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城說他會在第二日午時前將事情辦妥，婠婠便在第二日午時揣著折報進(jìn)宮見延圣帝。

    澹臺靈計算著時間，將楚王被連翹所殺的消息泄露給了洛家。在延圣帝看到那份折報的時候，暫代金吾衛(wèi)上將軍一職的莊凡恰好入宮來見延圣帝。

    延圣帝看了那折報本不欲見任何人，但莊凡來見是有急事要報。延圣帝低下頭去，用手按揉著眉額。片刻之后他抬起頭來，無不疲累的道了一聲，“讓他進(jìn)來。”

    不過這一會兒的時間，延圣帝的面容便如蒼老了十?dāng)?shù)歲般。

    莊凡報的事情之所以急，是因為樞密承旨洛亦卓提劍闖了吏部尚書連鏡澤的府邸，聲稱要捉了連鏡澤來見官家。連家不明就里如何肯就范，兩相爭執(zhí)中洛亦卓傷了連俊彥。事情鬧大自然引去了巡查的金吾衛(wèi)。

    莊凡正在上報著狀況，幾位御史也相攜來諫洛亦卓。

    延圣帝面上的沉寂哀慟漸漸化作了憤怒。莫說洛家與連家乃是姻親，便是政敵也做不出這樣提劍闖府的事情。洛亦卓如此做只有一個可能——洛家知道了楚王的事情。

    這消息洛家竟比他知道的還要早。

    洛家，究竟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延圣帝越是細(xì)思心中的怒意便越是大。楚王趙子玨是他的孩子，他的斤兩他是知道的。楚王有野心、有攬人招才之能，但許多事情以他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那些事自有不少是洛家的手筆。可以說楚王的路有一半都是洛家為他鋪下的。

    楚王走錯的路，洛家亦有責(zé)任。

    能天子之所不能，引楚王走錯了路。這兩條，任一條都令延圣帝忌怒不已。

    他將折報輕輕的合上，向婠婠道：“查洛家！仔仔細(xì)細(xì)的查！后宮、兵部......但凡有洛家影子的地方，統(tǒng)統(tǒng)給朕查個清楚。”

    婠婠躬身應(yīng)聲，即刻回天門點(diǎn)人去查。錦衣捕快們行動迅速，申時才至便將一疊厚厚的折報呈遞到了延圣帝的手里。

    那疊折報里，從兵部中查出來的數(shù)量是最少的，但卻條條的犯了的延圣帝的忌，便是將洛家父子斬個幾遍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延圣帝的喪子之痛已然完全的轉(zhuǎn)化為憤怒，只是憤怒的對象不是連翹而是洛家。

    洛家樹大根深，非是輕易便能拔除。

    延圣帝揮退了婠婠等人和一眾的宮人，獨(dú)自坐在空曠的大殿中慢慢的籌劃起來。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汴京城中年節(jié)的氛圍日漸濃厚，朝中的局勢日漸的緊張。延圣帝的手腕令群臣感受到了一股久為的鐵腕銳氣。自延圣帝的頭上開始有了銀白顏色，他的那股銳氣便漸漸的被圓融包裹，輕易不露。

    被那銳氣難擋的鐵腕手段針對的正是洛家。

    隨著時間的推移，汴京百姓一日比一日的開心，每家每戶都?xì)g喜熱烈的蒸煮烹炸，準(zhǔn)備迎接新的一年。洛家與同洛家有關(guān)的人家卻是一日比一日的低沉，每日每夜都愁云慘淡的憂心思慮，謀劃著脫身的出路。

    臘月二十八，坊市中已鮮少有商鋪營業(yè)。

    東市中唯有一家茶樓還在大敞的店門做生意。因著日子的緣由，店中的客人不過了了，但那掌柜伙計面上皆是一團(tuán)的喜氣洋洋。他們的喜色不是源自年節(jié)的氛圍，而是因為手中的金豆子。

    散那金豆子的不是旁人，正是鳳卿城。

    此刻二樓的雅間中，窗子大開著。桌上一壺以紅泥小爐煮著的茶湯、幾味討喜吉利的點(diǎn)心并各色的干果蜜餞。

    桌子兩旁坐著鳳卿城同秦王。

    茶湯的香氣漸漸的散出，秦王望著那爐火忽然道：“從前有人同我說，做事如烹茶。我看倒并非如此。”

    烹茶尚能控制火候，做事卻不能。便如他同鳳卿城，如今的他們已然反被局勢所控，每一步都是不得不走。

    鳳卿城默了默，說道：“事已至此，只能進(jìn)，不能退。”

    他們的謀劃被一個連翹攪亂了全局，如今他們的處境如置刀尖薄冰，稍有不慎便是深淵萬丈。

    鳳卿城應(yīng)了婠婠的請求，在兵部做了手腳。只是他做的遠(yuǎn)不止婠婠要求的那些。

    待延圣帝的怒氣散了些，他就該會重新的細(xì)思。以他的多疑，必會捏住那些疑點(diǎn)細(xì)細(xì)的追究。

    鳳卿城布下這一局，目的是為了逼晉王行那險招。

    網(wǎng)一旦鋪開，延圣帝會先疑到秦王身上，但他不會捉到怎么確鑿的證據(jù)。秦王會暫時的失勢。楚王已死、洛家被清洗，秦王失勢，晉王自是會越發(fā)的春風(fēng)得意，勝券在握。

    只要在晉王最為得意又最有能力的時候扭轉(zhuǎn)局勢，以晉王那般性子必會狗急跳墻，行那逼宮之事。而他們要的就是晉王逼宮謀反。

    只要局成，他們便能借著救駕勤王暫時獲得延圣帝手中的勢力，以小博大，徹底的定住局面。

    茶湯沸騰，鳳卿城提下茶壺倒了兩盞茶。又道：“除了姑母的事還有確鑿的證據(jù)，其余那些事情都抹得干凈，怕是查不清楚。”

    秦王沉默了片刻，說道：“此局能成，便能有機(jī)會向他問上一問。”

    秦王說罷站起了身走到窗邊來，看著街巷間那因燃放爆竹而不斷騰起的淡淡青煙。又道：“這件茶樓生意不好，按說你該關(guān)了它。”

    鳳卿城道：“反正我是個敗家子兒，關(guān)不關(guān)都不礙什么。況且，把它關(guān)了咱們哪里尋清凈地方說話。”

    秦王笑了笑沒再說什么，他望著天際處的一線灰霾，怔怔的望了許久。

    一絲寒風(fēng)輕輕的拂來，帶著爆竹的硝味兒。楚王再次開口，道：“看這天氣，像是又要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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