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關主管一時語塞。
閆思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輕輕感慨一句:“你啊你。”
沉默了片刻,閆思弦繼續道:“知道今兒圍觀的有多少人嗎?”
“大概……”
“沒有八百也有一千,這還只是世紀廣場內的圍觀者,再加上周圍幾棟寫字樓里的人呢?那小子選的地方,對面就是幾棟高層,又正好趕上中午飯點兒。
這么多人圍觀,樓里不可能沒人發現。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兒至少已經在墨城傳開了,眼下咱們的公關方案,滯后了。”
主管額頭和嘴唇上方出了一層薄汗。
被領導指出問題雖說領導顧及他的面子,先和他一起進了里間的辦公室,才談起這件事,態度也不算嚴厲,但公關主管終歸還是傷了顏面。
好在他知恥后勇,并沒有等著閆思弦說出方法。他的大腦一直在高速運轉,閆思弦話音剛落,他就接話道:“既然堵行不通,那就通吧。”
他只說了一個大方向,來試探閆思弦的意思。
閆思弦點點頭。
得到認可后,公關主管找回了些底氣,擦擦汗繼續道:“那……我們這就聯系媒體,請對方客觀中立地報道此事,我們自己的公關稿也要改……立馬就該,得對露臺護欄損壞的事做一個合理解釋,就說……就……”
要在短時間內想好一個萬全的理由可不容易,好在公關主管知道只要跟閆思弦確定過大方向即可,對細節,閆思弦不必事事躬親。
“你就這么說……”
沒想到,閆思弦卻已想好了理由,公關主管剛擦掉的汗又冒了出來。
“就說,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
“啊?”公關主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具體的細節不必向公眾透露,只要表明我們堅決配合警方調查的立場就行了。”
“那公眾的猜測方向會變成有人在護欄上做了手腳,”公關主管道:“不太好吧,這樣一來,還是會聯想到我們的安保措施有漏洞……”
“那就加一種可能性。”閆思弦道:“就說可能有人通過遠程射擊損壞了欄桿。”
“射擊?就……就是……”
“就是你想的那樣,開槍了,這案子涉槍。”
“啊?這……造謠,不太好吧?咱們國家對槍支的管控……”
“我說了是可能,這就看你們的寫作水平了,公關稿里多列幾種可能性,把涉槍的可能放在里頭,不經意提一下就好,當然不能讓人看出咱們造謠。
公眾只會記住他們關注的信息,而他們關注的信息往往最獵奇。”
“這個我認同,我對咱們文案的水準也有信心,可……萬一警方追究起來,或者警方放出了辟謠消息,那不等于打自個兒臉嗎?”
閆思弦挑起嘴角一笑,意味深長道:“你放心,警方不會,不僅不會,還會感謝我們幫忙。”
公關主管依舊心有疑慮,但權衡之下,他不打算跟閆思弦爭辯,而是道:“那……方案出來之后我發您郵箱,您審一下,看是不是您說的意思。”
他這是要留下證據,萬一以后出了事兒,可以證明方案是閆思弦點頭同意的,他不過是執行領導的意思。
根據上位者負責制度,公關主管不用負責。
“行。”
對下屬的小心思,閆思弦充分理解。
離開閆氏總部,閆思弦并未立即趕回市局,而是再次來到商場六層的露臺。
市局趕來了兩組刑警,錢允亮正帶著他們勘驗現場。
“有發現嗎?”閆思弦問道。
錢允亮道:“地上的油已經采樣,護欄尤其是出了問題的鐵箍附近,沒發現指紋,看來對護欄做手腳的人應該戴了手套。
小賴去看商場監控了,希望能找出那個人。”
閆思弦問道:“你看視頻了嗎?就是吳亦彥失足的瞬間,有機玻璃護欄碎裂的視頻應該有不少圍觀群眾拍到整個過程了。”
“看了。”
“那塊玻璃不是掉地上以后才碎的我承認,落地之后它的確碎成了渣但在一開始從護欄整體中脫離出來時,它就已經破成幾大塊了。按理說不該這樣,你能不能用你的專業知識分析一下,它是怎么先破成幾大塊的?”
錢允亮搖了搖頭,“這個只能等回到局里,對玻璃進行具體的檢驗。”
閆思弦看到樓下的警員收集了足有一個旅行包分量的玻璃碴,只好道一聲:“那等你們消息。”
閆思弦往回走,即將走到通往商場內的門,他又退了幾步,回身,拉住了剛才說過話的主管,問道:“最近上露臺的客人多嗎?”
“不多,天兒冷……哦,不過,晚上倒有一些,冰雕里有燈,還挺好看的,有的客人在商場吃完飯或者看完電影,天黑了,正好可以看冰燈。
不過晚上就更冷了,凍耳朵呢,一般都是稍微溜達一圈,兩三分鐘,拍幾張照片的事兒……應該很少有停留超過5分鐘的人吧……”
市局,審訊室。
吳端和吳亦彥對面而坐。
吳端將一張紙一支筆推到吳亦彥面前,“寫吧,跟你有仇的,被你禍害過的姑娘,統統寫下來。”
吳亦彥訕笑道:“警官您說什么呢,我可從來沒……我不是那種人。”
也不知是不是吳端的心理作用,看著吳亦彥笑,他只覺得這小子一臉猥瑣。
“這么大言不慚的話,你怎么說出來的?”吳端道:“你前女友舒澈,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她手腕被割破的視頻……”
吳端拎起面前桌上的一個證物袋,證物袋里是吳亦彥的手機。
“……你可是拍了一段視頻舒澈手腕往外冒血的視頻,分享到一個五百人以上的pa的群里。
而且,不查不知道。你可不是普通的pa學員,你是群里的管理員和導師。
我們正在追溯歷史聊天記錄,被你拿來炫耀,曝光**的姑娘可不少,她們中間還有為你自殺的嗎?你說不上來,怕不是壞事兒干多了,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吧?”
吳端所說的qq群內的信息,馮笑香前期調查中之所以沒查出來,是因為吳亦彥有兩張電話卡,其中一張并不是用他本人的手機辦理的,警方一直沒有發現這個號碼,而那qq正是用警方未發現的手機號碼申請的。
吳亦彥深深嘆了一口氣,微微皺眉,試圖做出一個憂郁的表情。
“我承認,我的異性緣一直都好,上小學的時候就有小姑娘放學跟著我回家……等成年了,想要倒貼的姑娘也不少,我就算……就算跟她們有點什么,那又怎么樣?大家各取所需而已,難道她們就不清楚嗎?
我對舒澈是真心的,不管你信不信,她為我自殺,我不也為她自殺了嗎?難道這還不能說明我的真心?
可能我就是欠了太多感情債,讓太多人傷心,所以老天爺也要讓我傷心一次……”
我呸!呸呸呸!
吳端見過的被害人和受害者無數,窮兇惡極的,毫無人性的,已經不能影響他的情緒了,可是今天,吳亦彥真的惡心到他了。
一個人怎么能沒臉沒皮到這種程度?他說這話的時候自個兒就不覺得膈應?
還真就不。
吳亦彥的語氣、動作處處透著表演過度的痕跡,讓人不由地就會產生一種看廉價爛片兒的感覺。偏偏他自己陶醉其中。
他是相信的,在已經被自己洗腦了。
吳端默默低頭片刻,平復了一下情緒。
“行,咱們來聊點實在的。”吳端道:“舒撤只是吃了安眠藥,沒割腕,她手腕是你割開的,這個你怎么解釋?”
“我沒啊,是她自己……”
“所以她為了確保自己能死成,服用了打量安眠藥的情況下,又割了手腕,還不忘把用來割腕的美工刀上的指紋擦掉?”
“這……”
“是你干的,舒撤全說了。”
吳亦彥眼珠滴溜溜轉著,片刻后,他似乎拿定了主意,終于承認道:“好吧,是我。”
他立即解釋道:“我不是欠了她好多錢嘛,原本就是公司要倒閉,真沒辦法了。我們就約著自殺。
她怕死不了,讓我幫她來著嗨,那會兒她……”
吳亦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神志已經不太清楚了,她自個兒說過什么恐怕都不記得了。
反正,我是聽了她的,純粹幫她來著。
但我覺得吧,重點是她不沒死成嗎?我最后猶豫來猶豫去不還是把她送醫院了嗎?
你們現在追問這些,有意思嗎?”
“你承認割了她的手腕就好,有沒有意思的,法院會做出評判。另外,舒撤背后的燙傷,也是你弄的?”
“你說煙疤啊?那可都是她自愿的。”
“自愿?”
“剛在一塊的時候我就跟她說了,當我的女人,得讓我留個記號,她也同意了。
我是想燙她胳膊上的,那樣一眼就能看見,她說不行,她的職業對外形有要求,胳膊上有個疤瘌,夏天穿短袖什么的,被看見了不好。”
吳亦彥不屑地擺了下手,“不就是給人當秘書嗎?不就是怕她那個老板看見嗎?搞得好像正經職業似的。”
似乎受了啟發,吳亦彥雙眼放光,連說了幾聲“對”,又補充道:“就因為這個,我才這么痛苦,她就不能……”
吳端將想要去拍桌子的手攥成了拳頭,放在膝蓋上,不斷勸自己再忍忍。
他既不能接受吳亦彥如此詆毀一個被他深深傷害的姑娘,更不能容忍他那樣猥瑣地猜測閆思弦與同事的關系。
閆思弦不是那樣的人,至少,他懂得保護自己的**。
“你是想說,你去自殺,有這方面的因素?就是懷疑女朋友舒撤跟上司有染。”
吳亦彥連連點頭。
“跟其他任何人都沒關系?”
“沒,我就是……純粹感情問題。”吳亦彥的回答十分篤信。
“那你跳樓的地方,地面上剛好被人涂了一層油,還有,你扶著的那塊圍欄玻璃,鐵箍剛好被人動過手腳,螺絲都被擰松了,這怎么解釋?”
“我……我哪兒知道啊,巧合吧?”
“商場保潔每天都會清掃你跳樓的露臺,前一天半下午還擦過那塊玻璃,保潔明確表示,玻璃沒有任何異樣,偏偏你第二天跳樓,那玻璃就出問題了……”
吳亦彥張口想說話,吳端擺手示意他等等。
吳端繼續道:“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你跳樓的動機不明確,你不是自己要求去跳樓的,而是被人指定了去到那個地方,表演一場跳樓秀……有人想要你死,而且要死得像是一場意外。
你應該很清楚,卻不愿意向警方透露尋求保護,為什么?”
吳亦彥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的……”
他只是否定,卻無法進一步解釋。
吳端道:“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你有把柄在對方手上,那把柄一定很要命……是什么呢?你逼死了人家的女兒?妹妹?……還不好說。不過,你很清楚,要是那把柄落在警方手里,你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吳端沉默著,似乎在以此詢問“我說得對嗎?”
但其實他并不需要答案,看吳亦彥的神色,他心中已經有了數。
“我們會查出那個人,”吳端道:“鑒于你有割傷舒撤靜脈血管的行為,故意殺人的逮捕令已經準備好了,你會被收監,我們有得是時間一點點梳理你的人際關系。
是現在承認,爭取寬大處理,還是等我們查?”
聽到“故意殺人”這幾個字,吳亦彥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跟這項罪名扯上關系,但他只是驚慌猶豫了片刻,就抿著嘴搖了搖頭。
吳端不多言,起身離開審訊室。
一出門,正看見閆思弦。
“你一直在外頭?”吳端有些擔憂地問道。
“也沒有。從他說我跟舒澈有染的時候開始旁聽的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跟這項罪名扯上關系,但他只是驚慌猶豫了片刻,就抿著嘴搖了搖頭。
吳端不多言,起身離開審訊室。
一出門,正看見閆思弦。
“你一直在外頭?”吳端有些擔憂地問道。
“也沒有。從他說我跟舒澈有染的時候開始旁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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