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修行之人本就淺眠，再加上佛光寺面積不大，相隔也不遠(yuǎn)，是以早在此人第一聲叫喊時，便已有人從夢中驚醒。

    薛海娘算是看出來了，此人定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

    即便今夜不被侍衛(wèi)就地正法，褻瀆天子嬪妃，夜半出入嬪妃閨閣且衣冠不整，此事傳入宮闈也定是不得好死。

    他死與不死，能否留下全尸，死狀如何凄慘，薛海娘皆不欲理會。

    可若此事宣揚(yáng)了出去，今夜從這禪房之中走出的是滿面驚惶的梁白柔，這般有損皇室名譽(yù)之事傳入宮闈，便是累及梁白柔聲譽(yù)，屆時，即便是已有皇子，怕也是經(jīng)不起那流言蜚語的挫磨。

    這一計不可謂不毒。

    不稍多時，秦十五提著出鞘彎刀氣勢洶洶而來，見此情形，二話不說便上前扼住那伏在青石板上之人，而后似是又覺不妥，彎刀橫在他腰腹間，一把攥起他領(lǐng)子將他整個提起。

    從薛海娘這一角度望去，只看得見他雙目呲裂，眼瞳微紅，“……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這等齷齪之事。”

    素來寡淡，對周身之事漠不關(guān)心的秦十五倒是難得紅了眼。

    若是細(xì)想倒也是合乎情理。他此番算是奉命前來看護(hù)梁白柔，現(xiàn)下梁白柔的禪房外出了這檔子事兒，又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這素來清高冷傲的秦十五自是覺著尊嚴(yán)遭到挑釁。

    緊隨而來，是裹著貂絨斗篷的梁白柔，玉面不施粉黛，平添幾分清冷之色，再往下瞧，玉帶緊束，衣衫整齊，與立在禪房門前，一襲中衣的薛海娘，以及仍被秦十五提在手中的男子相比，衣裝那是相當(dāng)?shù)皿w。

    “海娘——這是怎么一回事？”

    清冷素面終是現(xiàn)出些許驚惶失措，她也不問秦十五，徑直便朝薛海娘走去。

    那男子雖身處險境，卻是思緒清明得很，他這邊瞧了瞧衣衫不整，玉面凍得有些發(fā)青的薛海娘，又瞧了瞧一襲華服，著貂絨斗篷的梁白柔，神情怔忪。

    那二人身份好似昭然若揭。

    可那男子卻仍是不死心一般。

    伸出被凍得發(fā)紫，顫巍巍的手指，指了指薛海娘又指了指梁白柔，“她，是婢女。你，才是娘娘？”

    薛海娘唇角輕揚(yáng)，“原來你是來找我家娘娘的，那今日可真是不巧，恰好娘娘覺著禪房睡著有些不舒坦，故而去了東南角的廂房……”

    如若這時，男子還不知今夜這一切僅僅是薛海娘與梁白柔合力設(shè)下的陷阱，他便真真可以回爐重造。

    秦十五橫在男子腰腹間的彎刀進(jìn)了又退，想剁了男子的心昭然若揭，終是側(cè)過頭，“該如何處置？”

    他看著梁白柔，那話自然也是對梁白柔說的。

    梁白柔下意識摩挲下頜，這原是薛海娘思慮計策之時的習(xí)慣動作，許是認(rèn)識得久了，又時常待在一塊兒，耳濡目染多了，也成了梁白柔如今的習(xí)慣。

    腦海中翻涌著先前薛海娘向她一一道過的說辭。

    “比起處置，我更好奇他究竟奉何人之命前來，又是得了誰的幫扶才能進(jìn)入這佛光寺。”

    言下之意，便是懷疑有人與此人里應(yīng)外合，欲要嫁禍于她。

    此言一出，無方便知自己不可再置身度外，他上前雙手合十朗聲道，“回德妃娘娘，貧僧雖不敢保證寺內(nèi)人人對娘娘忠誠，可心懷叵測之人卻是斷不會有的。”

    薛海娘聽著，視線卻不由自主透過大門望向外頭。

    她方才掃視一圈，除已啟程去往北國的北辰讓與北辰瑯?gòu)O外，秦十五、無方法師以及若干喚得上法號的僧人都到齊了，卻久久未見南叔柯。

    薛海娘并非是意外住進(jìn)這禪房之中，她便是早已對此事存有疑心這才提出由她代替梁白柔睡在禪房的塌上，且安排了侍衛(wèi)一有動靜便在寺內(nèi)散播消息。

    秦十五與無方皆在她意料之中趕來，按理說南叔珂定也會聞聲趕來才是……

    梁白柔信步走至秦十五身前，明眸似皎月般皎潔明亮，未染口脂的唇顯得比往日蒼白些許，微微抿著，倒是橫生出一股子氣勢。

    “你的主子遣你而來，原就沒有打算讓你活著回去，替不為你惜命之人辦事，不覺得不值嗎？”

    那男子卻是哇的一聲哭喊了出來，眼淚順著粗糙的面容滾落，“我，我只是聽外頭的人說，德妃娘娘美若天仙，冰肌玉骨，這才打點了關(guān)系混進(jìn)來想一親芳澤。”說著，他又沖著提著他衣領(lǐng)子的秦十五‘好心好意’提醒道：“兄弟，我，我可是患了絕癥的，你可得悠著點。這病許是會傳染也說不準(zhǔn)。”

    秦十五嘴角一抽。

    梁白柔精致蒼白的玉容上赧然與憤懣交錯，“放肆！你是個什么東西，竟也敢覬覦本宮——”

    薛海娘微蹙眉，當(dāng)即便上前穩(wěn)住她的情緒。

    卻僅是輕輕覆上她的柔荑，就讓梁白柔緩過神來。

    秦十五冷不丁瞥了一眼薛海娘，那眼中思緒百轉(zhuǎn)。

    “喔——謀害皇親國戚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你可別說你上無老下無小皇上便拿你沒法子，到時候哪怕是掘了你的祖墳將你的曾曾曾爺爺提出來鞭尸，想來也是能抵得上你那誅九族之罪的。”薛海娘淺笑盈盈，然望著那男子的眸卻好似淬著寒冰一般。

    許是薛海娘投來的目光著實過于滲人，那男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為自個兒辯解道：“我，我無非是想一睹娘娘芳澤罷了，怎的就跟謀害皇親國戚扯上了干系……你這小丫頭片子可別框我。”

    薛海娘揶揄一笑，“是你說的，你身患絕癥，興許還會傳染，怎么？帶著這樣殘敗的身子來親近娘娘，與謀害皇親國戚有何分別？”

    那男子倒是被噎得毫無反駁余地。

    薛海娘正了正神色，向秦十五道：“且將他松開吧。他這殘敗的身子，可別臟了你的手。”

    秦十五聞聲便松了手，任由他咚的一聲摔在地上。末了還不忘嫌惡地甩了甩，好似上頭沾染了骯臟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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