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是什么讓那樣繁華的國度，一夜之間消失？”

    狄仁杰迫不及待的開口問。

    他冷峻的目光在夜色里熠熠發光，似乎十分想知道答案。

    “在我回答之前，我想先問狄大人一個問題。”

    明世隱不緊不慢的將手中的白玉杯，小心的放在石桌上。

    他抬手端起青玉酒壺，往兩人的空杯中，繼續摻著酒。

    酒壺微傾，酒水緩緩，酒杯慢慢盛滿。

    “你問就是。”

    狄仁杰想不通明世隱會有什么好問他的。

    明世隱聞言后，將青玉酒壺輕輕放在桌面上。他修長的指尖摩挲著酒杯，目光望向狄仁杰，嘴角微微一笑，思量了良久，才開口。

    “聽聞狄大人十七歲那年，在玉城救了個素不相識的乞丐。”

    明世隱低聲不緊不慢的說著，月色照在他的銀發上，淡淡的清輝多了層涼意。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狄仁杰蹙了蹙眉。他墨色的長發散在肩側，刀刻般的眉眼俊逸不已。

    狄仁杰依稀記得那年長安大亂，妖物四處肆虐。

    他為了殺盡妖物，從長安一路追殺，直到玉城那一帶。

    那天他路過一個玉城某個邊陲小村時，好像確實救過這么一個人。

    “為什么救他？”

    明世隱輕聲問完后，端起酒杯，放在唇邊抿了一口。

    他細長的眼眸神色暗淡，如幽深的河水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玉城，臥雨村。

    泥濘的街道，灰塵仆仆，揚起的土灰嗆人鼻息。

    四周簡陋的破落房舍，看得出這是一個很窮的小村。

    在一堆破爛的泥屋中，唯一看得過眼的就是每家每戶，擺在門口接雨水的鐵盆，鐵桶，那是唯一完整的東西。

    這個缺水少糧的地方，這里的人們因為在這里生存全是面黃肌瘦。

    唯一一個看著很特別的人，是一個體弱的少年。

    他約莫十五六歲。一頭的銀發引人注目。膚色白皙如玉，清透的眸子里全是驚慌和不安。

    奇怪的是他身上披著黑色的大斗篷，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臟兮兮的，袍子多處被劃爛，像個乞丐一樣，瑟縮的靠在土墻的角落里。

    這是明世隱從春華宮里逃出來的第十天。

    他細長的眼眸清透著凄惶，抿緊的唇邊隱見血痕。修長的手指上滲出了斑斑血跡。

    指尖全被刺破了，有兩個手指的指甲蓋都不見了，只是血乎乎一片。

    他露在黑袍子外的左手手腕上，有著清晰的繩索勒破皮的印記。

    收在黑袍子里的右手竟一個指甲蓋都沒有了，胳膊上隱約還有幾道血痕，像是被利刃所劃傷。背后更是像血肉裂開般的難受。

    明世隱此時似乎對疼痛已經麻木了，

    他身子禁不住發抖，下意識的死死靠在土墻上，似乎才稍微有一些安全感。

    他咬緊牙，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灰蒙蒙的天空。

    不管如何，他已經逃出來了，以后再也不用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了。

    明世隱嘴角扯出一絲冷笑，那笑比哭還難看。

    九年了。

    傳聞活人獻祭以昌國運。

    明世隱從七歲那年，被選中獻祭，身體植入鬼牡后，就陷入了生不如死的境地。

    年幼的他，一直以為會有人來救他。

    年復年，日復日，他就像個怪物一樣。

    無助的生活在黑暗里。不斷的被巫師們一遍又一遍的詛咒。

    巫師們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折磨他。

    他的痛苦掙扎，似乎是所有人最為期待的節目。

    他身上的血痕總是好了又結痂，背上的鬼牡就像吸血蟲一樣依附著，吞噬著他的血肉。

    似乎他的痛苦會為天香國帶來幸運，就連他的父親也這樣愚昧的認為。

    他的親哥哥更是巴不得他早點去死，這樣國君之位，就落不到明世隱頭上了。

    某一天，他面色慘淡的坐在蓮池旁，看向綻放的荷花時，躍入了池中。

    當他被手忙腳亂的宮女侍衛救起來后，他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生不由他，死亦不由他。

    那年他十六歲。

    他從此再不相信世間任何人。

    十天前他逃跑的那個夜晚，他把他的貼身侍女春藤殺了。

    春藤在他眾多的侍女里，相貌并不出眾。她圓圓的小臉上有幾顆雀斑，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會說話。

    她總是軟聲軟語的叫他“三殿下”。

    她是春華宮中唯一在他被選中獻祭后，仍像以前那樣待他的侍女。

    在其他宮女侍衛疏遠嫌棄他后，卻更加盡心盡力地服飾他。

    她總是為他端藥，治傷，偷偷掉眼淚。

    總是在他睡著后，還守著床榻前為他守夜。生怕夜間風冷，吹過帷幔，涼到了他，

    那天夜里。她一如往常，為他端來了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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