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卻連笑也沒有笑，眼神里全然是陰郁：“你打聽到了龍族人的下落嗎？”

    東神臉上稚嫩的笑意消散了，變得很是難看：“沒有，都說了那個龍族人屠了青丘，惹怒了天命，導致鎖天柱被毀，如今怕死，已經畏罪潛逃多時了。”

    他怎么可能把韓信的所在告訴李白呢，這幾個月的觀察，他怕萬一李白心軟，不殺韓信了豈不是浪費了自己的算計。

    “一點消息都沒有？”李白的神情是恍惚的，他心頭就像重石頭壓著一般，喘不過氣。

    “我知道你想為族人報仇，可那種人多行不義必自斃，說不定早就死了。”東神故意提起狐族被屠的事。

    李白聞言嘴角扯出一絲慘淡的笑意：“也對，多行不義必自斃，興許早就死了。”

    李白痛恨現在的自己，為什么心里還殘存著一絲僥幸，明明從神鏡中看見了韓信屠戮狐族的全過程，毫無辯解的可能，為什么他心里還存著一個執(zhí)念，想問為什么？

    第二日，東神預備好了馬車，準備帶著李白出去游玩，卻發(fā)現李白不告而別。而在他書房的案幾上，只留有了簡短的兩字：謝謝。

    東神知道，李白是去找那個龍族人了。但他也確信，李白是找不到韓信的，因為韓信早已不在神界，而是落到下界極北邊偏遠的化龍池里去了。

    且不說當日韓信重傷自此，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就算真的僥幸活了一條命。龍族的人真身被毀，跌入凡間，要是沒修為凝成人形，怕是過個千百年，在池子里也上不了岸。

    李白回了青丘，滿目瘡痍，那樣的物是人非，故土被毀，讓他難以忘記仇恨。他已經沒了家鄉(xiāng)和故土，成了一個真正漂泊無依的人。他滿懷心傷，整日會喝很多很多的酒，喝多了以后，他又會想去竹林里的小白龍。

    他總是背著愛偷懶的自己，哪里都能去，又或者讓他馭龍飛行，游遍山川湖泊，體驗美好人生。李白記憶里所有的美好，在酒醉后被一片片拼湊起，又在清醒時，被無數次撕裂開。

    他每日酒不離身，以前他是好酒，現在是醉酒。只有醉了，才能忘記，忘記了就不痛了。李白在仙界各處漂泊了半年之久后，終于忍不住去了下界的竹林。

    他很害怕，他怕在竹林看見了韓信，他為了仇恨要仗劍殺了韓信。他又害怕，在竹林里見不到韓信，那個人真的就從世間消失了么？

    他喝著酒，踏進了竹林。碧綠的竹林依然茂盛絕美，猶如春日相遇時的模樣，可竹林里空無人煙。當他走到小木屋，抬手嘎吱一聲推開木門，看見空曠的滿是灰塵的屋子時，他低頭喝了一口酒，鼻子一酸，哭出了聲。

    他從沒有這么恨一個人，就那樣背棄了他，甚至連句怨恨的話都沒來的及說，就消失了。

    李白想起了過去。

    曾經的暖暖春風下，韓信坐在竹林中，默默地給他收集竹葉，幫他釀酒。

    又或者不知道從哪里捉來了魚，把魚燒的焦香焦香的，他只需要來吃。

    有時候韓信也會抓來兩只刺猬，他見著好玩，就給偷偷放了。等到韓信架好了鐵鍋，卻發(fā)現刺猬不見了，急得翻來覆去在籠子里到處找，還安慰他不要急，待會馬上就找到了。

    有時候晚間韓信會拉著他一起去湖里泡泡腳，他坐在石頭上莫名的說想要看螢火蟲，也不知道那只小白龍怎么想的，就忽然化身白龍風一樣的沖了出去。

    再回來時探頭探腦的，小心的在空中游到了李白的面前，默默的張開了些它的龍鱗，就看見龍鱗下的螢火蟲紛紛冒出來，點亮了整個湖泊，也點亮兩人的眼眸。

    而只要李白覺得累了，韓信總是會出現在他的身邊，不是讓他靠著，就是背著他，或者整個扛起來，就好像無處不在一樣。

    他喜歡和韓信相處的每一天，更喜歡韓信看似內斂話少卻對他無比溫柔的一個人，簡直就是獨獨屬于他的世間財富。

    可過往的歲月越美好，如今心就越碎，李白孤獨的坐在青竹林里，耳畔只有冷風和孤寂。

    他有時候莫名的想，要是韓信還活著，一定會來竹林找他的。可是他在竹林等了整整三百年，韓信并沒有回來。他每日沉醉酒中，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現實虛幻。

    三百年的事實變遷，仙界因為雷云的暴走，已經隕滅，沒落。人間陷入無間災難，人煙越發(fā)稀少。

    李白沒有再等了，他放棄了，他試圖去忘記，忘記那份情也好，忘記那份恨也好，他只想著完全的忘記。

    他給自己定了一個時間，三千年，要是三千年的時間，他沒有等到韓信，就徹底忘記過去。

    李白開始游歷人間，說是在游歷人間，心里也總是懷著期待，希望能遇見那個人。

    他從世界的東面走到了南面，從西面走到了北面，從始至終都是孤獨一人漂泊。

    終有一日，他走到了極北極寒的雪淵，走到了一個名為化龍池的湖泊。

    他莫名的覺得心情輕松了些，他決意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

    當年韓信身受重創(chuàng)后，昏迷不醒之際，被東神踢進了下界的化龍池。

    原本體虛孱弱的他，在湖中溺死之際，身上的白玉游龍佩化作一縷龍魂，將韓信的心脈護住。

    韓信雖然護住了心脈，人未氣絕，可龍族墜入人間，修為被損毀的他，化作了一條小龍魚，才暫且得到活命。

    他變成了一條通體雪白的小龍魚，就猶如下界所有的生靈一樣，只是帶了靈氣。

    因為白玉游龍佩的影響，韓信活了下來，可要上岸，需要經過千年的修煉聚氣才行。

    韓信別無他法，只有像一條魚一樣，沉寂在湖底，然后默默修行。他最關心的，莫過于是神君是否還活著。

    可是這極北極寒之地，除了草木湖泊連個生靈都沒有，前一百年他還會在化龍池里四處看看，后來他漸漸的失去了興致，只是偶爾會躺在靠岸的石頭邊，呆呆的望著天，想著心里的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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