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氣一天天變冷，北方開始結(jié)冰，進(jìn)入十二月后，京城一連下了幾場小雪，就在離旦日還有三天時，一場大雪不期而至，大雪從前一天上午就開始，最初是小雪，到下午時雪越來越大，一團(tuán)團(tuán)雪球從天空落下，密集得十幾步都看不清人臉，整個京城被一片白茫茫的暴雪籠罩。
暴雪足足下了一夜，次日天亮?xí)r，雪終于停了。
范寧昨晚睡得比較晚，天亮后，他還在酣睡中，卻被妻子朱佩的一陣怒斥聲驚醒。
“你們兩個趕緊下來，樹要都被壓斷了，你們還爬上去，還不快給我滾下來！”
大宋最長三大假日之一的新年假就是從今天開始，一連放七天，七個相國每人當(dāng)值一天，歐陽修已經(jīng)在兩個月前改任龍圖閣大學(xué)士，實(shí)際上就是半退休狀態(tài)，門下侍郎諫尚書左丞的職務(wù)由翰林學(xué)士兼開封府知事王珪接任。
王珪也是改革派，這次官制改革就是由王珪一手操刀，很好地貫徹了天子趙頊的意圖，把王安石的激進(jìn)式改革變成了范寧風(fēng)格的溫和式改良，非常成功，令趙頊大為贊賞，歐陽修退相，王珪便理所當(dāng)然地拜相了。
今天第一天是王珪當(dāng)值，加上遼國也被大雪覆蓋，寸步難行，范寧也不用擔(dān)心遼國會有什么軍報(bào)傳來，所以他一夜睡得格外香甜踏實(shí)。
范寧痛苦地呻吟一聲，用枕頭把耳朵捂住，不料妻子朱佩的怒斥聲又傳來了，“阿真，你再不下來，我會讓你爹爹收拾你！”
范寧無法睡下去了，阿真過了今年就十五歲了，快要到談婚論嫁的年齡，她還在做什么？
范寧只得起身走出臥室，剛開門，一陣寒風(fēng)從外面吹來，凍范寧渾身一哆嗦，但他卻沒有關(guān)門，瞪大眼睛望著外面，整個院子都被大雪覆蓋了，厚度至少達(dá)到了膝蓋，中間一條小路被鏟出來，兩邊都是厚厚的積雪。
“今年的大雪”范寧搖搖頭，他從小到大還沒有見過這么厚的雪，簡直有點(diǎn)變態(tài)。
“阿真，要我給你說幾遍？趕緊下來，樹要壓斷了。”
范寧連忙穿上綿外套便走了出去，整個后園都被厚厚的大雪覆蓋，只是鏟出了一條條小路。
走過圓門，他一眼便看見了，假山旁邊那棵府中最大的松樹上，女兒阿真正搖搖晃晃地站在上面，正伸手從一只樹洞里掏著什么，整棵大樹都覆蓋上了厚厚白雪，將大松樹壓得嘎嘎直響。
幾名健婦正在幫肥胖的朱哲從樹上下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樹的？
妻子朱佩就站在不遠(yuǎn)處，雙手叉腰，怒氣沖沖瞪著樹上的范真兒。
“阿佩，真兒怎么了？”范寧走上來問道。
朱佩指著朱哲和范真兒怒道：“這兩個家伙一大早爬上樹，松樹本來就被大雪壓斷一根樹枝，他們再上去，整棵松樹都要斷了，夫君，你要好好教訓(xùn)真兒，我嗓子喊啞了，她就是不下來。”
這時，范真兒懷里抱著什么，一只手攀著大樹，慢慢下來了，幾名健婦連忙接住她。
朱佩知道丈夫在這里，肯定會百般護(hù)著女兒，自己再吼她也沒有用，她惱火道：“你的女兒自己管教吧！”
她轉(zhuǎn)身便氣呼呼的走了。
范寧走上前，卻發(fā)現(xiàn)女兒懷中帽子里竟然放著四五只小松鼠，都很小，像桔子那么大，倒是很可愛。
“真兒，你剛才是在掏松鼠洞？”范寧蹲下問道。
范真兒滿臉淚水，她嗚咽著聲音道：“早上樹枝斷了，把它們父母都壓死了，它們沒有了父母，我得養(yǎng)大它們！”
朱哲像個小孩子一樣，蹲在地上，望著樹下兩只松鼠的尸體撲簌簌落淚，他和范真兒一樣，把家里的松鼠、刺猬和小鹿都當(dāng)作最好的朋友。
范寧無奈，只得摸摸女兒頭道：“你要養(yǎng)它們也可以，但外面太冷，你是不是要把它們放到屋里去，給它們做個新窩，而是不是蹲在這里哭。”
范真兒站起身，抹去眼淚道：“我知道了，我去找小娘，她會幫我的。”
她又回頭對朱哲道：“阿舅，你把它們安葬了，照它們的模樣給它們刻一個碑，我去照顧它們孩子了。”
范真兒飛奔而去，范寧看了看正在奮力挖墓坑的大舅子，又看了看他們家的動物保護(hù)協(xié)會主席范真兒，他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回屋烤火去了。
府中前年在后院又修建了一座暖閣，冬天時，一家人便呆在暖閣內(nèi)，范寧走進(jìn)暖和，只見長子范景正帶著兩個弟弟范楚和范琦在練習(xí)書法。
三人見父親進(jìn)來，連忙起身行禮，范寧笑問道：“樓上可有炭盆？”
“回稟父親，已經(jīng)點(diǎn)起來了。”
“那就去樓上寫字，一樓人來人往，會影響你們的。”
“是！”
三兄弟連忙收拾了筆墨紙硯，向樓上跑去。
范寧剛要在一張椅子前坐下，卻見次女范靈兒站在院子里，紅著眼睛，撅著嘴，一臉不高興，母親朱佩在旁邊勸她，似乎沒有作用。
范寧走到窗前笑道：“靈兒怎么了？”
朱佩嘆口氣道：“這小妮子自己貪睡起來晚了，卻怪我沒叫她，耽誤了她救小松鼠。”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姐姐范真兒的影響下，范靈兒也成了范家動物保護(hù)協(xié)會的副主席，養(yǎng)了三只貓，讓一家人頭大不已。
“明明就是你沒有叫人家！”范靈兒嗚咽著要哭出來了。
范寧向小女兒招招手，“靈兒過來！”
范靈兒撅著嘴，磨磨蹭蹭走上來，眼睛一紅，淚水撲簌簌滾落下來，范寧給她臉上的淚水擦去，笑道：“你聽爹爹說，把小松鼠救下來只是第一步，它們沒有了爹娘，天又怎么冷，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問題，你真兒姐一個人照顧小松鼠肯定忙不過來，你去幫助她，再去問問老管家，怎么把小松鼠養(yǎng)活，他們有經(jīng)驗(yàn)，事情多著呢，你還在這里哭！”
范靈兒破涕為笑，“那我去找真姐。”
“快去吧！她在三娘那里，正需要你幫忙呢！”
范靈兒轉(zhuǎn)身便一溜煙地跑了，和母親招呼也沒有打一下。
朱佩拿她沒辦法，只得瞪一眼范寧恨恨道：“我們家男小郎都一個個文靜乖巧，女小娘卻一個比一個難伺候，禍根就是你這個當(dāng)?shù)摹！?br />
范寧哈哈一笑，“別呆在外面了，快進(jìn)來烤會兒火，暖和暖和身體。”
范寧坐在火盆旁，給火盆里加了兩塊炭，這時，朱佩走進(jìn)房間，將白狐毛領(lǐng)大衣遞給身后使女，在丈夫身邊的圈椅上坐下。
“夫君，馬上新年了，家族祭祀和去年一樣嗎？”
范寧很多年沒有參加族祭了，在他后府內(nèi)有一間小祭堂，里面供奉著父親范鐵舟以及兩位祖父的靈位，大部分時間都是母親張氏負(fù)責(zé)祭祀，范寧只是清明、中元和新年進(jìn)行祭祀。
范氏祠堂除了吳縣外，在北島也有一座，那邊才是正式族祭，范寧這邊只是家里人祭拜一下先祖。
范寧喝了口熱茶道：“這件事你問問母親的意見吧！我傾向于就簡。”
“那就和去年一樣，母親也是這個意思。”
范寧又笑道：“還有張燈結(jié)彩，好像還沒有開始？”
“都已經(jīng)買回來了，明天開始布置，有我們四個女人操心，你就不要管了，倒是三祖父，希望我們除夕過去一起吃飯。”
朱元豐的孫子大多去了北島，他那邊反而冷清下來，范寧點(diǎn)點(diǎn)頭，“沒問題，大家一起去就是了，那下人你怎么安排？”
“我考慮家在京城的，下午放了年賞錢就放假，家不在京城的，就由劉大管家?guī)е麄兞粼谕庹^年，酒菜就定清風(fēng)樓的，到時候劍姐也會帶著徒弟過來，大家圖個熱鬧。”
范寧打了個哈欠，“這些事情聽著就頭大，你們自己商量著辦，就不用告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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