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白這種毫無希望的日子對人的精神是多么巨大的消耗,吳端還是期盼能有一個貧賤夫妻相互扶持的結(jié)果。
“挺好的,她提了,挺好。”張瑜道:“我的日子已經(jīng)沒指望了,難道還要拖著她一塊苦熬?那我也太不是東西
那段時間,我著急上火,脾氣特差,老跟她吵架,有一回,我還差點打她她說了一句只有等我爸死了,我們的日子才能回到正軌。
原話我記不清了,反正就是提到死這個字了。
現(xiàn)在想想,我當(dāng)然知道,她不是想咒我爸死,她就是太害怕了,怕以后都要被窮纏上
可我當(dāng)時哎,當(dāng)局者迷,腦子一熱,只顧著生氣了,抬手就我沒打,看見她那眼神,還有她手上的創(chuàng)可貼我現(xiàn)在都記得那個創(chuàng)可貼”張瑜指了指自己右手食指的位置,“給我做飯,切著手了,她連一個創(chuàng)可貼都舍不得買,還是我看不下去給她買的
哎她跟著我,過的是人的日子嗎?我對不起她啊。
就我抬手那回,她第一次回娘家住,我們結(jié)婚那么長時間,她從沒動過回娘家的念頭,我是真讓她失望了”
吳端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問一下,她不是跟娘家鬧翻了嗎?還回得去?”
“不是回她爸媽那兒,是她哥那兒。”
吳端點頭,做了個繼續(xù)的手勢。
“過了兩天,我大舅哥,就是翟陽,來找我。
他對向陽很好的,好多次偷偷給向陽塞錢,我知道了還生氣愛面子嘛,爭那一口氣嘛”
張瑜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這讓吳端和閆思弦始料未及。
吳端立即按住了他的手,以免他有進一步的自殘行為。
“你控制一下情緒。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吳端道。
“不好意思”
有張瑜的同事從三人面前走過,張瑜轉(zhuǎn)過身,不想被人看見臉上的淚水。
待同事們離開,他才轉(zhuǎn)過來,接過吳端遞來的紙巾,飛快地擦了眼淚鼻涕。
“沒事,我沒事了。”
他深呼吸著調(diào)整情緒,又咧了下嘴,露出一個職業(yè)微笑。
那練習(xí)過的,原本缺乏情感的微笑,因為他此刻壓抑的情緒而柔軟下來,看得人揪心。
“你剛剛說到你的大舅哥,翟陽來找你。”吳端提醒道。
“是,他來找我,勸我離婚,還說那是向陽的意思。
我不死心啊,說實話,我現(xiàn)在是接受了,可擱在當(dāng)時,真是晴天霹靂。
向陽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太陽,你能理解嗎?我沒法想象,她走了,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啥奔頭都沒了。
我哭啊,求翟陽啊,真的,我跪下求他,只要向陽別離開我,讓我干啥都行。
挺跌份兒的呵,我還跟翟陽耍賴,非要向陽親自來跟我談
我倆那天坐在屋里,抽了整整兩包煙。
翟陽讓我別逼他妹妹,他妹妹臉皮薄,好勝心又強,不好意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提離婚,所以他才來的。
有道理啊,他說什么都有道理。我真是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爛。
我大哭了一場,答應(yīng)離婚。
手續(xù)第二天就辦了,畢竟我倆既沒錢,也沒孩子,她來的時候還帶了點自己的存款,還有一些日用品,走的時候兩手空空,我是真哎!男人做到這份兒上,沒有比我更失敗的了吧。”
張瑜想點一根煙,手卻劇烈顫抖著,打火機上的火苗怎么也對不準。吳端掏出自己的打火機,幫他點上。
“謝謝。”他大口吸煙,被嗆得劇烈咳嗽,咳完,又露出一個滿是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好長時間沒想過那些事兒了,我以為忘了,猛一提起來,還是哎!”
沒事,吳端問道:“說說你們辦離婚手續(xù)的情形吧,當(dāng)時聊了些什么?”
“沒聊啥,見面了就去辦手續(xù),之后她就跟她哥回去了。
哦哦,對了,我問她打算怎么跟父母說,跟我離婚了,父母那邊能接納她嗎她怎么答的,我都忘了。好像也沒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的可能她當(dāng)時情緒也挺復(fù)雜的,不知道說啥好吧”
張瑜苦笑一下,“看我吧,一激動,凈說了些沒用的”
“不,對我們很有幫助。”吳端道:“那離婚之后呢?你還見過翟向陽嗎?”
“沒,我給她打過一次電話,想去看她,她不讓我去也對,見面干嘛啊?尷尬。
后來我就不聯(lián)系她了,沒時間,家里等著用錢呢,除了賺錢,我沒空想別的。”
“那你們離婚之后,翟向陽的生活情況,你還知道什么?”
“她的生活哦哦,我沒見過她,倒是見了她哥一回。他來給車辦保險理賠,一次小刮蹭就側(cè)面問了一下,向陽好像過得還不賴。
嗨,跟著她哥,總比跟著我強得多。
不過,好像一直沒跟父母和好,她父母怎么說呢,太愛面子,覺得她嫁得不好,又離婚了,臉上沒光,一直不讓向陽回家用他們的話來說,有辱門風(fēng)。啥門風(fēng)不門風(fēng)啊,還真拿自個兒當(dāng)大戶人家了?”
張瑜又想了想,補充道:“那之后我就再沒見過他們了。”
“不對!”他自己又糾正道:“怎么把重要的忘了。后來向陽失蹤了,她哥還來問過我,他以為向陽在我這兒呢沒啊,我們都多久沒見過面了。
我一開始沒當(dāng)回事兒,那么大人了,又倔,又一直跟家里不和,出走了也說不定啊,后來警察來找我,我才覺出事情不對勁兒。
一晃,哎呦,快一年了吧警察同志,是找著向陽了嗎?她怎么樣?”
張瑜想問的是,她是死是活,能看出來,他不敢問出那個可怕的結(jié)果。
“還在找。”吳端搪塞一句,繼續(xù)問道:“說說你大舅哥吧,翟陽,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好人。”張瑜答道。
意識到自己的回答太過籠統(tǒng),張瑜迅速補充道:“他特實在,肯跟我來往的娘家人就他一個。我跟他妹領(lǐng)證的時候,他就一個要求,對向陽好。
我其實有點怕他,人家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又好,賺錢又多,還幫我介紹過工作,分析過出路。
雖說這么做都是為了他妹妹吧他自己這么說的,幫我純粹是為了不讓他妹妹受窮
他對向陽是真的好,周末了就把我倆叫出去吃飯,改善伙食我挺感謝他的,哎!怎么說也是我花過人家的錢”
閆思弦問道:“那翟陽的感情經(jīng)歷呢?你了解嗎?”
“他?別提了!”張瑜連連擺手,“別人家都是孩子坑爹,他們家反過來了,爹娘坑孩子,往死里坑。”
“怎么說?”
“用現(xiàn)代的話來說,翟陽就是一鳳凰男。
當(dāng)然了,不是他本人鳳凰,主要是他父母。
他沒換工作之前,就是一家世界五百強企業(yè)的流水線工人,一個月五六千,累成狗,要我說也沒啥可優(yōu)越的。
他父母可不這么想啊,牛氣著呢,好像自兒子分分鐘就要升管理,年薪百萬,拿分紅,哎呦喂,你們是沒見過那嘴臉。
翟陽倒是談過一個女朋友,后來吹了,就因為父母實在太煩人了。
姑娘見完他父母,一出門就提分手。”
“不至于吧?”
吳端的目光在閆思弦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即便閆思弦這樣的家庭條件,父母也很謙和,甚至閆媽媽還以貶損兒子為樂。實在想不通,男方父母得有多奇葩,才能把人姑娘逼到當(dāng)即提分手的份兒上。
“是真的!我們吃飯的時候,他還拿這事兒訴苦,我算是開了眼了。
姑娘第一天上家去,吃飯不讓上桌,你們見過這種事兒?”
“啊?”吳端一臉懵逼。
“啥?”閆思弦二臉懵逼。
還是吳端先反應(yīng)過來,道:“那什么,我是聽說有些落后地區(qū)重男輕女,女性社會地位比較低,所以不讓上桌吃飯,都是老爺們兒上桌,女人做完飯在廚房隨便吃兩口得了。”
“他們家不是女人地位低,是不拿兒媳婦當(dāng)人看。這都啥年頭了,說實在的,我家農(nóng)村的,也沒這種事兒啊
翟陽講這事兒的時候,我都以為穿越到清朝了。
誰能忍啊,這還光是初次見面,真嫁過去指不定得怎么受氣呵,反正我挺理解那姑娘的。
一通折騰下來,翟陽也有那么點心灰意冷的意思反正我感覺是也不找對象了,自個兒過吧,反正找了也得被他父母氣跑。
誒對了,他跟我們訴苦那次,已經(jīng)不是頭一個被氣走的女朋友了,向陽后來跟我說起過,之前還有一個,情況差不多。”
吳端“嘖”了一聲,覺得自己實在是詞窮,竟想不到一個能形容這對父母的詞來。
閆思弦則問道:“你前妻他們家,信宗教嗎?”
“信錢算不算?”
張瑜這人倒有幾分自來熟的本事,交談幾句過后,便試著玩笑起來。
可這玩笑并不好笑,閆思弦繃著臉,強調(diào)道:“你好好想想。”
張瑜立馬也嚴肅起來,“應(yīng)該不信吧,反正我老婆”
他一愣,旋即苦笑了一下,喃喃道:“什么老婆啊,早離了不好意思”
閆思弦搖搖頭,“沒事兒,理解。”
張瑜繼續(xù)道:“反正向陽不信那個,我們結(jié)婚那兩年,沒見她神神叨叨過。至于她們家沒聽她說起過啊,應(yīng)該沒人信那個吧對了,啥教啊?”
“西洋教派,或者下面的分支教派。”
張瑜連連搖頭,“不可能,應(yīng)該不可能啊”
看來他是真的不清楚。
確定閆思弦已經(jīng)問完了問題,吳端伸手跟張瑜握了一下,“多謝你的配合了,以后可能還得來找你了解情況,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張瑜拍著胸脯,“本來就是服務(wù)行業(yè)嘛,對了,兩位,有需要上保險的車嗎?找我啊,我這兒理賠快”
張瑜將自己的名片往兩人手里遞。
閆思弦問道:“賣保險的事兒你也干啊?你們售前和售后理賠不是分開的?”
張瑜撓頭,“是分開的,這不是我?guī)弯N售介紹生意,銷售給我分提成嘛沒轍啊,家里缺錢。”
閆思弦晃晃手里的名片,“行,知道了,那就不打擾你工作了。”
“不打擾,不打擾。”張瑜硬是將兩人送出了保險公司大樓。
上了車,吳端感慨道:“哪行都不容易啊。”
閆思弦沒答話,只是皺著眉,看樣子陷入了難題中。
吳端猜道:“如果不是宗教方向,翟陽苦心促成吳亦彥跳樓和性手動分隔向扭曲,就解釋不通了。”
這正是閆思弦想不明白的。被點破,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死結(jié)。
“先找地兒吃飯吧。”閆思弦道:“餓了。”
吳端知道他胃不好,不敢怠慢,一邊放慢速度開車,一邊留意沿街的飯館。
“你想吃面還是想吃米啊?要不先吃兩口餅干墊墊?”吳端順手便遞上一袋餅干。
閆思弦的車里就這點好處,零食儲備永遠充裕。
“不用,”閆思弦笑道:“沒那么嚴重。”
吳端又道:“你也別太糾結(jié)了,翟陽家我已經(jīng)派了人去搜了,通緝文件也出來了,現(xiàn)在搞不定的問題,等人抓住了直接問吧。我倒是對他父母挺好奇。”
“那吃完飯去看看唄。”閆思弦挑挑眉,“不過咱先說好,詢問他父母可靠你了,我最沒耐心應(yīng)付勢利小人。”
“知道。”
閆思弦嘴上雖那么說,心里卻在打著主意,他可不想讓隊長在旁人處吃癟。
走訪詢問過的人無數(shù),還沒見面就讓nn心里發(fā)毛的,實在不多,這一對老夫婦是其中之一。
“對了,還有一件事。”閆思弦道:“咱們還得找一個男人。”
“什么?”
“你看啊,張瑜和翟向陽離婚后,他的前大舅哥還去找過他,這說明什么?”
“說明雖然分手了,但雙方還算體面,沒撕破臉。”
“所以,翟向陽并不太痛恨張瑜,對吧?而且,他的下手目標圍繞著組織,這又說明什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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