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芳此話當然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同事,而是她很清楚,忙活了這么多天,一支隊,乃至整個市局、省廳都在瘋子團伙的案件上鋪了太多人力。
他們的首要責任是將罪犯繩之以法。這是無條件的。
如果為替幫閆思弦保守秘密,而使得審訊工作受挫,那是誰都無法承擔的后果,肯定也是閆思弦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她又鄭重其事地問道:“我知道你們已經在做準備了,有幾成把握?”
賴相衡和錢允亮對視一眼,錢允亮開了口。
“兩成。”
認真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最多。”
貂芳:hat???
貂芳: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時,始終沒說話的馮笑香突然道:“即便吳哥和閆哥來審,頂多也只有三成把握吧。”
說這話時,馮笑香始終低著頭,似乎是感覺到了大家匯聚而來的目光,甚至話到一半頭又更低了些,只留給三人一個發旋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當中的頭頂。
兩名男刑警實在不想讓馮笑香繼續受折磨,趕忙接過了話題。
賴相衡:“沒錯,再有經驗的刑警也不能保證每一次的審訊都能馬到成功,況且還是龍淑蘭這樣一個人。”
錢允亮附和道:“我們分析,如果事情真如之前了解的那樣,龍淑蘭這么多年一直藏在護工這層身份之下,可以說掙扎在社會最底層。
在這種情況下,她還一手組建起來了這么一個犯罪團伙,那可真是……已經不能用善于偽裝來形容她了,那簡直就是只畫皮。”
賴相衡連連點頭,“所以,審她是個持久戰,即便把她女兒去世這種刺激性極強的消息用上,也未必就有用,我們是朝著一個月的審訊周期計劃的,一個月內能把她拿下就該燒高香了。”
一番分析下來,專業和業余的差別就體現了出來。
貂芳再次認清自己不適合參與審訊工作的事實。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貂芳道:“那行吧,我把現在的情況,還有你們對這次審訊的看法,全部轉述給趙局,不吹不黑,能不能說服他……我……嗯,我好像連兩成把握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一些平日里混吃等死的中層領導,明顯比平日來得要早一些。不僅早了,還頗有點油頭粉面參加周一大例會的意思。
要去旁聽趙局主持的審訊嘛,自然得捯飭一番,不說留好印象,至少不要減分。
可惜,他們要失望了。
一到市局,就聽說原先的審訊計劃被推翻了。
因為立即公開案件細節不利于調查工作繼續開展,最終決定取消旁聽審訊。
原定的審訊刑警也換了。趙局拿出了要嘔心瀝血培養新生力量的架勢,決定和錢允亮賴相衡一起審訊。
趙局直接拍板,底下的人即便有想法,也只能腹誹幾句。一切進展都跟四人的預估十分相似。
唯有一點,趙局是真的要直接參與審訊。
在給四人開小會的時候,他是這樣解釋的:
“既然龍淑蘭對小閆有意見,盼著公開小閆的秘密,咱們就遂了她的心愿,讓她誤以為跟咱們交代,就等于把小閆的秘密公開了,雖說影響不見得會有多大,但總歸能漲一漲她的得意。
人志得意滿的時候,容易犯錯。”
許是怕兩名年輕刑警緊張,趙局講述專業問題時循循善誘,頗有些儒雅氣質,兩名小狗腿地連連點頭,那樣子頗具吳端神韻,讓趙局不禁腹誹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趙局繼續道:“所以啊,做戲做全套,要想讓龍淑蘭產生這次審訊驚動了很多人,小閆的秘密就此公開的感覺,光你倆不行,你們還嫩。
我去了,也就是亮一下警銜,營造氛圍,坐在里頭旁聽,審訊的事兒還得你們來。”
兩名小輩誠惶誠恐,卻又覺得有這樣一位經驗豐富的前輩在旁把握審訊節奏,更有底氣了些。
三人最后對了一遍審訊方案,終于離開小會議室,走進了審訊室。
他們進門時,貂芳和馮笑香故意湊在門口向里張望,營造出一種“外面有很多人旁聽”的錯覺。
三人落座。
錢允亮和賴相衡坐在審訊位置上,面前有桌子。趙局的座位則在他們斜后方,只有一把折疊椅,屬于臨時“加座兒”,顯然他只是進來旁聽。
但他穿著制服,白襯衫——只有警監以上級別才能穿的白襯衫。
如龍淑蘭這樣的普通人未必能通過襯衫顏色看出這位老人的警銜,但她一定能從肩章上比賴相衡和錢允亮多處不少的杠和花看出此人官兒挺大。
這是龍淑蘭被羈押的第八天,自從閆思弦初審她之后,她便一直被關在拘留所,提審時才將人押到市局。
她態度冷淡,要不是警方掌握了一些她參與瘋子團伙的證據,她的態度甚至可以說是不卑不亢。
賴相衡率先開口,他報出了一個地址,是郊區某座不知名的荒山。
龍淑蘭并未給出什么反應。
賴相衡便繼續道:“我們在那兒發現了二十多具尸體,都是三年前埋下去的,跟過往失蹤人口的DNA進行比對,已經確定了一部分死者的身份,發現他們多少跟你們的瘋子團伙有關。
確切地說,他們做過一些虧心事,逼得一些人精神出了問題。”
龍淑蘭搖搖頭,“我不知道。”
賴相衡當然沒指望她這時候就承認,一開始就拿出找到了尸體這種“硬核”性質的證據,只是為了讓龍淑蘭知道,警方的工作在不斷取得進展,證據鏈遲早會完整,即便她不交代,也逃不掉。
下面的話才是重點:“我們也找了相應的精神病人家屬——你的瘋子團伙之所以能夠正常運轉,離不開一些家屬的幫襯。
當初他們心疼自家病號,一些家屬也參與了你的計劃,幫著你完成了殺人任務,可以說是有力的出力,有錢的出錢。
現在呢,為了給自己和家人開脫罪責,他們可是相當樂意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
和精神病人不同,這些精神正常的家屬的口供,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龍淑蘭終于抬了抬眼皮,道:“有證據,你們就判我吧。”
“判你簡單,問題是判完了你,你女兒怎么辦。”
提起楚梅,龍淑蘭終于露出了關切的表情,她問道:“梅梅怎么了?你們……找著她了?”
賴相衡深吸了一口氣。
“死了。”
這個消息終于被他說了出來,簡短,突然,舉重若輕。
可越是這樣,帶給人的震撼便越強烈。龍淑蘭的五官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足足20秒。
“死了?”她嘴唇翕動,輕輕重復了一遍,仿佛還沒搞清這兩個字的含義。
就在賴相衡想要開口解釋楚梅死亡的具體狀態時,龍淑蘭突然躍起,口中發出的尖利的叫喊。
手腳都被拷住,她的掙扎范圍十分有限,但卻十分賣力,拼了命一般。
怕她傷著自己,錢允亮第一個沖了上去,按住了龍淑蘭的肩膀。
他一個人竟無法制服她,賴相衡又上前來幫忙。
龍淑蘭就像是一頭發怒的野獸,渾身蠻力。
“啊啊啊啊啊——梅梅啊——騙子!你們騙我!——我要見她啊啊啊啊——”
這樣幾乎要將人耳膜刺穿的叫嚷,能夠堅持的時間必然不長,幾分鐘后,龍淑蘭的喉嚨便啞了。
可她掙扎的力量仍然很大。
直到賴相衡道:“她就在尸檢室,你要去看看嗎?”
龍淑蘭一下子沒了力氣,癱軟在椅子上。
她還有呼吸,還有體溫,可整個人都被一層濃濃的“死氣”籠罩著。若只是不經心地瞄她一眼,說不定會以為那是個死人。
賴相衡回到了審訊位置上,錢允亮則留在龍淑蘭身后,防止她再有近乎自殘的掙扎行為。
審訊室里沉默著,三人知道,此刻無論說什么,龍淑蘭都是聽不進去的,甚至她可能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她需要一點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賴相衡試探地開口道:“我們聯系了你前夫,可他幾年前再婚,又有了孩子,對楚梅已經沒什么感情了,并不愿意來處理她的后事。
鑒于你現在的情況,只能由我們將楚梅的尸體送往殯儀館進行火化……”
許是受了“火化”這詞的刺激,龍淑蘭出于本能地拒絕道:“不行!”
吐出了這兩個字,心中的積郁仿佛找到了抒發的渠道,她又連連道:“不行不行不行……”
說什么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用語言發泄情緒。
緩緩的發泄讓思考能力逐漸回歸,龍淑蘭終于完全明白了“死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怎么會死?怎么會死?啊?!”她質問道。
好像害死楚梅的是警方——她很可能就是這么想的。
“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是自殺。”賴相衡道。
“騙人!你們!騙子!”又是大叫。
叫完,楚梅便又進入了復讀機模式:“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梅梅不會的……她不可能自殺!我們說好了,她要等著我去找她!”
“你去哪兒找她?”賴相衡敏銳地揪住了關鍵之處,“你把她安頓在哪兒了?為什么要把她送走?”
顯然,龍淑蘭之前撒了謊,她一直都知道楚梅在哪兒。
龍淑蘭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泯起了嘴唇。
這個瘦小的女人被女兒死去的消息嚇壞了,還要面臨審訊,腦子明顯不夠用了。
她的目光四下閃躲,生怕自己再說漏什么。
她亂了,正是被牽著鼻子走的好時機。
賴相衡趕忙問道:“你不相信楚梅會自殺?那你覺得誰會想要殺她?……你是跟她最親近的人,我們毫無頭緒,只能參考你的意見。”
他放緩了語氣,語氣中帶上了安慰的意思。
龍淑蘭卻并不需要安慰,憤怒已經代替了悲傷的情緒。
“陳作山!他干的!肯定是她——”龍淑蘭大聲嚷嚷道:“抓他啊!殺了他啊——”
“他為什么殺楚梅?”賴相衡只能提高聲音,以壓制龍淑蘭的嚷嚷。
“他殺過人!梅梅知道!他怕梅梅把他供出來啊!”
“他殺了誰?”
“一個瘋子。”
“瘋子?”
“團伙里……一個不聽話的瘋子……一個要壞大事的瘋子……是陳作山處理的,他殺了那個瘋子……他幫過我們!”
“怎么證明?”
“證明……證明……”
龍淑蘭低下頭,用被拷住的雙手捂住了額頭,似乎在面對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
終于,他搖了搖頭。
“太久了……我……證明不了。”
“死者的信息呢?名字叫什么你總知道吧?”
龍淑蘭搖搖頭,“我……不記得了……有幾年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陳作山怎么殺他的?你總記得吧?”
“他……自殘。”
“什么?”
“我知道一種藥,他不能吃,他那種病……吃了會有很不好的幻覺……陳作山是他的醫生,有機會替換他的藥……一定是陳作山干的……”
龍淑蘭的描述有些顛三倒四,審訊刑警只能盡量提取關鍵信息。
她的意思是,陳作山利用醫生的便利,偷偷替換了死者的服用的藥物,使得死者產生自殘或自殺傾向,從而達到殺人的目的。
如果殺人方法真的如此隱秘,又過去了幾年,那就難查了。
賴相衡的耳麥里傳來了馮笑香的聲音,她先是報出了一個名字,然后道:
“查到了,一個因為殺人被送進四醫院強制治療的精神病人,入院不久后,就被宣告了死亡。
死因只有兩個字——自殘,不知道是怎樣的此自殘。
因為死者沒有親屬,火化埋葬都是走的市政補貼程序,一切從簡了。”
聽起來,的確存在疑點。
馮笑香一邊說,一邊將查出來的信息發給了一支隊的一組刑警,讓他們從外圍展開走訪調查,看能否找出陳作山和這名死者的關系。
龍淑蘭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起來很誠懇,至少,賴相衡和錢允亮沒有看出破綻。
她的情緒穩定了很多,似乎剛剛崩潰嘶吼的不是她,這令審訊的刑警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錢允亮問道:“陳作山只殺過一個人嗎?”
“就這一個。”龍淑蘭很確定,她又補充道:“你們詐我也差不多了吧,陳作山干過什么,我真的只知道這些,都告訴你們了,梅梅沒死吧,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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