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時凝把尤三娘與阿輝葬在一座不高的山坡上。
她沒辦法給他們準備多好的棺木,只能草草的下葬。
最后,在嶄新的墓碑上霍時凝刻下尤三娘與阿輝的名字。
尤三娘的墓志銘是她寫的,寫得很短,尤三娘除了她那硬氣的爛脾氣之外,與普通的京城貴族小姐沒有多少區別。
就連名字也是跟著家里的排行來的。
到了霍家因為脾氣硬與夫家相處得也是磕磕絆絆。
霍時凝記得小時候自己夜里醒來時也會看見尤三娘一個人坐在燈下發呆,當時她以為尤三娘是在思念父親。
可之后又有些不確定,因為尤三娘從來沒在她面前表現過對霍驍有任何懷念。
如今尤三娘已經死了,在糾結這些沒多少意義。
側頭看向一旁的師兄,霍時凝內心一陣泛酸。
此時,她才發現自己阿輝盡然連個名字都沒有。
當時,他加入鏢局當學徒,在走鏢時遇見狼群整個人從山路上滾了下來,尤三娘撿到他時他只有一口氣了。
醒來時除了知道自己叫阿輝之外只記得自己有一個走失的妹妹。其余的一概不知道。
至于他為何會在那里還是通過他穿著的衣服到推到鏢局,查到當時有一對押鏢的車隊出事才弄清楚他為何會出現在那里的。
后來,他病好了,身家也清白,尤三娘收他為徒時問他要不要跟著自己姓。
向來非常聽話的阿輝拒絕了,他說不出來為什么,可心里總覺得自己不該接受尤三娘的好意。
尤三娘脾氣雖差,但從來不在這些小事情上計較,知道阿輝不愿意也就不強求。
現在,阿輝的墓碑上除了阿輝兩個字以外霍時凝也不知道該刻什么了。
靜靜得坐了會兒,天色已經大亮。
霍時凝起身準備回去找尤小羽。
臥牛村已經不能回去了,她現在誰都不敢相信,她不知道以尤小羽的身體和已經體力透支的自己還能對付誰。
她不能冒險。
回去的路霍時凝走走停停,為了之前的埋伏霍時凝冒險深入盤山牛牛群中去抓小牛,為了成功,霍時凝就受了內傷。
后面與那個黃金巨人打架時也被他狠狠一震傷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胸脯,估計應該是肋骨斷了。
她趟坐在樹根旁閉眼休息,在不能上樹用輕功的時期,她根本不敢睡覺。因為她知道這片看似安靜的深林內里有多少危險。
突然,耳邊一震大風劃過,直接把霍時凝吹了個跟頭。
她狠狠得吐出一口血,抬頭一看竟然是灰梟。
灰梟被那六個人打得有些狼狽,此時一天過去了,它以梳理好毛發從新威風堂堂的站在霍時凝的面前。
霍時凝爬在地上咳嗽了兩聲說:“我沒有騙你,他們的確是入侵者。我也不知道他們那么厲害。你看我如今的模樣就知道我也不好受!
說完仿佛為了印證自己一般,當場又吐出一口鮮血。
灰梟不笨,反而還很聰明。
它與六人打架時就反應過來自己被這丫頭給設套了。
逃走之后它就想先把場子找回來。
處理完這丫頭之后它在拉著自己小弟去找那六人的麻煩。
它要讓這群兩腳獸知道它灰梟不是這么好惹的。
沒曾想得來全不費工夫,剛出門就看見在樹底下睡覺的女娃。
可等它一靠近就被眼前的霍時凝熏得眼淚都差點下來了。
霍時凝身上混著人類與盤山牛的血,風干之后那味道熏得嗅覺靈敏的灰梟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在一看這娃呼吸就更破了洞的風箱一樣“刺啦刺啦”的,不用多想肯定受了嚴重的內傷。
怪不得連剛剛自己帶起的風都能把她吹一跟頭。
原本感到自己被套路滿腔的怒火看著如此凄慘的女娃,灰梟心里有了一絲安慰。
在一聽她接下來的話,那點怒火噗呲一下全沒了。
”嘎?!!“
灰梟雖然不會說人話,可它此時的表情完全表現出它內心的震驚。
“是的,他們六個全死了,就在西邊翻過那個山頭就能看見。他們的尸體估計已經被豺狼吃掉了,不過血腥味還在!
霍時凝面色平淡的說道
灰梟向前走了兩步,霍時凝指著自己說:“我脫力了,現在一點兒內力都用不出來!
這種坦坦蕩蕩的做法把灰梟最后一絲疑慮打消掉了。
既然這女娃出面幫它找回了面子,它也不好在找這女娃的麻煩。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向來是灰梟處事的方法。
它晃了兩下一回頭蒲扇著翅膀幾個眨眼就已經看不見了。
直到灰梟離開霍時凝一直提起的心才放下來。
如果是全盛狀態的自己并不怕灰梟,在密林中穿梭灰梟不見得會比自己快。
可此時她真的完全處于脫力狀態,根本用不了內力。灰梟甚至不用起飛,抬起它那可以踩碎石頭的利爪就能殺死自己了。
霍時凝看著已經不見影子的灰梟喃喃說:“還是獸類好對付。”
休息一段時間之后,她又起身慢慢的朝山洞處走去。
她與阿輝從山洞出發追出去,兩人用了三個多時辰。
霍時凝回去時卻走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她剛一挪動道山洞口就看見了尤小羽急急忙忙的走了出來。
“回來了?姑姑呢?阿輝呢?”
霍時凝從未看見過如此激動的尤小羽,她張了張嘴最后指著西邊說:“我把他們葬在了西邊的山頭!
尤小羽瞪大雙眼,像是個掐了脖子的鵝般呆若木雞的瞪著霍時凝、
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霍時凝的慘樣,整個人晃了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們。。。他們。。。姑姑,阿輝!”
霍時凝此時實在是沒有任何心情在與她說什么了,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口被榨干的枯井,挪回山洞后一直緊繃的神經陡然放松,整個人眼前一黑重重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尤小羽是被霍時凝倒下的聲音嚇回神的。
她一時根本沒接受霍時凝話中的含義,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肯定是太累了她睡著了。
以前奶娘說夢都是反的,夢中的不好醒來后就會好,姑姑與阿輝怎么會死呢?怎么可能呢?
可被霍時凝昏倒的聲音一嚇,整個人回神看著倒在地上的霍時凝好一會才匆忙起身過去。
“喂,喂!你沒事吧?你起來,你說你剛剛說的都是逗我玩的,你起來。
“噗”
回應尤小羽的是霍時凝的一口鮮血。
被這鮮血噴一臉后,尤小羽才回神過來,匆忙把尤小羽搬上床,找出一直放著的療傷藥手忙腳亂得喂給霍時凝吃。
霍時凝回來后昏迷了一天,接著晚上就開始發燒說胡話。
尤小羽從來沒有做過照顧人的活,不過她小時候也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聽著霍時凝呼吸就像破了洞的風箱.尤小羽知道她是傷在了肺里。
尤家軍功起家,對于這種外傷有著他們獨特的治療辦法。
山洞里面準備很充足。
看著血與泥沾成一團的衣服尤小羽直接用剪子把它們全都劍開。
隨后怕血腥味引來野獸直接全都給燒了。
處理霍時凝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時尤小羽手一直在發抖。
最可怕的是她的前胸,大片大片的青紫色代表著她內傷非常嚴重,輕輕按了按霍時凝立刻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尤小羽知道是肋骨斷了。
先把內服藥給霍時凝灌下去之后,尤小羽又拿出外敷藥。
她不知道那種對尤小羽的傷勢最好,不過沒關系,一個個試總能找到最佳方案。
上好藥之后,拿出紗布把霍時凝從頭裹道腳。
看著自己忙活半天的成果,尤小羽覺得雖然難看是難看了些,但至少自己還是又那么點用處的。
隨后,她熬的粥也好了。
尤小羽記得以前爹爹與哥哥受傷不能起身時娘也常常熬這種粥來喂他們。
記得娘說過這粥好消化,對他們特別好。
尤小羽覺得自己活了十七年,從來沒有如此用心的熬過一次粥。
她身邊只;魰r凝了。
尤小羽盯著粥,眼淚掉了下來。
這是她聽見噩耗那久之后才有時間流眼淚。
她不知道為什么世界如此不公平,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全死了。
后面跟著姑姑生活,她想至少自己能安安心心的過上幾年然后閉眼下去找爹娘。沒想到她自己還沒死呢姑姑就先去見他們了。
還有阿輝,雖然他呆頭呆腦看著自己總會莫名其妙的臉紅,可他畢竟是一起生活十年的家人。
她記得姑姑在院內大聲罵表妹的場景。
記得阿輝手忙腳亂送自己他后山采的杜鵑花的場景。
以前十年生活的一點一滴全都涌了出來。
尤小羽眼淚一直沒斷過,她一邊盯著粥一邊還要回頭注意霍時凝的動靜。
這個表妹兩人從小就過不到一塊去。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因為爹爹抱著霍時凝死在自己面前而對霍時凝有陰影。
其實她自己知道不是那樣的,至少現在不是那樣。
爹爹當時救霍時凝完全是本能,她了解自己的爹爹,如果當時不是霍時凝換做任何一個家里的孩子他都會出手相救。
爹爹是頂天立地的大將軍,他的刀只會揮向敵人,貪生怕死從來不是尤家男人的作風。
所以她早就不怪霍時凝了。
她與霍時凝關系平平,除了她們兩人性格實在是南轅北轍之外,就是她一直挺嫉妒自己這身體健康的表妹的。
嫉妒她擁有健康的身體,可以依靠自己繼承尤家的家傳。
而她這正宗的尤家嫡小姐除了坐在屋內繡花吃藥之外啥都不能做。
雖然她把尤家幾乎所有的家傳絕學都背下來了,可那些全都是紙上談兵。
她永遠記得姑姑偶然發現自己在默默背誦九霄刀普時的表情,那種既嘆息又無奈的表情。
其實小時候有段時間挺看不起姑姑的。
那個被夫家休棄的姑姑。
年僅幾歲的她看著神情頹敗的姑姑站在自己父母前說“我合離了。”當時她很震驚,因為她的奶娘當場嚇得差點抱不住她。后面一兩年,姑姑與她幾乎沒有多少交際。
因為奶娘說不能也把她培養成姑姑的性格。
在尤家出事之前,姑姑這個名詞在她的印象中是個負面的,不好的,應該隔離的形象。
她與自己的親姑姑都如此了,更別提后面才來的霍時凝。
后面,是姑姑撐起尤家,收攏殘部撫養她長大。
直到這時尤小羽才知道姑姑這個人到底是個什么個性。
不過也辛虧姑姑,要不然她們所有人都活不下來。
可如今,姑姑也死了。
尤小羽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霍時凝。
在昏迷前這丫頭說是她給姑姑與阿輝收尸下葬的?
是,她是這么說過。
看著處于昏迷中也一直皺著眉頭的霍時凝,尤小羽擦了擦眼淚。
她該吃藥了,也不能在想下去。
現在她不能在出事了,起碼也要等霍時凝這丫頭好了。
當了一輩子麻煩的尤小羽如今最不想的就是在給霍時凝添麻煩。所以現在必須換她撐下去。
后半夜,霍時凝開始發燒,整個人臉上一直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尤小羽怕她出事一直不敢睡覺,只能在一旁時不時的瞇一下。
她知道她們身邊有叛徒,霍時凝離開前非常認真的跟她說讓她別相信任何一個人,不管之前她與他們有多熟悉。
如今她也不敢找大夫,只能靠著自己那點淺薄的醫理知識來處理霍時凝的傷勢。
以前,霍時凝練功時也會受傷,不過那時候都不嚴重,最多休息兩天也就好了。從來沒有遇道這種人事不省的狀態。
尤小羽很怕,她怕霍時凝撐不下來。
看著昏睡但一臉痛苦的霍時凝尤小羽心想如果霍時凝就這么沒了,那她該怎么辦?
她一個人能活下去么?
尤小羽搖搖頭。
不說她想不想,而是如果沒有這些年姑姑他們費盡心思的養著,她根本不可能活道現在。
如果她一個人,光是每年上千兩銀子的藥錢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必須靜養不能生氣不能高興的嬌小姐如何一個人活下來?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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