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宮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莼兮早已經在玄燁懷里熟睡。
玄燁小心的抱著莼兮回到房間,動作輕柔得生怕把她弄疼弄醒。看著她熟睡的容顏,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還是睡著的時候最美,最令人心動。
“莼兒,帶你回來,只是想要你開心,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坐在床邊,玄燁開始自言自語,內疚起來。
他后悔自作主張的帶著她回到故鄉,本以為可以給她一個驚喜,讓她暫時忘記宮里那些瑣碎的事情,可現在竟然成為了讓她難受的事情。令她更覺得難過,更顯得不安。
此時連睡夢中都開始緊鎖著眉頭,是否做了什么噩夢他無從知曉。他伸手想要將它撫平,卻發現她越來越難受,眉毛已經糾結在了一起。
額間不停的冒著冷汗,偶爾雙手還不住的抓緊被褥,嘴里念念有詞,卻聽不清楚在說什么。
“莼兒,莼兒。”玄燁有些焦急,握住她發顫的雙手,想要叫醒她,讓她擺脫噩夢的糾纏。可此時的莼兮已經深陷在夢中無法自拔,根本不知道現實世界里有個人如此的擔憂著她。
“額娘。”夢里,莼兮不停的追著前邊越走越遠的白影。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在走,而是在飄、在飛。
她多希望前面的白影可以停下來,好好的聽她說一句話,哪怕一句,哪怕讓她看一眼也好。
可自己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不論怎么叫,都喊不停它。
突然,白影前面出現了一團黑影,囂張的朝著她撲了過來,還在不停的叫喊著:“她已經不存在了,已經回不來了。這里早就不屬于你,你還是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明明幾句簡單的話,現在聽上去卻是那樣的陰森恐怖。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那團黑色包圍著,她喊不出來,逃不出去。她只能惶恐的站在原地,看著它飄來飄去。
她想要逃離,卻發現自己根本移不開腳。她被束縛在這里,動彈不得。她想要叫喊,喉嚨里卻不知道發出了怎樣的聲音。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也再聽不見那恐怖的叫喊聲。
可這樣的情況,卻更令她覺得可怕。她癱軟了身子,倒在地上,看著四周仍然圍繞著的黑色,不停的吞咽著口水,想要放松一點。
“額娘,你在哪里。”
“三哥哥,快來救我,救我……”
“沐卉……沐卉……”
她在心里吶喊著,她動了動嘴,卻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不再去感受那些黑色。
她想象著自己身在花叢里,那里有一條小河,有一座木屋,有山,還有人。
她看到了自己的額娘,看到了玄燁,看到了韓姬,還看到了沐卉。他們幾個在草叢中歡快的起舞,迎著風,唱著歌。
她應該是這樣幸福著的,而不是被恐懼包裹著,不能動彈。她要擺脫那黑影的糾纏,從困境里沖出來。
跳動的心一點點平靜,她試著睜開眸子,看一眼四周,那一團黑色已經消失不見,她眼前浮現出一片光亮。
“莼兒,莼兒……”
她聽見了聲音,有誰在叫她么。是誰呢。誰在叫她。
她緩緩的站起身來,一時恍惚,站得不穩,搖搖晃晃了好幾下才定住了身子。
她朝著聲音的來源處走去,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莼兒,快醒過來……醒過來……”
是他,是三哥哥在叫她。
醒來。可她現在不是醒著的嗎。
她疑惑的看向周圍,除了白光,什么都看不見。那光芒刺眼得緊,她不得不伸手去擋。
她一個人這是在哪里呢。難道是在做夢嗎。
她又聽見玄燁的叫喊聲,努力的合上眼眸,躺在地上。她想要醒過來,想要看清楚正在叫她的人是不是他。
雙眸再一次睜開,眼前是一正熟悉的臉龐。一臉的焦急,一臉的害怕。看見莼兮醒來,連忙將她擁在懷里,輕輕的安慰著:“莼兒不怕,只是噩夢而已,噩夢。現在醒來了,沒事兒了。”
莼兮張皇失措的看著遠方,床前還站在曹子清與沐卉。都憂心的看向她,臉上全是擔心,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也不知是一只沒走,還是被玄燁的喊聲驚過來的。他們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我夢見額娘了。”莼兮喃喃的說,回憶著夢里的一切,她朦朧的記得,在一開始她真的看見了自己的額娘,還有小時候的她。
額娘教她讀書識字,教她下棋學畫。那時候,是最高興的時候。盡管阿瑪的心已經不再額娘的身上,可額娘還在,阿瑪對她也很好。
那現在呢。額娘離開了,阿瑪就像是完全沒有自己這個女兒的存在似的。將她的一切都毀了。她記憶中的房子,記憶中的花花草草,她與額娘之間的種種回憶。在她離開家的那一刻,就都消失了。
“那她一定也想你了,所以才會來你夢里與你相見。”玄燁輕輕拍她的后背,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三哥哥,額娘不要我了。她走了,不論我怎么喊她,她都不回頭,都不愿意看我一眼。”莼兮突然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的哭了。她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
今天晚上的種種委屈,她對額娘的全部思念,都因為一個夢,徹底的爆發了。
“她怎么會不要你呢,她只是累了,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玄燁心疼不已。她從未見過哭得如此傷心的莼兮,她也從未有過這樣混沌的話語。
記憶中,她總是樂觀的,她總是堅強的。可現在的她,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讓他快要拉不住,收不回來。
“真的嗎。”莼兮凄然的看向玄燁,低聲一問。
“當然是真的。”玄燁點頭,拂去她眼角的淚水。
沐卉再也看不下去,奪身沖了出去,曹子清見狀也立刻跟了過去。好在莼兮現在完全沉浸在自己了世界里,沒有發現沐卉的不對勁。
“你又怎么了。”曹子清追上沐卉,卻發現她已經回到自己房里,拿起自己的佩劍,就要出門。
“我要殺了她。”曹子清大概猜到了沐卉口中的她是誰,他連忙上前攔住她。
“你這樣貿然的殺了人,就能讓娘娘安心些嗎。她真的會開心嗎。”曹子清嚴肅的說道。
沐卉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可心中憤恨難平,直接拔劍對著曹子清說:“至少,娘娘不會在看見她,不會再因為她的話難受,不會再像現在一樣無助。”
“難道你將人殺了,娘娘就不難受了嗎。傷害已經造成了。娘娘現在的樣子,我的很心疼,可是你不能這么沖動。再說了,皇上今日已經發話了,若是他們明日還不能將兩所小院恢復成原樣,明日午時自然有借口懲治他們。”曹子清不畏她的威脅,反而將她的劍打落在地。他只希望,她能夠將自己的話聽見去,不要沖動誤事。
沐卉扔了劍柄,氣憤的說:“你知道什么。娘娘從小就是夫人一個人帶大的,對娘娘來說,夫人是這個世上最好的母親。可好人總是不長命,夫人去世得早,死因又與老爺和肖姨娘脫不了干系。一直以來,娘娘都因為老爺是自己的阿瑪而事事忍讓,雖然與肖姨娘不睦,可也沒起太大的爭執。可那肖姨娘太過分了,她怎么能夠將夫人生前的住所據為己有,還將院子里親手種下的花草都除得一干二凈。
你知道嗎。我與娘娘是偷偷溜進府里的。連自己的家,都無法正大光明的踏進去。因為,沒人愿意相信大小姐回來了,沒人相信當今的宜嬪娘娘會不遠千里的回鄉探親。
我們進去的時候,娘娘的繡樓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模樣。就連自己最喜歡的金釵,親手繪制的皇上的畫像,都被別人占據,糟蹋。我看著都心碎了,更何況是娘娘她自己呢。
一場夢,就已經讓她崩潰了。那些曾經想要拼命守護的東西,統統消失了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你明白嗎。我都不敢去想,不敢去回憶。
娘娘對夫人的愛,十幾年里,只增不減。夫人的一切都是她最珍視的,現在一切都毀了,毀了。”
眼淚已經不知何時從沐卉的眼眶中流下,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以平憤。她想要為莼兮做點什么,可她竟然發現,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沐卉,冷靜一點。”曹子清上前抱住她,安撫著。根本忘記了自己與她的身份,與她的男女有別。他只是不想看見她哭,不想她難受,可他也從沒做到。
他心痛她此時的模樣,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可單單聽她的話語,就已經覺得凄涼。
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可最難過的,無非是至親離世,愛人的永別。
雖然夫人不是今日才離開人世,可今日所摧毀的一切,都猶如將夫人再凌遲一次。
發生在莼兮身上的事情,他雖然不曾經歷過,但今日所見之總總,都無不讓人覺得可惜。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男人的愛,不可能永遠在一個女人身上。而那僅有的依戀,也不會那樣剛好的就在你的身上。
上一輩的痛苦,已經影響了下一代,那他們是否應該結束這一場糾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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