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書院湖邊，老當(dāng)家在石橋欄桿上坐著，欄桿扶手并不寬，他還是盤膝坐在那的，讓人時刻擔(dān)心著他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可他卻好像是這石橋上的雕像一樣，穩(wěn)的不能更穩(wěn)。
老當(dāng)家摘下來腰帶上掛著的煙斗，熟練的在石橋上磕了磕，填上煙葉子，按了按，用火鐮點燃，使勁兒嘬了幾口后煙氣開始繚繞。
老人家本就是個得道成仙般的人物，這煙霧繚繞之下就又顯得多了幾分妖氣。
人老了，成妖也是理所當(dāng)然，只是有的道行淺有的道行深，毫無疑問老當(dāng)家屬于那種道行當(dāng)世無幾人可比的大妖。
“不用再說什么了。”
老當(dāng)家瞥了沈冷一眼：“我瞧不起的男人一共有三種，首當(dāng)其沖是言而無信，小女子可以，大男人不行，第二種是見利忘義，如果男人把錢看的比義重，小女子也不行，我容不得，第三種就是婆婆媽媽”
他用煙斗指了指沈冷：“你這樣的婆婆媽媽。”
沈冷苦笑：“老當(dāng)家這禮物太重了，實在愧不敢受。”
“唔。”
老當(dāng)家笑了笑道：“我一直都有聽聞，說水師大將軍沈冷的臉皮強弓硬弩都射不穿，這世上就沒有你不占的便宜，怎么，如今這么大一個便宜擺在你面前，你不敢要了？”
沈冷道：“我占便宜那都是憑我自己本事占來的，問心無愧啊。”
老當(dāng)家一怔，然后笑道：“你這句話，是我這幾年聽過最不要臉的一句。”
沈冷道：“憑本事占的便宜心里踏實，老當(dāng)家這饋贈拿了不踏實，用了更不踏實。”
老當(dāng)家道：“又不是給你的，是給茶兒的，我閨女喜歡茶兒，把茶兒當(dāng)閨女一樣看待，那茶兒就是我孫女”
沈冷：“外孫女。”
老當(dāng)家算了算，還真是，然后呸了一聲：“別搗亂。”
沈冷低頭：“噢”
“我們老兩口只有一個閨女，我閨女只有一個閨女，所以我這一輩子積攢下來的東西都給茶兒怎么了？有誰管的著嗎？”
沈冷道：“可”
老當(dāng)家瞪了他一眼：“你是覺得你是大將軍了，就可以把我說的話當(dāng)放屁？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把你扔進(jìn)這書院湖里，我用煙斗按著你腦袋讓你出不來。”
沈冷苦笑。
老當(dāng)家道：“沈冷，有幾句話你聽我說完我們老兩口一輩子最珍貴的不是我們有多少錢財，有多少家業(yè)，而是我們的女兒，她在乎的便是我們在乎的，她珍重的是我們更要珍重的。”
老當(dāng)家吐出一口煙氣：“沈冷，你最在乎的是什么？”
沈冷想了想，回答：“人。”
“對的嘛。”
老當(dāng)家笑道：“人最在乎的當(dāng)然是人，我是個粗人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錢如果不是給人用的，那錢就沒有了意義，我守著金山銀山就那么看著，沒有用，用這錢換成甲胄保護(hù)那些孩子們，讓他們可以從戰(zhàn)場上活著回來”
老當(dāng)家抽完了煙，磕了磕煙斗：“你就別當(dāng)我是在幫你，就當(dāng)我們老兩口在積德，能讓那么多孩子可能多一條命，一條命就勝造七級浮屠，保幾千條幾萬條命，那是多少浮屠？”
他問沈冷：“老聽人這么說，浮屠是個什么玩意。”
沈冷：“浮屠就是塔，西域禪宗的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是說救人一命比造了七層高塔還要強，他們認(rèn)為，佛塔七層是最好的
。”
老當(dāng)家有些懵：“因果關(guān)系是啥？”
沈冷：“什么因果關(guān)系？”
老當(dāng)家：“為什么救人一命比造了七層塔還要好？”
沈冷：“我也不好解釋。”
老當(dāng)家：“我救人一命合著就蓋塔了？蓋那玩意有什么用！”
沈冷：“”
老當(dāng)家把煙斗收起來別回腰帶上：“沈冷，本來我不該多嘴，來的時候老伴兒跟我說，你告訴那個臭小子，之所以把馬幫給他們小兩口，是為了讓他們知道，對于他們小兩口來說并不是和別人一樣無路可退，他們有的退，退到最后一步還有西蜀道十萬大山里的馬幫，這話不該說對不對？但我說了。”
老當(dāng)家從石橋欄桿上跳下來：“我覺得不該說，是因為這話顯得有些過分，有些越了規(guī)矩，我又說了，一是因為我作為長輩必須告訴你們，別擔(dān)心后路，后路有的是。”
“二我怕回去之后那老婆子揪我耳朵，疼的很嘞。”
他朝著書院外邊走：“不用送我了，前邊就是書院門口，回吧。”
沈冷：“我想送你回去。”
老當(dāng)家搖頭：“我說不用就不用，別什么話都讓我說兩遍行嗎？”
沈冷只好停下來，俯身一拜：“多謝。”
老當(dāng)家哈哈大笑走出書院，書院門口停著一輛馬車，他上了車之后坐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有些心滿意足。
“收了？”
坐在他對面的人問。
老當(dāng)家瞥了那人一眼：“姑爺啊，你這個皇帝做的怎么做事還偷偷摸摸的，我說江南水災(zāi)需要賑災(zāi)，把馬幫所有財產(chǎn)都捐給朝廷，你說讓我給沈冷我回去之后和老伴兒商量了一下，一是給沈冷和茶兒也是我們本來就已經(jīng)想好了的，如果不是因為江南水災(zāi)的事已經(jīng)做了，二是你是皇帝，皇帝的話得聽。”
皇帝笑了笑：“水災(zāi)的賑災(zāi)款已經(jīng)足夠，本來就只有幾十萬兩銀子的缺口，沈冷查到的贓款撥過去后就沒問題，本來這筆銀子朕也沒打算用于國事，這是私產(chǎn)，朕雖然是皇帝，可私產(chǎn)和國事不能混為一談。”
“如果是朕給沈冷的，他會更惶恐。”
皇帝笑了笑：“傻冷子的手藝怎么樣？”
老當(dāng)家笑起來：“好的很嘞。”
皇帝：“還有沒有酒量再喝一杯？”
老當(dāng)家：“陛下這是怎么了？”
“只是開心。”
皇帝笑道：“朕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該給那傻小子什么了，能給的，國家層面之內(nèi)的東西，朕都會給，可那是該給的，不是一個父親該給的，是一位皇帝該給的，朕時常在想如果沈冷不是朕的兒子，以他的功勞得到這些現(xiàn)在的所得，過分嗎？”
皇帝搖頭：“不過分，那就是他應(yīng)得的，過去朕總是覺得給了他不少了，已經(jīng)不少了，可是當(dāng)朕換過來想，朕給的真的都是父親應(yīng)該給的嗎？答案是不那只是皇帝該給的，所以當(dāng)初你說馬幫財產(chǎn)捐給朝廷的時候朕就拒絕了，你可以給朕不能給朝廷啊。”
老當(dāng)家：“有個啥子區(qū)別。”
皇帝：“有。”
他吐出一口氣后說道：“江山社稷給長燁，榮華富貴給冷子。”
皇帝看向老當(dāng)家：“那可是你親外孫。”
老當(dāng)家撇嘴：“好在是我給沈冷送過去的，這要是你給送去的，他念的都不是我的好。”
皇帝哈哈大笑：“走吧，去喝一杯。”
老當(dāng)
家：“我是沒有什么害怕的，別說再喝一杯，就算是再喝十杯二十杯也不是問題，只要你回去之后能搞定你岳母”
皇帝嘆道：“朕深夜出宮還拉著你去喝酒，別說岳母大人，就算是你閨女朕回去都不一定搞得定。”
老當(dāng)家：“出息！”
皇帝：“你行？”
老當(dāng)家：“我也沒出息”
未央宮，皇后宮里，皇后端著菜從小廚房出來，回到客廳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母親已經(jīng)等不及在那喝酒了，她笑著說道：“不等等父親和陛下？”
“他們倆要是沒出去偷著喝酒，算我這么多年江湖白混了。”
老太太一撇嘴：“以我對那倆人的了解，此時說不定已經(jīng)去尋酒館了。”
皇后笑起來：“他們喝他們的，咱們喝咱們的，男人啊其實有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挺好。”
老太太道：“你說的有道理，咱們喝咱們的，喝完了之后等他們回來，再各自收拾各自的男人，你收拾你的，我收拾我的。”
皇后噗嗤一聲：“我爹都那個歲數(shù)了，還收拾什么，由著他吧。”
“那不行。”
老太太道：“我不收拾他他不適應(yīng)啊。”
皇后先是笑起來，然后醒悟過來，忽然間懂了母親的意思，如果父親回來母親不聞不問，那么父親可能會很慌。
“其實”
老太太看向皇后：“你是不是有些什么話一直想對我們說，但一直都沒有說，如果想說的話今天你父親和皇帝都不在這，你就告訴娘，你不愿意讓他們知道，娘幫你保守秘密。”
半個時辰之后，老太太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樣啊”
然后笑了笑：“那也沒啥。”
皇后一怔，眼神有些恍惚起來。
轉(zhuǎn)天一早，沈冷回了一趟大將軍府，把昨天夜里老當(dāng)家給他的東西都交給林落雨：“送去東疆吧，把這馬幫的幫主鐵牌交給茶兒，讓她保存著，將來傳給兩個孩子。”
林落雨道：“你不打算用這筆錢給水師的士兵們打造兵器甲械？”
“我的錢其實差不多夠用了。”
沈冷道：“這些東西是老人家給的，留給孩子們吧，退一萬步說讓孩子們還有的可退。”
林落雨點頭：“你總算是學(xué)會為自己打算了。”
沈冷搖了搖頭：“我猜是陛下讓老當(dāng)家送過來的。”
林落雨一怔：“慌了？”
沈冷嗯了一聲：“慌。”
林落雨想了想：“東西我安排人盡快送到東疆交給茶兒，你什么時候回去？如果慌的話，你也可以盡快離開長安。”
“我再去一趟武工坊。”
沈冷道：“武工坊那邊還有一批物資我得帶走，做好了之后我就回東疆陛下突然讓老當(dāng)家把這個送過來，我慌的是陛下。”
林落雨皺眉：“陛下？”
她思考了一下，臉色也變了變：“陛下身體不好？”
沈冷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低著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此，可陛下最近的表現(xiàn)確實讓我有些慌。”
林落雨沉思片刻，看著沈冷說道：“去問問皇后吧。”
沈冷猛地抬頭：“問皇后？”
林落雨點了點道：“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個人知道怎么了，那只能是皇后。”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