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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生每天都在報恩 正文 第十七章 · 突然開竅

作者/衡巷生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梅除夕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等著白蘄回來。

    其實剛剛談話的時候,梅除夕注意到了大堂姐給白先生使的眼色,只是假裝沒有看見而已。這件事情,絕對沒有之前白先生告訴自己的那樣簡單——就在剛剛,他說手機落在餐館,說要折回去找手機的時候,背著自己偷偷地給車子上施加了一個符咒。梅除夕在書里看到過,這個符咒屬于雷法的一個小分支,能夠使絕大多數的鬼怪無法接近。

    如果事態并不嚴重的話,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吧?

    或許是出于怕他驚惶的緣故吧,白先生對他是有所隱瞞的;而大堂姐又是那種“什么都自己默默搞完、等事情結束了再通知你個結果”的人,自然也不會和他細說。

    盡管和大堂姐見面后,事情的走向都在自己預料之中,他還是莫名地覺得心酸——就算是當初被爺爺判定無法學習方術的時候,梅除夕也從來沒如此確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拖后腿的那個。

    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把自己藏在有能力之人的背后,先保護好自己,不讓他們有后顧之憂,然后再考慮盡可能地幫上一點忙。

    大概十五分鐘左右,白蘄回來了,梅除夕把安全帶遞給他,問道:“找到了?”

    “找到了,就在剛才吃飯的包間里。”白蘄扣上安全帶,“等急了么?”

    梅老師笑了一下:“還好。”

    作為一條聰明耐心會看眼色的蛇蛇,白蘄早就熟悉了關于梅老師各種面部表情的具體含義,方才他著急得到梅四先生的情報,忽略了一些細節。因而白先生直到現在才發現,梅老師現在的笑容,是他慣用來掩蓋不適的那種。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白蘄有點著急,更有些懊惱自己,伸手去試他額角的溫度,“著涼了么?空調溫度不夠?”

    他還記得這孩子念初中的時候,有一年流感爆發,梅老師在學校被感染了,斷斷續續折騰了一個冬天,直到開春的時候才漸漸好起來,人都瘦了一大圈。

    “不是……我……我就是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有點沒用。”如果是面對大堂姐,或是家里其他長輩,梅除夕是絕對不會這么直白地說出自己的顧慮的,他只會遠遠地躲開、藏起來,以免妨礙到他們做正事,以免大家還要分心來擔憂他。

    可面對白先生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會很依賴他。

    在梅除夕的認知中,這種依賴是會妨礙到別人的,但是白先生卻很耐心地照顧他,使得他忍不住就要沉溺到對方的溫柔中去。

    如今的他不禁反思,這種感情……真的還在友情的范圍之內嗎?

    原來是這樣。白蘄撤回自己去試溫度的手,內心慨嘆道,梅老師從小就太乖太懂事,心思又細,有時候自己難為自己,也是讓人心疼。

    “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他想要親吻梅老師的面頰,卻又怕這個舉動超過了華國傳統“朋友”關系所界定的肢體接觸范圍內,最后只是拍了拍小可愛的肩膀,以示安慰,“有些事情,我們不告訴你、不讓你參與進去,并不是故意瞞著你,也不是覺得你拖后腿,而是因為我們關心你,害怕你會受傷。而且你的確是發揮了作用的啊,你看,如果不是你的引薦,我根本不可能和梅四先生搭上線,在她面前也不會有什么情面可講,哪里還能談得上合作呢?”

    “可是……”梅除夕有些動心,又有些遲疑,不由得垂下眼簾,又開始絞起手指。

    沒了虎視眈眈護犢子的大姨姐,白蘄終于能夠握住他的手,分開他絞紅了的十指,溫柔而不容反駁地打斷他的話:“沒什么好可是的,在我眼里,能夠照顧你,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就算我沒有修為,也學不了任何的方術?”

    白先生感受著人類皮膚溫暖柔軟的觸感,只覺得這是天底下最美妙的感覺:“梅老師,你要知道,人的價值,不是單純可以靠修為來衡量的。”

    完了。聽到白先生十分篤定的回答,梅除夕一邊有一點欣喜,一邊又暗自嘆息:果然他還是害到白先生了,拖著自己這么個拖油瓶,白先生以后還怎么討老婆?

    白蘄把梅除夕送一直送回到樓下單元門,眼看著他上樓到家,這才回了自己在現世的住所,換下自己特地穿去拜見大姨姐的人類衣服。七八個小妖被召喚而出,手里均捧著漆成棕黑色的方笥,方笥里盛著白絹制成的中單長衣,殷紅色的三梭羅長袍、緇黑色繡著蛇紋的圍裳、綴著南洋真珠的烏紗冠子、青銅鑄成的獸臉面具……小妖們服侍著他一件一件穿戴妥當,最后戴上那面貌猙獰的獸臉,方才還溫和而儒雅的白先生,此刻便變成了統領羊市的駭人大妖。

    就梅四先生當時的語氣來說,城中村七巷九號的那個小姑娘,怕不是什么善茬;而他此番前去不必帶著梅老師,自然也就沒什么顧忌了。雖然此行不能聲張,不能帶武裝部曲,但他還是可以從穿戴上擺足身為羊市會首的譜的。

    待他潛行到城中村,不過才戌時中的功夫。即便白日漸長,此刻天色也已經全暗了下來,下弦月要等到黎明時分才會出現,蒼穹黑漆漆的一片;也過了城中村一天中最活躍最熱鬧的時刻,街道上的攤子要等到寅時才會再擺出來。酉時與寅時明暗混淆,人與非人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城中村作為方士和妖鬼混居之地,也就更加熱鬧——隔壁霓虹的陰陽道把這兩段時刻稱作“逢魔時”,也是相同的道理。

    街面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多半穿著古時的衣服,戴著紙或木頭做的面具,倒顯得白蘄的打扮并不突兀了;酒肆與茶肆還亮著或橙黃或青綠的光,但七巷里已然是靜悄悄的一片。九號在七巷的深處,是一幢石頭和青磚混建的二層小樓,陳舊而結實。白蘄叩了三下門,很快屋里響起踢踢踏踏從樓梯上跑下來的聲音,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甚至更年幼些的小姑娘開了門,她躲在門縫后面,只露出半張臉,仰著頸子問道:“您找誰呀?”

    他隨手變出一枝緋色的梅花,遞給那小姑娘:“我要找一位與此結緣多年的方士。”

    小姑娘伸手接過梅花端詳了一下,她修剪圓潤的指甲上泛著貧血的淡白色:“先生不在家,出門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您還記得,庚子年時,亡人所遺失的那枚玉簪么?”白蘄回憶起梅四先生說,“那姑娘死氣沉沉的,人話說得倒是很溜,歲數只怕是不比你小”,忽然福至心靈,想通了一個關節,決定賭一把,于是他摘下自己的面具,“白某當年錯過了一個甲子,實在不想再錯過一遍了。”

    她怔了一瞬,嘆著氣拉開門,將不速之客讓進屋子:“進來吧。”

    屋子內很昏暗,主客落座,主人指尖一劃,八仙桌上的煤油燈里,便炸出了一朵青色的火花。之前聽到有關這位老魂師的傳說時,白蘄曾經想過,假若魏息吹還活著,可能是白發蒼蒼的老翁,可能是脾性古怪的游方修士;在了解了梅除夕的夢境后,他想,如今的魏息吹既有可能是位老嫗,也可能是位孤僻避世的端方婦人……但他沒想到過,直到現在,這位活在傳說當中的魂師,竟然還是帶著嬰兒肥的少女模樣。

    “很奇怪么,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魏息吹親昵地把一個木質的人偶娃娃抱了滿懷,“死得早,自然就不會再變老。”

    “……”這似乎……和他所聽到的傳聞,不太一樣?

    老魂師——抑或說老活尸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正隨著煤油燈里火焰的跳動,映出無機質一樣的光芒:“如果……不是你說你不想再錯過的話,小生是不會讓你進來的。畢竟當年的事情,若不是我錯過了,也不會因此抱憾終生。”

    白蘄知道自己賭對了,誠懇問道:“請告訴白某,您當時錯過了什么?”

    “你想真的知道,那就請答應小生,不要讓余顯楨知道我出來了。”魏息吹下意識用蹭了蹭人偶的頭發,“我怕她氣得再打死我一遍。”

    “……可以。”白先生遲疑了幾息,方才應承下來。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風中的一片枯葉,滋味干澀,而無處可以停留:“賀元辰曾是魂師七家中賀家的子弟,論起輩分,大概算是小生的表兄。當然,所謂魂師七家,如今也早就隨著水天無涯沉入海中而消散了。他和我兄長的關系十分要好,即使是在他拜入坎離觀門下后,兄長也時常離島去尋他,陪他游歷七國,照顧他——我一度認為,賀表兄會是我未來的嫂嫂。”

    原來,那個紺色、或者說深藍色衣袍的年輕人,是魏息吹的哥哥?聽到老魂師親口承認了當年觀主恩人與旁人的曖昧,白蘄不禁覺得十分蛋疼。

    如果只是觀主的話,白蘄或許還能笑著祝福;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梅老師,他就很擔心,比起他,梅老師會更依賴魏息吹的兄長。

    “可我沒想到,我生前沒能吃到二人的喜酒,死后還要看二人反目成仇。沒錯,賀觀主是死在我兄長劍下的,而坎離觀,也是我兄長滅的門——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那面鏡子而已。”魏息吹嘆息著闔上眼,“一面鏡子,怎么會抵得上朝夕相處的人呢。”

    聞言,白會首滿面的誠懇都僵硬在了臉上。

    除了“臥槽”這兩個字,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能接得了這段話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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