吳端道：“我需要一份周凱的聯(lián)系人清單，那里面興許能找到真正針對我的人……從現(xiàn)有的信息來看，周凱應(yīng)該只是個接活兒的中間人。”
“沒錯。”閆思弦深以為然。
“先說你們剛剛審出來的那個qq群吧，我的確查到一個群，從聊天記錄來看，這個群可以說……”馮笑香組織了一下語言，“雄性荷爾蒙爆棚。”
吳端“噗”了一聲，閆思弦臉上也有點繃不住了，兩人沒想到馮笑香會用這么個形容。
馮笑香面無表情，繼續(xù)道：“群里的人平時喜歡曬一些跟健身相關(guān)的短視頻，大家都喜歡曬自己的肌肉，還有紋身，幾乎人人都有紋身……總之就是崇尚暴力。
凱哥在群里發(fā)布的，基本都是帶著一幫人尋釁滋事的任務(wù)。這很容易查到。不過關(guān)于凱哥幫人雇兇殺人的事，卻沒查到，不知是不是他們吹牛……”
吳端有些急切地打斷貂芳道：“這些問題有待進一步查證，先不要去管。”
貂芳繼續(xù)不緊不慢道：“我還要說一個細(xì)節(jié)，我現(xiàn)在所查到的周凱的手機號是匿名號碼，并未經(jīng)過備案，用這個手機號申請的微信、qq號我都查到了。
這一套聯(lián)系方式里，只能查到他聯(lián)絡(luò)那幫聚集在他手下的無業(yè)游民。而查不到任何他與上家聯(lián)系的記錄。”
“兩套號碼？”閆思弦皺眉道，“或許還不止兩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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