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宮殿重新修葺過,卻仍舊有故人的痕跡。
皇太后站在慈寧宮的正殿中央,看著寶座上鋪設(shè)的正黃色底的梅花軟墊,金絲楠木鑄成的腳踏。還有這屋子里一應(yīng)陳設(shè),熟悉而又陌生。
“星軒,你是皇后,你應(yīng)該有母儀天下的樣子,何必同一個寵妃計(jì)較?董鄂妃榮寵一時,但你卻是要穩(wěn)坐后位一世。倘若你不能做到忍讓謙卑,你只會落得靜妃一樣的下場。哀家不想皇上再一次下定決心廢后,無論如何,你都要坐穩(wěn)了這個位置。你若善妒,才真的是給了董鄂妃機(jī)會。”
昭圣的聲音回響在耳邊,皇太后呆愣的看著那寶座。仿佛,上面還坐著那位頭發(fā)開始花白的老人。
“如今你是太后,卻同一個小輩計(jì)較?她不是董鄂妃,玄燁也不是哀家的福臨。哀家與你說了這么多次,你怎的還不明白?”
昭圣的諄諄教誨,她一刻也不敢忘。從前她做了錯事,還有昭圣提點(diǎn)。如今,卻只她一人了。
“太后娘娘,皇上讓人修繕了慈寧宮,讓您遷居在此,皇上對您的孝心可真沒得說。”畢竟只有慈寧宮才是先帝皇后真正的居所。從前,有昭圣這位太皇太后在,她們自然不敢逾越,昭圣也讓她獨(dú)住在壽安宮里。
如今昭圣過世已經(jīng)兩年,玄燁讓人修葺了慈寧宮,讓她住進(jìn)來,合情合理。只是,她仍然很感動。
玄燁并非她的親生兒子,世人皆知。她也從未有過撫育玄燁的經(jīng)歷,即便玄燁幼年喪父,后又喪母。卻有昭圣親自撫養(yǎng)在身邊,教導(dǎo)他。
可是,今日得到玄燁如此孝順的人,卻是她這個什么都沒有為玄燁做過的人。受之有愧,她想。
“收拾收拾吧,往后哀家就要住在這里了。”收回了思緒,仁憲皇太后便坐上了那方寶座。
這里與寧壽宮是不同的,這里是權(quán)利的象征,是身份的象征。而她,卻是大清第二個住進(jìn)這所宮殿的女人。
“哀家是大清的太后,就該有太后的威儀。皇上既然已經(jīng)下旨,往后各宮嬪妃都需要每日來慈寧宮晨昏定省,你們便也準(zhǔn)備好明兒她們過來的見面禮吧。”
如芳還未應(yīng)下,又聽仁憲皇太后吩咐:“你往后便是慈寧宮的掌事姑姑了,你與李奇一起打理好慈寧宮內(nèi)務(wù)。如今后宮無主,哀家身為太后,不能再像以往一樣,事事充耳不聞。既然皇上要求她們晨昏定省,也并非是要她們來叨擾哀家這個老人家的。哀家總該做出表率,好好規(guī)整一下各宮的紛亂。”
“是,奴婢明白。”如芳是仁憲皇太后的陪嫁,隨她從塞外嫁入皇宮。多年來悉心陪伴,很得仁憲皇太后的歡心。
“敬嬪最近如何了?哀家可是許久沒有見她了。”仁憲皇太后又問。
“太后,如今敬嬪已經(jīng)被降為答應(yīng),該稱呼她一聲王答應(yīng)了。”如芳小心提醒。
仁憲皇太后這才想起,在佟若飛去世以前,王恬如已經(jīng)被降為答應(yīng)。據(jù)說,是因?yàn)樵谛䶮蠲媲俺鲅圆贿d,惹怒了玄燁,導(dǎo)致降了位份,還被禁了足。
“哀家混忘了,她如今不比從前了。怕是明日請安,也見不到她了。也罷,往后便讓珍常在常來走動吧,哀家覺得這個丫頭也還不錯。”仁憲皇太后有些失落的說。
忽而又想起一事,又叮囑如芳:“明晚在慈寧宮設(shè)宴,只宴請壽安宮里的太妃們。你且吩咐下去吧。”
慈寧宮的晚宴算不上奢華,仁憲皇太后崇尚節(jié)儉,忽而這一晚,四位太妃都有些意興索然。
“怎么,可是佳肴不合姐姐口味?怎的今日淑惠姐姐竟不曾動筷?”端順太妃就坐在淑惠太妃身邊,見她桌上的菜肴不曾被動過,只一味的喝酒,小聲的問她。
淑惠太妃瞄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沒有,太后盛情,菜肴怎會不合我的心意?不過今兒午后睡得沉,黃昏才醒來。那時吃了些點(diǎn)心,現(xiàn)下再吃不進(jìn)了。白糟踐了這些好東西。”
寧愨太妃聽了這話,卻是一笑:“淑惠妹妹可是太后親妹,菜肴與咱們都不同,算是妹妹你平日愛吃的。不曾想今兒竟然吃不下,著實(shí)浪費(fèi)。”
仁憲皇太后坐得遠(yuǎn)一些,自然沒聽清她們的對話,卻見她們?nèi)A語中提到了今日菜肴。只跟著一笑,卻不敢說話。
淑惠太妃看了看早前的這些食物,心中很不是滋味兒。這些東西哪里真就是她愛吃的呢。寧愨太妃明明知道,卻故意這樣說。
“我倒是有些醉了,先不陪著諸位姐姐了,就先回去了。”恭靖太妃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被手底下的人扶著,一臉的歉意。
“我也一同回去吧,順便送一送你。”
端順太妃也跟著起身,將恭靖太妃扶住,對著仁憲皇太后施禮,便相互參扶著往慈寧宮外走。
寧愨太妃見她們離開,便尋了借口道:“午后鈺福晉帶著兩個孫兒入宮看望我,我也留了小孫兒住下了。這會子他還沒用膳呢,我也該回去了。”
保綏確實(shí)在壽安宮寧愨太妃的住處,不過韓姬帶著保泰離宮前,已經(jīng)同保綏用了膳。寧愨太妃不過是不想繼續(xù)留在此處,才故意找了這樣拙劣的借口走了。
淑惠太妃看著她們一個個離開,自己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仁憲皇太后見淑惠太妃愿意留下,心中甚為歡喜,起身走到淑惠太妃身邊,溫柔以待。
“太后就該有太后的樣子,何必要走下來與我同坐?”淑惠太妃譏笑。
仁憲皇太后不以為意,只當(dāng)是自己的妹妹酒后胡言,不往心里去。
淑惠太妃見她悶不吭聲,心中更是煩躁。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姐姐,以往入宮之時,兩個一個為后,一個為妃。同樣不得寵,一個卻有昭圣的庇佑,一個卻只能任人宰割。
淑惠太妃雖然不是被欺凌的那個,總歸沒有人護(hù)著,剛?cè)雽m時受了不少的委屈。
一開始,淑惠太妃并不怨恨。久而久之,她們姐妹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她內(nèi)心的落差也越來越大。時光荏苒,她再沒有初入宮庭時那顆平靜的心。
幸好,她還沒有落到殉葬的地步。幸好,她還因?yàn)槭腔屎蟮挠H妹妹,這個可笑可悲的身份,而茍活于世。
只是,她并不稀罕。她不稀罕因?yàn)閯e人而茍且偷生,她活著卻生不如死。她不稀罕這樣寂寞難耐的清淡生活,她活著卻倍受煎熬。
“太后今日設(shè)宴,是為了什么呢?”淑惠太妃看著仁憲皇太后,她眼前朦朧,看得并不真切,只是熟悉的味道,讓她感覺到仁憲皇太后的存在。她在心里默默嘲諷:連用的熏香都如此俗氣,這樣平庸無為的蠢女人,何德何能,竟然住在這樣尊貴的地方。
以前,昭圣住在慈寧宮。身為皇太后卻只能住在寧壽宮,那時候淑惠太妃還暗自高興了許久。可現(xiàn)在,她卻忽然搬進(jìn)了這里,這樣尊貴的宮殿中。玄燁還下旨,所有人都要來慈寧宮晨昏定省。
而住進(jìn)來的第二天,她便擺了宴席邀請她們這些先帝妃嬪用膳。多可笑,難道是要炫耀一下她的新居嗎?是怎樣的豪華炫麗?她們永遠(yuǎn)只能遙望,不能觸及。
“哀家只是想著,慈寧宮許久沒有人住了。讓你們過來聚一聚,也添些人氣。”仁憲皇太后并不知道淑惠太妃為什么生氣。她甚至都沒看出來,她已經(jīng)在生氣。一味的當(dāng)作,是她喝醉了,所以如此無禮。
淑惠太妃輕笑一聲,伸手撫摸著仁憲皇太后的臉。她們兩個長得有幾分相似,卻是不同的命運(yùn)。她只能獨(dú)自在壽安宮的正殿內(nèi)孤獨(dú)終老。但是仁憲皇太后卻可以在這奢華的慈寧宮里被兒孫擁簇。盡管,那些孩子妃嬪與她毫無關(guān)系,卻也有那樣多的人,同她說話解悶。她高興時,可以同今天一樣設(shè)宴,宴請妃嬪,宴請臣婦。她不高興的時候,可以隨心所欲,對別人發(fā)發(fā)脾氣,指責(zé)所有人的不是。因?yàn)椋腔侍蟆_B皇帝見了她,也要請安問好。
“太后辛苦,還念著我們。”淑惠太妃譏笑:“可知我們的心?”
沒等淑惠太妃繼續(xù)往下說,她身后隨侍的宮女便上前扶住她,對著仁憲皇太后道:“太妃娘娘醉了,皇太后息怒。奴婢這就扶她回去。”
仁憲皇太后也沒有阻攔,目送她們離開,還不忘叮囑:“好好照顧她。”
耳邊還有淑惠太妃臨走前的那句話,只是仁憲皇太后想不明白。她們的心?莫不是今日宴請,還讓她們不高興了么?
“宣敬嬪來見哀家。”仁憲皇太后又吩咐。
“回稟皇太后,敬嬪如今禁足,且已經(jīng)降為答應(yīng)了。”
仁憲皇太后撫額,有些懊惱:“哀家怎的又忘了呢?罷了罷了,扶哀家休息吧。”
習(xí)慣了一個人,這個人忽然不見了,倒是有些不習(xí)慣。
淑惠太妃的話令仁憲皇太后難以理解,她想要去問明白,卻又拉不下面子去問。或許,等到天亮了,也就忘記了這回事兒呢?
不去想,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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