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老爺子唐鎮(zhèn)山,還有唐鎮(zhèn)山的三兒子、唐家負責米國業(yè)務的唐詠文。
唐詠文從小在米國接受精英教育,畢業(yè)后曾經(jīng)在華爾街打拼了多年。是一個非常出色的金融操盤手,他一直認為唐家要走出墨西哥,進軍米國最好的途徑就是華爾街,唐家?guī)资甑陌l(fā)展積累了巨大的財富,這些財富并不為外人所知,僅僅投資實業(yè)的回報率實在太低,管理也很復雜,只有華爾街聚集了大量資本,可以實現(xiàn)財富的快速增值。
唐詠文對老爺子將進軍米國的基地放在唐人街頗有異議,他認為舊金山偏于一隅,并不是米國的中心,在這里很難獲得機會,融入米國主流社會。
對于包飛揚認為墨西哥經(jīng)濟近期將會出現(xiàn)較大波動,甚至發(fā)生金融危機的判斷,唐詠文也有些不以為然,他認為墨西哥進行的自由化經(jīng)濟改革非常成功,已經(jīng)充分激發(fā)了內(nèi)部活力,只要新政府能夠穩(wěn)定政局,必將迎來又一個高速增長周期。
因此一見面,唐詠文在審視了包飛揚一番以后,便笑著說道:“包先生看起來很年輕,我聽恬兒說,你好像才二十出頭?真是年少有為啊!我在你這個年紀,剛剛到耶魯大學念研究生,還什么都不懂。”
唐詠文的話聽起來很客氣,不過話里面充滿了一種自傲,潛臺詞就是說包飛揚年紀小,懂的東西有限。他唐詠文二十多歲的時候能夠進耶魯大學讀書,已經(jīng)非常優(yōu)秀了,可是即使是他唐詠文,在二十多歲那個時候也不敢說什么都知道,包飛揚不過是在華夏內(nèi)地一個不入流的大學念過幾年書,難道說比能比他唐詠文在耶魯大學讀研究生時更加優(yōu)秀?更別說現(xiàn)在。唐詠文在已經(jīng)在耶魯拿到博士學位,并且在華爾街歷練了很多年,即使包飛揚在內(nèi)地工作了幾年,但是以內(nèi)地的閉塞落后,距離墨西哥更在十萬八千里以外。很難想象,包飛揚對墨西哥局勢的判斷會比他唐詠文這個耶魯大學博士、華爾街的金融專家更準確!
包飛揚聽出了唐詠文的潛臺詞。他淡淡笑了笑,并沒有跟唐詠文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而是將準備好的禮物――一套南紅瑪瑙擺件送給唐老爺子以后,開門見山地說道:“老爺子、唐叔叔,墨西哥會不會發(fā)生危機,我想我們很難辯說清楚。我這一次來米國,幾乎是抽空了方夏陶瓷的所有流動資金,并且從新港貸了兩個億美金,包括從朋友那里籌措的資金,一共十個億美金,將會全部投進去……”
“你就不怕虧死?”唐老爺子還好。聽到包飛揚準備投入墨西哥的資金有十億美元之巨,還能保持不動聲色。倒是唐詠聽后文嚇了一跳,即使他在華爾街工作這么久,除了索羅斯等少數(shù)幾個對沖基金的巨頭之外,還真沒有見過有幾個人敢動輒就動用十億美元體諒的巨額資金來投機――而這投機還僅僅來源于包飛揚私人所做的機會判斷。如果包飛揚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做了,那簡直就是他唐詠文見過的最瘋狂的投機商,或許也是最愚蠢的投機商。
包飛揚笑了笑。也不想再多做什么解釋,只是淡淡說道:“唐叔叔,做生意當然都喜歡賺錢,沒有哪個愿意虧錢的,對不對?我既然敢投入十億美金,我當然是有一定把握才這么做的。”
唐詠文望了唐老爺子一眼,聳了聳肩膀。其實就墨西哥唐家決策層來說,包括唐鎮(zhèn)山唐老爺子在內(nèi),剛開始并不是很認同包飛揚的話。邀請包飛揚來米國,一方面是唐鎮(zhèn)山向來謹慎的性格讓他時刻考慮萬一真的發(fā)生了包飛揚所判斷的墨西哥爆發(fā)了金融危機的極端情況時。唐家要如何自保;另外一方面,他們都知道包飛揚才是方夏陶瓷的幕后老板,所以也想趁這個機會接觸一下。
在看到他本人以后,就連唐鎮(zhèn)山也覺得包飛揚太年輕,有些話不能夠當真。
可是聽到包飛揚一下子就拋出十億美金投機計劃。頓時將他們震住了,十億美金對唐家這樣經(jīng)過了幾十年積累的家族來說還是拿得出來的,但也比較吃力,畢竟錢放在那里會貶值,只有流動起來錢才能夠賺錢,唐家要一下子拿出這么多現(xiàn)金在平常根本不可能,也確實是受到包飛揚警告的影響,唐家才會有意識地變現(xiàn)了一部分債券和股權,兌換成美金,才有可能在短期內(nèi)拿出這筆錢。
能夠在短短幾年間創(chuàng)辦出方夏這樣的公司,包飛揚肯定不是一個瘋子,那么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因為包飛揚的決絕,老爺子唐鎮(zhèn)山開始想要了解包飛揚的真正想法,否則的話,哪怕包飛揚舌燦蓮花,他恐怕也不會往心里去,只會以為是年輕人的夸夸其談。
這就是包飛揚剛開始就拋出自己的計劃的目的。
“呵呵,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啊,我是老了,不敢做這么冒險的事情。”唐鎮(zhèn)山呵呵笑道。
“包先生,不知道你的把握從何而來,難道說有什么內(nèi)幕消息?”唐詠文笑了笑,和老爺子的想法不一樣,唐詠文覺得包飛揚很可能是在吹噓,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拿出了十億美金。
就算是華爾街,單筆幾十億的交易也不是每天都會發(fā)生。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不得不佩服包飛揚的膽量夠大,手筆也不小,但也不一定就要相信包飛揚的判斷。
對墨西哥的經(jīng)濟形勢,唐詠文有自己的看法,也一直關注華爾街分析師給出的分析,華爾街最大膽的分析師也不敢說墨西哥經(jīng)濟年內(nèi)就會出現(xiàn)逆轉,而且大多數(shù)分析雖然認為墨西哥經(jīng)濟存在問題,但總體形勢還是好的,包飛揚一個二十出頭的內(nèi)地小官僚,以前甚至可能都沒有出過國,他對墨西哥的了解能夠比他、比華爾街的分析師更加深刻?
總之。唐詠文是不相信的。
包飛揚笑了笑,他明白唐詠文的想法,也知道想要說服唐家人可能并不容易,本來也沒有覺得可以輕易說服他們,甚至做好了孤軍奮戰(zhàn)的機會。
“墨西哥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結構。外匯儲備、負債結構等方面的基本情況,我想老爺子和唐叔叔一定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說了。我就想向兩位請教一個問題,墨西哥要破解眼前的危局,有什么可行的辦法沒有?”包飛揚看了看唐鎮(zhèn)山和唐詠文,認真地問道。
唐鎮(zhèn)山笑著搖了搖頭:“飛揚老弟說笑了。唐家這么點事情,就讓我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墨西哥雖然不大,但是也不小,各種情況何其復雜,我能夠有什么辦法?”
唐詠文看了包飛揚一眼。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墨西哥當前經(jīng)濟的主要問題就是比索的幣值被高估,造成出口乏力,經(jīng)常項目存在巨額逆差,這個問題要解決,說簡單也簡單,那就是墨西哥要進一步開放市場和投資,特別是準許外國資本無限制地進入油氣開采、電訊等領域。在國外資本大量進入,彌補經(jīng)常項目逆差的同時,又能刺激國內(nèi)實體經(jīng)濟的發(fā)展,最終達到經(jīng)常項目的平衡。”
包飛揚笑了笑,這是典型的自由主義經(jīng)濟政策:“唐叔叔的意思是,比索依然要盯住美元?”
唐詠文猶豫了一下:“自然要盯住美元,比索的匯率一旦下跌,肯定會讓投資者失去信心,造成大量資本外流,這樣一來。經(jīng)濟的發(fā)展就要受到影響了。”
包飛揚點了點頭,這又是實用主義了:“對,據(jù)我所知,墨西哥吸引的外資當中,大約只有百分之二十是直接投資。剩下的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有價證券投資,這些投資的投機性質(zhì)比較濃,流動性比較強,一旦發(fā)生風吹草動,就可能大量流失。”
直接投資就是指直接投資到企業(yè)身上,這種投資的周期往往比較長,并不容易撤出來。有價證券投資就是在證券市場購買股票、債券,每時每刻都在進行交易,流動性很強,往往哪里有利可圖他們就跑去哪里,渾然不顧身后留下的一片狼藉。
對于這一點,搞金融出身的唐詠文自然十分清楚,他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比索的匯率不能動,一動就會一瀉千里。”
包飛揚笑了笑:“但是,就算比索不貶值,墨西哥的外資也在向外流動,米國、歐洲這幾年經(jīng)濟持續(xù)向好,利率幾次提高,使得美元在墨西哥的投資并不劃算,據(jù)我估計,墨西哥今年流向米國的資金已經(jīng)高達將近兩百個億,僅僅依靠強行盯住美元,墨西哥是沒有辦法留住投資者信心的。”
外資進入墨西哥大致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換成墨西哥比索,然后在墨西哥投資實業(yè)、購買有價證券等等,由于比索被高估,顯然這種投資并不劃算,一旦比索貶值,這些投資就將會血本無歸。
另外一種就是購買墨西哥市場上的美元證券,比如墨西哥政府發(fā)行的美元債券,買賣都使用美元結算,不受比索匯率的影響,墨西哥引進的外資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這一種。
墨西哥讓比索釘住美元,只能保證這些資本不會因為比索貶值而逃離,卻沒有辦法保證投資收益,而當歐美,特別是米國利率提高以后,資金收益率超過墨西哥,資本自然會流向米國,這是保持匯率穩(wěn)定也沒有辦法改變的。
所以要想堅定投資者的信心,避免投資外流,最根本的做法還是要提高投資收益,投資收益不能夠憑空產(chǎn)生,只有實體經(jīng)濟發(fā)展了,才會產(chǎn)生收益。
“所以我才會說墨西哥一定要更多地開放市場和投資領域,刺激經(jīng)濟的發(fā)展。”唐詠文說道。
包飛揚輕輕搖了搖頭:“比索釘住美元,外資進入實體經(jīng)濟的成本抬高,生產(chǎn)成本也高,出口價格沒有競爭力,就算墨西哥想開放,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愿意進去吧?”
對于國際投資來說,他們往往喜歡那些幣值被低估的國家,就像現(xiàn)在的華夏,以及過去的日本。
幣值低估,意味著投資者擁有的美金在這個國家擁有更高的價值,本來買一棟樓的可以買兩棟樓,進入成本大大降低。
幣值低估,一噸鋼鐵放到國際市場上,換成美金,只有一半價錢,產(chǎn)品的市場競爭力就更強大。
幣值低估就不用擔心持有的貨幣或者資產(chǎn)會貶值,因為低估的總不能更加低估,總有一天會升值,就算等額換回來也有賺的空間,何況通過投資還賺到了更多的錢。
幣值高估的國家就恰好相反,不但要擔心貨幣隨時可能貶值,成本高、產(chǎn)品競爭力下降,很難賺到錢。
所以米國才會讓日元升值,又一直說華夏操縱人民幣匯率,要求人民幣升值,原因就在這里。
唐詠文不知不覺被包飛揚引入了這條思維通道,他不得不承認包飛揚的分析是對的,其實也有一些華爾街的分析指出墨西哥比索被高估,必須要貶值,可是比索貶值會影響米國對墨西哥的出口,以及華爾街在墨西哥投資的價值,所以鼓動墨西哥比索貶值的聲音并不多。
但是唐詠文必須考慮這種可能,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如果墨西哥真要比索貶值,就必須在開放市場和投資的情況下,從米國或者世界銀行爭取資金援助,在貶值的同時花大力氣刺激經(jīng)濟增長,同時確保充沛的外匯儲備,這樣才能保證比索匯率不至于一瀉千里徹底失控。”
頓了一頓,他又說道:“當然,我不覺得墨西哥政府會主動讓比索貶值,他們或許會采用一種極為緩慢的方式,讓比索匯率逐漸恢復到正常水平。”
包飛揚看了唐詠文一眼,知唐家這位華爾街金融專家的想法已經(jīng)發(fā)生了動搖,可還是沒有辦法轉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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