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眾臣對于寧王要求放出豫王的奏章都覺得奇怪,皇帝更是面色不善。
“豫王需要在府內修身養性,也好好學學為臣之道,寧王覺得必須放他出來嗎?”皇帝冷冷坐在上首道,說這話時已是十分不愉。
“是。”趙懷琰神色淡淡,道:“江南水患,僅憑軒王一力怕是不夠,之前兒臣去查曾縣令貪污一案便費盡心思,此番水患,朝廷將要撥下大筆的銀子,而且兩江總督魏大人兒臣也查到了不對勁,但兒臣如今忙于京城事物,無法親自前往,思來想去,也只有九皇弟最合適。”
底下的大臣們聞言,也竊竊私語起來,江南水患并非小事,雖然也有能臣在,但若是總督都有問題的話,一個軒王殿下的確可能壓不住。
皇帝聞言,也沉默起來。
趙懷琰繼續道:“此番可叫九皇弟將功折罪,若是水患能處理好,可交由他處理好江南事物后再折返回京城。”
皇帝看著他神情始終不變的模樣,心里微微舒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這幾個兒子們冷漠無情手足相殘,但現在看來,懷琰起碼還記掛著自己皇弟。
“你說的不無道理。”皇帝沉吟一聲,半晌,才似乎敲定了主意,道:“即日起,令九皇子啟程赴江南處理水患一事,嚴查官吏貪腐,待處理好了江南事物,再考慮恢復其爵位。”
安公公聽著皇帝答應,才暗暗松了口氣,卻是不理解趙懷琰為何要把趙傾放出來。
等下朝后,他才找了空兒出來,看著似乎早就在等著的趙懷琰,忙上前行了禮:“寧王殿下。”
“勞煩公公親自過來。”趙懷琰客氣道。
安公公笑笑,他也算是看著趙懷琰長大的來人,只恭謹道:“王爺不必跟奴才這樣客氣,當年若不是王爺極力相保,奴才早已成為刀下亡魂了。”想起當年他尚未成為皇上身邊得力大太監時,因為得罪德妃,差點被皇上推出去斬了,要不是寧王說了幾句,那會兒他可能就死了。
“公公客氣。此番請公公來,是要公公做一件事。”趙懷琰道。
“王爺請吩咐。”
“兵部侍郎孫大人,傳聞暗中跟九皇子趙傾勾結在了一起,已經在運往西南的糧草上做了手腳。”趙懷琰目光清寒。
安公公微微一怔:“這樣說來,豈非林將軍有危險了?”
“暫時不會有,但若是不提前說,便不只是林家有危險了。”趙傾這次的目標是錦婳所有的親人,而他僅僅剩下的刀便只有一個兵部侍郎,所以他要提前準備。
安公公點點頭:“奴婢明白了。”
趙懷琰見她應下,這才轉身走了。
等他一走,安公公立即回了養心殿去。
到了殿門口時,見有小太監正好捧了茶來,才親自接過,把小太監打發走了,收拾了一下心情,笑著走了進去。
皇帝正在看奏章,聽到聲響,道:“上哪兒去了?”
“奴才的小徒弟聽到些傳聞非要跟奴才說,奴才訓了他一頓,宮里哪里容許傳謠言,所以才耽擱了些時間。”安公公小心將茶放在一側,才笑道。
“哦?謠言?”皇帝顯得頗有興致,干脆放下了朱筆,舒服的靠在軟枕上笑道:“說來聽聽,看看是什么樣兒的謠言。”
安公公忙道:“皇上,都是他們胡亂說的,奴才可不敢亂說給您聽,回頭奴才可還要好好去罰罰那些個亂嚼舌根子的人呢。”
皇帝看他一副惶恐的樣子,越發覺得好笑起來,端起茶緩緩喝了口,才道:“說罷,就當給朕解解悶。”
“這……奴才就大膽說了,不過說之前,奴才先請皇上不罰奴才。”安公公立即跪在一側道。
“你這個老滑頭,說罷,朕不罰你。”皇帝笑道。
安公公聞言,這才提著心小心道;“那些個刁嘴奴才說,最近您才提拔上來的那位孫侍郎的女兒跟寧王妃鬧了矛盾,攛掇了孫侍郎在運往西南的糧草上動手腳呢。”安公公說完,悄悄觀察了下皇帝的表情,看他神情嚴肅起來,才又道:“奴才看著就是胡說,區區一個小女子,孫侍郎怎么可能聽了她的?”
“說的也是。”皇帝淡淡笑笑,瞇起眼看著他道:“可還有別的,繼續說。”
“其他的……”
“讓你說你就說,朕就當個笑話聽了。”皇帝道。
安公公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他跟了皇帝這么多年,早就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了,既懷疑自己,也懷疑孫侍郎。
他小心道:“還說孫侍郎打算把女兒嫁給九皇子殿下呢,還說什么寧王妃福相,會懷男胎之類的。”
安公公湊了些無足輕重的謠言進去,真真假假,聽起來也叫人分辨不清了。
皇帝聽罷,也沒有大動干戈的去查,但卻是記在心里了,只笑笑:“當真是些謠言,往后他們再說,你直接掌嘴就是。”
“是,奴才一定狠狠掌嘴。”安公公笑著起身,但看皇帝望向自己時懷疑而冰冷的眼神,心下微緊,佯裝平靜的立在了一側伺候筆墨。
宮外。
賜趙傾立即起身奔赴江南的圣旨已經到了,趙傾接到圣旨的一刻,還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他只要求放自己出府和恢復爵位,卻沒說方式,沒想到趙懷琰竟然會直接‘趕’自己出京城。
“九皇子,接旨吧。”傳旨公公笑道。
“多謝父皇恩典。”趙傾接過圣旨,已經有一列侍衛牽了馬車過來了,領頭的侍衛直接行禮道:“皇上吩咐,由屬下護送皇子去江南,九皇子請!”
趙傾看著這一切都準備好了,反而也不急了,只道:“且稍等片刻,我讓人去收拾幾件衣裳來。”既然說放人,他肯定會放,不過趙懷琰以為這就結束了么……
鄭穹本還在考慮孫家的提議,不多時接到趙傾被放出府并派往江南一事,也跟著猶豫起來。
鄭嬌嬌坐在底下泣不成聲,聞言,只道:“爹,您別答應孫家,九皇子說過要娶女兒的,女兒現在就去見九皇子。”
鄭穹看了眼面色蒼白的女兒,微微咬牙:“嬌嬌,你真想嫁九皇子?”
“自然,他自己也說好了的。”鄭嬌嬌直接道,她已經幻想過無數次嫁給趙傾的場景了。
“但是九皇子未必還看得上我鄭穹。”鄭穹眉頭微皺,想了想,還是不甘心道:“我們去城門送九皇子。”他要問問九皇子到底愿不愿意娶,若是不愿意,他鄭穹就不參合這趟渾水了,回鄉去,等日后新帝登基,他自有法子再回京城來。
鄭嬌嬌連忙點頭,父女二人也很快趕到了城門口,但到時,孫家人也早就到了。
孫侍郎沒出現,但孫裘兄妹都在。
孫婉婉眼淚在眼里打轉,嬌聲道:“王爺,婉婉就在京城等你回來。”
“辛苦你了。”趙傾抬手輕撫她的臉,眼角瞥到趕來的鄭穹父女,轉頭淺笑:“鄭大人也來了,孫家的決定,你們考慮清楚了嗎?”上次沒救鄭穹,他必已記恨在心,與其再用他,倒不如忠心耿耿的孫家好用。但徹底踹開鄭穹之前,他背后的鄭家似乎也可以利用。
鄭穹也瞬間明白過來,要嬌嬌嫁給孫裘的決定,就是他趙傾定的。
鄭嬌嬌不明白,看著孫婉婉勾引趙傾,怒氣匆匆的就要沖上去,卻被鄭穹一把拉住。
“爹,你做什么……”鄭嬌嬌氣得心口絞痛起來,整個人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鄭穹看著趙傾,面色鐵青,轉身就要走,卻聽他道:“鄭大人以為錦朝能有多大,你躲得掉嗎?”
鄭穹面色更難看,他這是在威脅自己嗎?
“九皇子,草民現在一無所有……”
“難道沒人告訴大人,你失去的一切,都可以再回來嗎?”趙傾嘴角勾起,目光也變得陰翳起來。
鄭穹才不信他,他這樣唯利是圖的人,若是真的想要再把自己扶上兵部尚書的位置,也不可能把嬌嬌嫁給孫裘了。
“草民不敢奢求……”
“那林端的下場呢?大人忘了?”趙傾聲音微寒,敢背叛的人,他絕不會放過的。
孫裘也走了過來,親自上前扶起鄭嬌嬌,動作親昵,對鄭穹笑道:“岳父大人,您就不要猶豫了,把嬌嬌嫁給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嫡子。”
“鄉巴佬……”鄭嬌嬌罵出聲,但身體卻沒有力氣掙脫開,只能求救般的看向趙傾。
趙傾愛憐的掃了她一眼,笑道:“嬌嬌,為了我,你會嫁給孫裘對嗎?勸勸你爹爹,不要做讓自己后悔一輩子的事。”
鄭嬌嬌聞言,心都碎了,九皇子果然半點都沒有喜歡過自己。
但趙傾忘了,鄭穹能穩穩坐著兵部尚書的位置,并非全靠鄭家,若年輕時沒幾分硬骨頭,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聞言,他當即上前一把推開了孫裘,把女兒交給了身后的侍從,才鐵青了臉寒聲道:“九皇子一路好走!”說完,扭頭就要離開,孫裘卻是黑了臉,站穩后寒聲道:“我看看誰敢走,敢推本公子,你一介草民連對不起都不說嗎?”
趙傾看著這場景,知道鄭穹是不能留了,也不再管孫裘的刁難,轉身往停在遠處的馬車而去。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今兒你不給我跪下來磕三個響頭,誰都別想走!”孫裘陰鷙冷笑道。
“你別欺人太甚!”鄭穹怒罵,鄭嬌嬌因為太生氣,整個人癱軟了下來,仿佛已經不能呼吸,臉都憋得青紫了。
丫環嚇了一跳,忙哭著道:“老爺,小姐快不行了……”
鄭穹轉頭看著愛女,額頭都沁出汗來,他這么多年,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
孫裘越發的咄咄逼人:“來人,給他押著他跪下!”
立即有孫府的侍衛就沖了來將鄭穹狠狠摁住,啪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孫婉婉讓特意攔著百姓的侍衛散開,讓人都過來圍觀了。
鄭穹面色發白渾身發顫,狠狠看著孫裘:“你今日如此猖狂,必不得善果!”
“啪——”孫裘抬手就是一巴掌,陰冷盯著他:“敬酒不吃吃罰酒,鄭穹,是你自己不要榮華富貴的,可不要怨我。”說完,直接抬手:“此人猖狂至極,只怕當初殺人之徐大人還未審查清楚,來人,押送去官府……”
鄭穹心里絕望到了極致,也屈辱到了極致,可就在他被人拖走時,聽得一道清冷女聲傳來。
“孫公子真是好氣魄。”
孫裘認得這聲音,心里詫異,她怎么也來了這里?
孫婉婉抬眼就看到被人護送著緩緩而來的女子,銀牙緊咬:“這件事跟王妃可沒有關系……”
“怎么會沒有關系呢,鄭大人雖然是謀殺了本妃的伯父,便是要罰,也該是本妃來罰,對嗎?”林錦婳緩緩走來,她其實早就在這兒了,不過是想看看鄭穹的底線到底在哪兒。她現在正值用人之際,鄭穹能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可不簡單。
孫裘輕哼一聲,拔高了聲音道:“王妃到底是女人,就不要管這等事了,來人,帶走!”
“沒王妃的命令,我看誰敢帶人走!”墨風直接上前將人攔住呵斥道,王府的侍衛也迅速把人團團圍了起來。
孫裘咬牙,冷冷盯著林錦婳:“王妃就非要跟我孫家過不去?”
林錦婳明眸輕轉,淡漠睨著他:“這就是你跟本妃說話的態度?”
“你——!”孫裘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但孫婉婉不知道,聞言,直接怒道:“分明是你在仗勢欺人——!”
“敢跟王妃大呼小叫,不知禮,掌嘴。”墨風寒聲說罷,墨雪已經閃身過去,直接打了孫婉婉一個巴掌。
林錦婳看著地上快窒息的鄭嬌嬌,緩步上去抽出銀針,而后又取了兩顆藥丸給她喂下去,看她緩過氣,才勾起唇角,起身看著孫婉婉:“還有什么要說的?”
“你——你欺人太甚。”孫婉婉捂著臉想裝可憐博得旁人同情,但他們兄妹方才欺負落魄的鄭穹父女,他們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現在即便她要哭出來也沒有人覺得可憐。
孫裘也覺得面子掛不住,低聲跟林錦婳道:“王妃,跟我孫家作對,可不是個明智的做法。”
“本妃何時要與孫家作對了?況且就是作對,又如何?難不成孫家還敢在運往西南的糧草上做動作不成?”林錦婳笑道,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旁邊的人都聽得到。
“自然不會。”孫裘忙道,看著林錦婳今兒是鐵了心要護著鄭穹了,可昨兒他已經告訴了部分計劃給鄭穹,決不能讓他跟林錦婳接觸,當即只道:“王妃,鄭穹是你的仇人,讓你帶回去,我也不放心,倒不如我先帶走……”
“孫公子放心。”林錦婳淡淡一句,看了眼墨風,墨風會意,立即走到鄭穹身側,將死死按著他的孫府人推開,才扶起鄭穹道:“鄭大人若是不介意,寧王府的人會護送您回去。”
鄭穹說不上要信誰,因為在他看來,誰都想殺自己,可偏偏方才林錦婳又救了嬌嬌……
“多謝王妃。”他咬牙說完,轉身就要走,孫裘眼看著不對,只能朝身邊人看看,那些人會意,二話不說就沖上去要搶人,而且還拔出了劍,明顯就是要趁亂殺人的樣子。
他看著現場亂起來,伸手要去拉林錦婳,卻被墨雪一把打開:“你要做什么?”
“太危險了……”孫裘冷冷一笑,林錦婳看著跟王府的人纏斗起來的孫府人,冷笑:“孫公子要謀殺本妃?”
“光天化日之下,我怎么敢……”孫裘還未得意說完,墨風已經一腳把他踹到在了地上:“敢謀害王妃,當斬!”
孫裘被踢的在地上滑行幾米,撞到墻角才停下來,卻疼的差點背過氣去,孫婉婉還要沖上來,被墨風抬手便一巴掌給打得摔倒在了地上,狼狽不堪。
林錦婳看著還要動手的孫家人,寒聲道:“把這些暴徒全部抓起來,送官查辦!”
墨風立即領著侍衛上前,沒多會兒便把人全部拿下了。
圍觀的百姓看著倒在地上的狼狽的孫氏兄妹,不由拍俗稱快。
鄭穹勉強躲到林錦婳身邊,才顫聲道:“王妃為何救我?”
“大人乃是少見的英才,若是肯為我所用,自是最好。”林錦婳直接說出目的,眼角瞥見孫裘兄妹想偷偷溜走,寒聲道:“墨雪。”
墨雪會意,上前便攔在了正欲爬著逃走的二人跟前,冷漠道:“謀殺皇親國戚,乃是死罪。”
“我沒有……”孫裘忙辯解。
“不如去大理寺再說吧。”墨雪說完,直接叫人把他們兄妹綁了送去大理寺了。孫侍郎敢在糧草上動手,就看舍不舍得這一雙兒女了。
遠遠的,趙傾在馬車上看著這一幕,沉沉呼了口氣。孫侍郎忠心,但他這雙兒女是真的沒用。
他招了收買的侍衛來,低聲道:“去一趟孫家,問他一句話。”
“皇子請吩咐。”
“問問他,是兒女重要,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尊貴重要。”趙傾淡漠道。
侍從聞言,立即去了,趙傾這才放下了車簾,但看著那站在人群里氣勢斐然的女子,大紅的衣衫,仿若久居高位的尊貴。
林錦婳察覺到他的目光,冷淡睨去。
趙傾見她看來,朝她揚起唇角。再厲害,也終究只是區區女子而已,他總有辦法叫她痛不欲生!
“走。”他撇過臉去,不再看她,由著馬車往江南而去。
林錦婳看他離開,才微微咬了咬牙。
鄭嬌嬌蘇醒時,看到已經把孫裘兄妹抓起來了的林錦婳,又閉上了眼,她真是不論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鄭穹也能感受到林錦婳身上一股好似天生而來的高貴,他跟在一側低聲道:“王妃若是不介意,草民知道一處暫時可以歇腳的客棧。”與其等著被趙傾和孫家殺掉,倒不如試試林錦婳和寧王,畢竟當初那件事,寧王絕對有能力讓他死,卻還是放了他一條活路,可見他們并不是真的要殺死自己。
林錦婳知道他是有了歸順的心意,只吩咐墨雪押著孫氏兄妹去大理寺,才轉身上了馬車。
等到客棧時,墨月看到一路跟來的鄭穹,還有些驚訝,迎了林錦婳后才低聲問道:“小姐想讓鄭大人也加入我們?”
小姐想建立的到底是江湖組織,可鄭大人卻是官僚出身。
林錦婳卻是有自己的考量,若完全沒有官府的人,全憑江湖人的詭詐也不實際,因為她要對付的,不是江湖某個勢力,而正是朝廷里的人。
等到了雅間,鄭穹聽完林錦婳的計劃,才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王妃原來一直有這樣的組織……”
“大人愿意做,從今往后就要放棄官名,不過本妃能保你一家的性命無虞。”林錦婳淡淡說著,她篤定他會答應。如今孫家殺意畢現,趙傾更加放棄了他,諾大的鄭家家族怕也保護不了他們一家子了。
鄭穹猶豫起來:“我從未做過這些……”
“大人能管好一個兵部,區區江湖組織,更不是問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絕對服從命令。”林錦婳說完,才推開了窗戶,看著藏在人群里卻明顯盯著客棧門口的人,淺笑:“大人不做,怕是出了京城活不過十里地。”
鄭穹看著底下的人,面色更緊。可是加入江湖組織,他又從未做過……
墨月看出他的擔憂,笑道:“王妃既然相信大人,奴婢便也相信大人,江湖事跟朝廷事一樣,只是少了內部的勾心斗角,大人智慧過人,不會做不好的。”
鄭穹長長嘆了口氣,才道:“既如此,我答應王妃,不過一點,我的家人必須平安。”
“自然。”林錦婳唇角揚起:“那么大人要解決的第一件事……”
“孫家糧草之事。”鄭穹很輕易便能猜到:“不過之前聽孫裘的意思,想要栽贓在徐程青身上,他可會跟這糧草接觸?”
“大人是想將計就計?”林錦婳問道。
鄭穹點點頭:“九皇子在京城最大的依靠就是孫侍郎,只要孫侍郎出事,他就等于斷了左膀右臂。”
“今日之事他全部看到了,他們的計劃肯定有變,不過既然大人肯幫忙,相信一定能解決。”林錦婳笑著說完,直接留了墨月:“剩下的由你跟大人商量。”
“是。”墨月應下。
鄭穹看林錦婳就這樣輕松離開了,越發詫異:“王妃就這樣走了?”
“剩下的奴婢會跟您交代。”墨月笑著說完,看他懷疑的眼神,笑道:“大人放心,王妃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比如今日,篤定了大人會來。”
鄭穹聞言,略有些尷尬,畢竟他活了一把年紀,如今看來竟還不如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墨月看穿他的尷尬和不自在,不過卻不擔心,王妃看中的人,必然有其長處。
鄭穹的確有,老謀深算,也算有底線,只是他眼拙,錯認了趙傾為主。
林錦婳出了客棧,墨風便道:“王妃,接下來怎么做?”
“安排鄭穹假死。”林錦婳說罷,才掀開簾子朝外看了看,那些盯著的眼睛都是孫家的人么……這個孫侍郎如果真是個聰明人,就該放棄在糧草上動手腳了吧。
一路回到王府,阿寶早早在等著了,看到林錦婳回來,才急急上前道:“王妃,采兒姑娘送回來了。”
林錦婳聞言,二話不說便急急往前走去。
等到時,衾息已經在里面了,但神色不大好。
“王妃,采兒失躺血過多,加上小產,怕是不行了……”
“小產?”林錦婳拳頭握緊,立即走了進去,便見采兒面容虛白的躺在了床上,兩只手臂齊肩處裹著繃帶已經被血染透,手臂已然不見。
她鼻子一酸,手便顫抖起來,小心上前喚她:“采兒?”
采兒勉強睜開眼睛來,她早已接受了雙臂都被人活生生砍掉的事實,瞧見林錦婳,笑起來:“小姐,采兒是想來恭喜你的,現在反倒害你哭了。”
林錦婳的淚控制不住的落下來,坐在床邊看著她盡量輕聲道:“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再把你送的遠遠的,再也受這些事情牽累了。”
采兒揚起蒼白的唇,笑著搖搖頭:“小姐不知道,采兒不想離開小姐,采兒從小跟著小姐長大,就想一輩子伺候小姐。”
林錦婳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哽咽,才道:“那好,你就一直留在我身邊。”
“小姐,采兒還懷了孩子呢。”采兒的眼里神采越發多了起來:“等孩子生下來,小姐給她找個奶娘好不好,采兒沒了手抱不了她了。”
“采兒……”林錦婳哽咽的說不出話,阿寶已經在后面低聲啜泣起來。
采兒看她哭,忙安慰道:“小姐你別哭,采兒一點都不疼。”
“對不起……”林錦婳望著她,心狠狠揪了起來,前世采兒便是為自己而死,今生她又因為自己而吃盡苦頭。
采兒搖搖頭,眼皮卻覺得沉重起來,她勉強笑道:“小姐沒有對不起奴婢,奴婢生來就是為了照顧小姐的。小姐,奴婢好困了,許是肚子里的孩子也困了,奴婢先睡會兒……”
“不要,不要睡!”林錦婳忙喚她,但她卻再也撐不住,沉沉合上了眼睛。
她嘴唇動了動,想安慰林錦婳。小姐,你別哭,采兒不痛……為了小姐,采兒什么都不怕的,可是她再沒有力氣說出這些話來了。
林錦婳看著她平靜到仿佛熟睡的臉,再也克制不住淚如雨下。
趙傾,趙傾!
此生不將你碎尸萬段,我林錦婳不死不休!
衾息看著痛苦的人,心里微微嘆了口氣,王妃唯一比不上弦月的地方,可能就是不如弦月公主狠心。可那高處不勝寒的位置,從來都只有最絕情的人才能坐得穩。
趙懷琰來的時候,看著林錦婳伏在床邊沉默不語,上前將她打橫抱起,才跟高稟吩咐道:“以王妃義妹之禮葬了采兒。”
“是。”高稟看了眼床上面色白的透明的女子,看著她的斷臂,暗暗嘆了口氣。
林錦婳默默靠在趙懷琰胸口不出聲,直到回了房間,才開口:“是誰對采兒動的手?”
“孫裘。”因為人是他劫走的。
林錦婳緩緩合上眼睛,孫裘,斷人雙臂讓人小產是么……
趙懷琰小心將她懷里,沒有多少安慰的話,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報仇。
一夜過去,孫裘兄妹便被放了出來。
就連孫婉婉都覺得奇怪,出了大理寺門的時候,還不解問孫裘:“我們怎么會忽然被放出來?”
孫裘很自信:“我們好歹是孫侍郎家的,而且昨兒就算沖撞了林……寧王妃,也沒有傷到他,父親又正得寵,誰敢拿咱們怎么樣?”
孫婉婉聽他這樣一說,也覺得有道理,倒也不再多想,提步上了孫府來迎接的馬車,不過上去后發現孫裘沒上來,不由奇怪問道:“哥,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去晦氣。”孫裘想起昨日的羞辱便覺得一心不忿,自然要去美人窩里逍遙逍遙找找場子。
說完,便只帶著兩個小廝就走了。
進了京城最大的醉花樓,點了最紅的姑娘便擁著去房間了。
一番云雨過后,姑娘還倚在他懷里撒嬌,就聽得房門好似被人打開了。
孫裘不滿道:“本公子沒點人,滾出去!”
他喊出聲,本以為這樣人就會走了,誰知那腳步聲竟是直直走了過來,他正要罵人,就看到兩個蒙面的男人手執寒劍朝他走了過來,抬手便砍斷他兩條胳膊,尖叫聲立即傳遍了整個醉花樓。
他本以為這樣就完了,那兩人對他下身看了看,手起刀落,讓他變成了太監,還把他那玩意兒直接從窗戶扔出去喂狗了。
這樣的消息傳回孫府,孫夫人直接暈了過去,孫大人卻知道是誰動的手,手里捏著的筷子不由顫了顫。
“爹,您可要給大哥報仇啊!”孫婉婉直接怒道。
孫侍郎看也沒看她,顫抖著將碗筷放下。他以為林錦婳會把這仇記在趙傾身上,沒想到她居然還是查到了動手的人,而且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動手了,難怪趙傾會問他是想要一雙兒女的命,還是要至高無上的榮耀了。若是現在就被林錦婳嚇住,他一切的努力就都功虧一簣了。
“爹,您想什么呢……”孫婉婉不滿喊他,卻被他冷冷一瞪,嚇得瞬間住了嘴。
孫侍郎拳頭握緊,死死咬牙:“從今兒開始,你不許出府,也不許參加任何宴會。”
“為何……”
“想活命就不要出去!”孫侍郎怒道。
孫婉婉嚇得差點跳起來,但看他如此暴怒,也閉緊了嘴不敢再說話。
孫侍郎咬咬牙,皺緊了眉頭。西南之事勢在必行,如果林麓之拿到軍權,那么九皇子就徹底斗不過寧王了。
他想了想,低聲吩咐著下人:“你們看好府里,我出去一趟。”
下人應聲,孫婉婉也不敢出聲,等人走了,才立即去看孫裘了。
林錦婳坐在臨湖的秋千上,徐昭昭跟王汝嫣都來了,卻不好怎么勸她,直到墨風回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才緩緩松了口氣,跟一側王汝嫣道:“最近林府可還好?”
“還好,夫君叫了不少人守著府邸,我出門更是跟了一大群的人。”說到這里,王汝嫣自己都有些害羞。
徐昭昭笑瞇瞇道:“表哥是真疼表嫂。”
王汝嫣越發害羞,林錦婳卻也安心了些,這樣的話,起碼陶家暫時沒有插手的機會。
幾人說了會兒話,林錦婳心里的沉悶散了不少,但有些仇她是一定會報的。
孫裘之事出了后,京城人心惶惶了一陣,但很快就都淡忘了,七月一過,八月便迎來了桂花盛開的盛況,宮里宮外的貴人的們都要開始附庸風雅辦起了桂花宴。
林錦婳一早收到了心貴人的邀請帖,要去宮里參加宴會。
墨月跟在一側回稟著情況,笑道:“已經準備妥當了,現在鄭穹出了京城已經好幾日,只等那些人一動手,我們就會安排好假死的事。”
“嗯。”林錦婳坐在銅鏡前,放下在眉心描好大紅色梅花的手,淡淡應下。
墨月頓了頓,才問道:“要不要借這件事打擊下孫家?”
林錦婳微微搖頭:“不必,這件事不宜鬧大,等鄭穹假死脫身后,立即安排他的家人離開京城,留他在即可。”
“奴婢明白。”墨月應下。
不多會兒,便有人進來,說宮里來迎接的馬車已經到了。
阿寶給林錦婳取來花傘,才道:“王妃今兒一定是最美的,那勞什子的太后侄女肯定比不上您!”
林錦婳想起之前太后說,要許自己的侄女給懷琰為側妃,想來今日要見的這位的小姐,便是人選了吧。
“這等話往后不許再說。”她淡淡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今日宴會所邀請的人不少,但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夫人都受到了邀請,王汝嫣也在邀請之列,所以很早她便接了徐昭昭一起過來了。
徐程青因為要去當值正好路過,便也過來了。
他看著林錦婳出來,頗覺得自豪,這京城上下能跟他表妹比美,還真沒幾個。
“見過王妃。”眾人齊齊行禮。
林錦婳淺笑:“你們就不必再與我客氣了,起身吧。”
“姐夫不在?”徐昭昭前后瞄了瞄,道。
“王爺先去宮里了,今日還有其他事要處理。”林錦婳說完,看了眼徐程青,徐程青暗暗點頭,今日的確還有其他事要處理,孫家不是想利用他么,今日就讓他們利用個夠。
林錦婳見見她點頭,這才跟幾人一起上了馬車走了。
進宮的路上,王汝嫣顯得有幾分羞澀,悄悄拉了林錦婳問月事的情況,林錦婳眨眨眼,從成婚到現在,他們不會這么快吧……
她暗暗把手放到她的脈上,而后看她嬌羞的模樣,才笑道:“不打緊,許是遲了幾日,這段時日你不必太過緊張。”
王汝嫣聽她這樣說,才松了口氣。
徐昭昭不懂,拉著她們笑問道:“你們悄悄在說是什么呢。”
“等你嫁人就知道了。”林錦婳笑瞇瞇說完,想起袁紹,昭昭這么個跳脫性子,說不定等袁紹長大了,倒是良配。
幾人又說了會兒,馬車便在宮門前停下了,也早有丫環在門口候著等著幾人進去。
林錦婳看著往來的夫人小姐們,大多面容和善,也就放心了些,她就擔心有人成日想著搞事情不得安寧。
入了宮去了御花園,老遠便聞到了馥郁的桂花香,宮女們端著一盤盤的糕點走過,饞的徐昭昭直流口水。
好容易到了御花園,宴會尚未開始,林錦婳便帶了幾人去一處僻靜的涼亭坐下休息,
涼亭位置高些,能看到底下的狀況,不多會兒,就瞧見薛聞心跟一個少女說說笑笑走了過來,少女面容還帶著幾分不知世事的嬌憨和單純,一身石青色長衫,身子也不似尋常小姐那般苗條,反而比徐昭昭還胖了些,豐腴又不失可愛。
“難不成是她?”徐昭昭瞇起眼睛看著。
林錦婳沒說話,不多會兒,就見懷琰從假山的另一側出來了,皇帝也在,兩人說這話,好似心情不錯的樣子。
就在薛聞心準備上前跟皇帝行禮的時候,她懷里的貓兒不知怎么被驚到,直接往那嬌憨少女的臉上撲住抓了過去,嚇得那少女僵在了原地。
眼看著那爪子就要抓撓上她的臉,趙懷琰飛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貓的后頸,這才避免了一場血淋淋的毀容事件。
薛聞心自己也嚇到了,她的貓兒素來溫順,怎么會忽然朝身旁撲出去?
她看到貓兒被抓住,這才上前跟皇帝行了禮,歉意道:“都怪臣妾不當心,差點傷了傅小姐。”
皇帝聞言,朝傅伊兒看了眼,又看了看薛聞心的肚子,才道:“既然沒傷到人也就罷了,貓畢竟是畜生,你又身懷有孕,叫人把這畜生扔出去吧。”
“是。”薛聞心連忙應下。
那側傅伊兒驚魂未定,猛地抽了幾口氣后,便身子一軟往一旁倒了下去。
趙懷琰皺眉,抬手將人攬住,但人都還未扶起,就又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抬眼一看,正是緩緩來遲的太后,只不過奇怪的是,她身邊還有一個面容清麗的少女,跟傅伊兒有四五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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