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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廖看一眼段蕭,又看一眼宋繁花,這才笑著手掌用了力,大力揉了一下岳文成的肩膀,隨即收手,收手前又拍了下他的肩背,笑道,“看來你的好事不遠了。”
岳文成臉上依舊是幸福卷著春意的笑,但她沒理韓廖,只對崔建說,“崔叔,你把我祖母請來的良辰日子拿給二小姐看看。”
崔建應是,笑著從懷里取出一物。
那一物不是布,不是帛,也不是紙,而是如寺廟里專門用來卜卦的長竹簽一般,顏色黝黑,長若巴掌長,寬若兩根手指之距,崔建朝著宋明慧遞過去的時候,宋繁花、宋明艷都看到了那黑色紋面上的金色字體,字體不是手寫而成,似無形中而來落于上面的。
宋繁花“咦”了一聲,心道,這不是呂氏一族古老的占卜術嗎?岳奶奶怎么會有這個?難道是找了呂止言?可不對呢,呂止言雖身于呂家,卻不懂占卜的。
她瞇了瞇眼,拂袖卷帕,在宋明慧接過此物后,她就伸長了脖頸去看。
宋明艷也湊到跟前瞧稀奇。
宋明慧握著那方黑色竹簽,看著上面似字非字的文字,文字很短,就只有八個字,上懸姻緣天生,下接并蒂九月。
宋繁花看到那九月二字,揚臉沖岳文成笑問,“莫非,岳奶奶討來的良辰日子是九月的嗎?”
岳文成道,“是呢。”
宋繁花又看了一眼竹簽上的字,說,“可沒說是哪日呢。”
岳文成道,“我祖母說了,天意算出是九月,那就是九月伊始起晨之日,也就是頭一天。”
宋繁花抿了抿唇,沒再問了,如今是六月末尾,基本上還有兩個月才進入九月,而在前世的時候,九月正是宋府慘遭滅門的禍亂之月,大概前世的時候,岳奶奶也請人卜算了,只不過,她請人算的只是自己孫兒的姻緣,卻沒算命運,是以,天意讓他們在九月結百年好合,卻讓宋清嬌隨著宋府一起,在九月踏進了鬼門關。
宋繁花拽了帕子擦了擦額頭,扶住一邊的椅子坐下去。
宋明艷見宋明慧將竹簽上的字看完了,一把奪過那竹簽,捧在手里好奇地研究,“咦,這字好神奇啊,似乎不是用墨筆寫的,那是怎么上去的?刻上去的嗎?可不對啊,壓根沒刻痕。”
她前前后后的翻轉,著實好奇。
岳文成笑道,“這是占卦得來的,所謂卦文,那都是神賜的,怎么可能是俗人所寫。”
宋明艷仰臉笑道,“神賜?哈哈。”她大笑一聲,說,“什么鬼玩意,我可是不信鬼不信神的,這東西說的那般玄乎,其實說白了,也是騙人的,若你真的心儀我三堂姐,就算上面寫的不是姻緣天生,不是并蒂九月,你不還是要娶的?莫非不那般寫你就不娶了?”
岳文成正色道,“當然不是!”
宋明艷笑道,“那不就結了。”她撇撇嘴,將竹簽一扔,扔給宋明慧,在竹簽扔出的時候,手掌被竹簽的棱角處掛了一下,滲出了一點兒血,也就一點兒,誰都沒看到,宋明艷自己也沒察覺,等宋明慧將竹簽接過來,她甩甩袖子,一臉無趣地挨著宋繁花旁邊的椅子坐下去,大腿翹起來搭在二腿上,毫無閨態。
宋明慧輕斥她,“坐好!”
宋明艷砸巴了一下嘴,默默地將腿放下來,端端正正坐好。
宋明慧將竹簽還給崔建,對著岳文成道,“等我父母來了,與他們商議一下,若他們無意見,那這親事就便如此定了吧。”
岳文成蹙了蹙眉,往通向內院的那道大門看了一眼,小聲道,“我想親口對嬌嬌說。”
宋明慧溫和笑道,“會讓你去說的,岳公子別心急。”
宋明艷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岳文成被笑的有點兒不好意思,向來俊郎溫沉的臉一下子就露出囧態。
韓廖站在一邊拍著折扇輕笑。
段蕭默然無聲。
張施義更是只字不說。
宋明慧見宋陽一直不來,就讓冬嚴去上茶,茶端上來,一一為他們倒上,等到一杯茶還沒落喉,宋陽與方氏從門外走了進來。
宋陽牽著方氏的手,霍海跟在后面,冬青墊后。
等到四人一進正堂,宋明慧、宋明艷、宋繁花立刻迎上去,紛紛喊著,“爹,娘,二叔,二嬸。”
宋陽看她們一眼,又看看屋內坐在那里喝茶的三個男子,最后視線落在岳文成身上,岳文成對上他的視線,笑著喊一聲,“二叔。”
崔建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二爺。”
宋陽揚揚眉,卻是不應岳文成,也不應崔建,直接走到段蕭面前,沖他問,“小六沒跟你說,我讓她帶了話給你,讓她什么時候碰到你,對你說去我的北院一趟?”
段蕭端著茶盞的手一頓,他扭頭看著宋繁花。
宋繁花眨眨眼,用力地回想了一下,才恍然似乎大概可能想起來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啊”一聲,非常無辜地說,“我給忘了。”
段蕭深邃的眸一瞇,他緩緩擱下茶杯,沖宋陽道,“一會兒去。”
宋陽點頭,這才拉著方氏給她找了個椅子坐下,霍海立在一側,宋陽沖岳文成問,“聽二慧的丫頭說,你是來向嬌嬌提親的?”
岳文成鄭重點頭,“是的,還望二叔成全。”
宋陽說,“你若真心想娶,我自是成全的。”說罷,不等岳文成再說什么,他又問宋明慧,“世賢呢?”
宋明慧道,“說是這段時間比較忙,回不來家。”
宋陽擰眉,“最近鋪子出了事?”
宋明慧搖頭,“沒有。”
宋陽又問,“那是最近生意太好了,忙的連家都回不了?”
宋明慧輕輕道,“大概是吧。”
宋陽便不問了,他走到方氏面前,握住她玩帕子的手,小聲沖她說,“清嬌要嫁人了。”他用手指了一下岳文成,又道,“是這位少年,你可同意?”
方意瑤慢慢抬起頭來,迷迷茫茫地看著他,問,“你剛說什么?”
宋陽道,“清嬌要嫁人了。”
方意瑤大概是聽明白了,溫溫吞吞地來一字,“哦。”
宋陽問,“你同意了?”
方意瑤抬起頭來看向岳文成,明明半瘋半傻的樣子,卻在看向岳文成的時候雙眼清明,半晌,她垂下頭,往宋陽懷里一撲,“頭好疼。”
宋陽輕嘆,“那你別想了。”
方意瑤道,“可你剛問我話了。”
宋陽道,“你當我沒問。”
方意瑤執拗道,“你讓我說,不然我會寢食難安。”
宋陽抿抿唇,輕手拍著她的背,無奈道,“你說。”
方意瑤慢聲道,“清嬌是誰?”
宋陽一怔,或坐或站出現于正堂里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在聽到這句話后,都紛紛將視線落在了方意瑤的身上,方意瑤卻渾然不覺,只是沖宋陽問,“清嬌是我們的女兒?”
宋陽道,“不是,她是大哥與大嫂的女兒。”
方意瑤重復道,“大哥與大嫂……的女兒”后面的三個字還沒重復出來,她猛的尖叫一聲,“啊!”叫聲驚恐,伴著全身顫抖,聲嘶力竭道,“快,快,宋陽……大嫂她……”她猛的站起來,似乎要跑,卻被宋陽一把抱住,點了昏穴。
霍海一臉擔憂地說,“我抱她回去。”
宋陽沉聲道,“不用。”
他抱著方意瑤,沖段蕭道,“我先回去了,你記得等會兒來我北院。”
段蕭點頭。
宋陽又沖宋繁花道,“你等會兒也來。”
宋繁花抿了抿唇,低低地應一聲,“哦。”
宋陽抱著方意瑤走了,走到門檻處,他扭頭,沖宋明慧道,“岳文成出身岳公門下,所謂良將手下無弱兵,岳氏一門三代單傳,世襲公侯,卻是將門之風不減當年,清嬌嫁過去我很放心。”
說罷這句話他就走了。
宋明慧眼巴巴地看著方意瑤離開,這期間她沒能說上話,也沒能上前問候一聲,也沒聽到方意瑤喊她一聲,宋明慧心里悲傷難過之時又憂色重重,什么時候她們姐妹才能享受到正常的父愛與母愛?
她收回視線,眼中隱忍著悲痛。
宋明艷一直歡快明亮的小臉也堆上了一層暗色,她也眼巴巴地看著門口,直看到宋陽抱著方意瑤徹底消失不見才不再看了,她沖宋明慧問,“姐,娘她……”
宋明慧揮手制止她的話,“你去喊三妹出來。”
宋明艷不想去,她現在想去北院,可看到宋明慧難得陰晴不定的臉,她不甘不愿地起身,去了南院,喊宋清嬌。
宋清嬌一來,岳文成就克制不住地邁開腿。
宋明艷伸出手臂攔住他,“注意點分寸。”
岳文成看著宋清嬌,隔著宋明艷的一只手臂,視線一瞬不瞬的,看的宋清嬌惱羞不已,本想發火的,可瞅一眼堂屋里的人,有韓廖,有段蕭,還有張施義,還有那么多丫環仆人,她若是這個時候給了他沒臉沒面,會讓他在兄弟們面前被恥笑,她哼了一聲,美目瞪著他,“有話就說。”
岳文成看著她,笑道,“給你送聘禮。”
宋清嬌跺腳,“誰讓你給我送聘禮了!”
岳文成一愣,反應過來她這句話里所隱含的意思后,臉色大變,“你不想嫁我?”
宋清嬌秀眼圓睜,她什么時候說不嫁他了?
岳文成一把推開礙事的宋明艷,走到宋清嬌面前,認真而又忐忑地沖她問,“你不愿意嫁給我嗎?嬌嬌,昨天你說……”
“岳文成!”
岳文成的話還沒說完,宋清嬌就怒聲打斷他,“不許胡說!”
岳文成氣結,什么叫胡說,明明昨日夜里,她與他睡在一起,她不讓他碰她,讓他煎熬了一整個晚上,臨到早上起床的時候,他實在是沒辦法再克制了,就把她給吻了,她也沒拒絕啊。
岳文成郁結難排地挑高眉峰道,“反正你得嫁我。”
明明是四個公子里面最好說話也最面善脾氣善的人,此刻說出來的話卻霸道無比。
宋繁花噗地就笑出聲來。
宋清嬌羞色滿面地道,“我又沒說不嫁。”
岳文成頓時大喜,他喊,“崔叔!”
崔建哎一聲,笑呵呵道,“少爺。”
岳文成道,“把占書給我,祖母說了,這占書是專為嬌嬌而占的,也是聘禮一物,我要親手遞給她。”
崔建笑著將竹簽占書遞給岳文成,岳文成接過來后高興地遞給宋清嬌,宋清嬌看他一眼,伸手接了,她一接,岳文成就笑開了,渾身上下都是一種幸福到極致的氣息。
段蕭站起身,薄袖一甩,沖岳文成道,“我去北院了。”
岳文成現在哪有時間搭應他,直接不理,眼睛心里滿滿的都是面前嬌羞地低著頭,拿著他祖母特意占來的竹符垂臉看著的小女人。
段蕭見岳文成這般,搖頭失笑,他是沒有愛過人,也沒有心儀的女子,實在是不懂那到底是怎么樣的一種感情,竟讓人這般渾然忘我,旁若無人。
他搖搖頭,走了。
韓廖沒走,坐著將兩個人你濃我濃的一幕看完,看完后,他回到府上,心緒難平,沖到書房就將珍藏的那副畫給拿了出來,拿出來后他也不舍得打開,按在心口處,緩緩吸氣,半晌后,他才將畫卷小心地放在桌面,又小心地拆掉結繩,小心謹慎地將畫鋪展開來,畫一展開,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便躍然眼前,紅的衣,黑的發,兩袖清風卷起的舞姿,纖裸的腳踏在繁華綻放的群花之上,縱情飛歌。
韓廖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她踩在腳下的花叫莞絲花,所以,他花重金弄了一樹這種花回來栽在院里,他時常對著莞絲花想著她的容顏,想著她的氣度,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他就非常滿足。
可有時候也會自我懷疑,這人世間,真的有如此絕色的女子嗎?
這畫他沒有給任何人看過,包括段蕭,他也沒有,所以,沒有人知道,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沒人知道,他韓廖愛上的,竟是一個畫中女子。
若有一天,她從畫中走了出來,他想,赴湯蹈火,海角天涯,他也會為她奉盡一生。
可她,真的存在嗎?
韓廖惆悵滿面地將畫合起來,抱在胸口,躺在了書房的涼榻上。
段蕭去了宋陽的北院,宋繁花也去了宋陽的北院,他在前面走,宋繁花在后面走,兩個人明明朝著同一個方向,卻是一前一后,段蕭不等她,宋繁花也不追他。
走到北院,段蕭率先進去,過了沒多久,又出來,出來后,他看一眼杵在門口不進的宋繁花,瞇眼沖她問,“小半月前你二叔就讓你轉話給我了,為何見我那么多次都不說?”
宋繁花眨眼笑道,“我給忘了。”
段蕭雙袍一撣,手往后背一負,走到她跟前,陽光很炙,他高大的身姿如山如天沉悶威壓滾滾而來,他冷道,“我很討厭被人算計。”
宋繁花仰臉笑道,“那就抱歉了。”
段蕭怒目,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身前一拉,宋繁花不退反進,不懼反笑,她就著他拉扯的力道一下子跌進他的胸膛,濃烈的櫻花香撲來,段蕭面色一寒,又快速地伸手將她推開,宋繁花穩穩站住,慢條斯理地拂著衣擺沖他笑道,“發什么火啊?不就是讓你晚了幾天見我二叔么,有必要這么生氣?”見自己的頭發都被他扯亂了,她哼道,“粗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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