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造反非彼造反。
崔耕被那官拉著一路急行,功夫不大,就來到了一排沒有窗戶的房子前。
這排房子叫暖房,里面種了菠菜、韭黃、黃瓜等菜蔬。
香山多溫泉,把溫泉水引入其中,加以密閉,就可以使房間內溫暖如春,便于這些菜蔬生長。
冬天能吃到時新蔬菜,對于皇家來,也不是件容易事,一般來講,這些菜蔬是專供皇宮大內的。
現在可好,被太平公主一鍋端了。
暖房外,太平公主換了身衣服,笑意吟吟背風而立,似乎在專門在等候崔耕的到來。
她身穿裘袍,外罩鶴氅,腳蹬鹿皮靴,手捧手爐,纖細的脖頸上纏了一條雪白的狐貍領,發襯得佳人眉目如畫,面賽桃花。
“娘的,這太平公主長得是真漂亮啊!”盡管知道紅顏禍水,崔耕還是不由得心中一震,暗暗咽了口唾沫。
太平公主閱人無數,馬上就看穿了他那點心思,略顯得意得一笑,道:“怎么?崔湯監可是對馬車里的事后悔了?宮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哦!
“不……不后悔……”
崔耕面色有些尷尬,趕緊轉移話題,道:“咱這溫泉湯監的反季蔬菜,是專供陛下的。雖然公主您不是不能享用,但來個一鍋端,不合適吧?再了,這么多菜蔬,您一個人也吃不完不是?”
太平公主漫不經心地道:“專供皇家大內的菜蔬,也不是陛下一個人吃的,公主想用這些菜蔬宴客,有何不妥?至于合不合適的……宮不是給你留了條子了嗎?陛下怪罪下來,你讓陛下找我問罪就是了!
崔耕苦笑道:“就算有那條子,我們溫泉湯監也有看守之責啊。”
“哦?看守之責?那二郎你就擔了唄。”太平公主忽閃著大眼睛,膩聲道:“二郎,在馬車里,你可是答應過宮,要在溫泉湯監補償我的,總不能話不算話吧?”
我~日,敢情是在這等著我呢!
崔耕簡直欲哭無淚,道:“但這補償也不能是慷他人之慨!”
太平公主拍了拍崔耕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宮不會害你的,你要是辦好了那件差事,不僅能官復原職,再大的罪過陛下都能寬恕,宮吃點反季蔬菜又算得了什么?”
“真的假的?”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眼波流轉道:“宮又怎么舍得欺瞞二郎呢?”
著話,她突然伸手,扯著崔耕的袖子,道:“那些蔬菜宮摘都摘了,難道還能種回去不成?一個羊也是趕著,倆樣也是牽著,這溫泉湯監的好東西可真不少,有錢都沒處買去,咱們就再來次大掃蕩吧!
……
……
一個時辰之后,崔耕臉都綠了,盯著眼前堆積如山的物資道:“這……這些你都要拿走?”
“放心,宮怎么會那么沒眼色的。”
崔耕這才長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太平公主下一句話直接讓他的希望完破滅:“這些東西咱們三七分,我七你三。怎么樣?宮夠對得起二郎吧?”
隨即,沖著身后的楊行云召了招手,道:“拿來吧……”
“是!”
楊行云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哆里哆嗦將一沓子文書遞了過來,上面寫的無非是,太平公主于某年某月某日,取走了溫泉湯監什么東西。
李令月毫不遲疑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遞給了崔耕。
都到這時候了,崔耕還能怎么辦?也只得牙一咬心一橫,把自己的名字也簽上了。
從表面上看,整個過程完合理合法,不過實際上……合法個屁啊,這里面絕大多數東西都是皇帝專用好不好?
最關鍵的是,崔耕這個湯監還參與分贓了。證據確鑿,來俊臣稍微一查,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崔耕苦著臉道:“多余的話我也不了,公主您現在總該交代,,陛下到底讓我啥差事了吧?”
太平公主笑道:“二郎別著急,那個差事簡單的很呢,你把一個人招待好就行了!
“誰?”
“吐蕃王子都松芒布。他奉了吐蕃贊普赤都松贊之命出使大周,偶感風寒,生了一場大病。所以,陛下讓他在龍門溫泉湯監暫住療養!
崔耕奇怪道:“不對吧,吐蕃王子出使這么大的事兒,我怎么不知道?”
“都松芒布在路上就生病了,沒進洛陽城!
崔耕還是感到有些奇怪,道:“即便如此,伺候人這事兒下官也不擅長啊,陛下為啥非讓我當這個龍門湯監?”
太平公主對答如流,道:“因為二郎你素有急智。這都松芒布其實都好得不多了,但他就是不肯洛進陽。所以,二郎你的差事就是,滿足他的一切要求,務必讓他心甘情愿地覲見陛下!
真挺符合邏輯的,如今大周接連敗給契丹兩次,王孝杰戰死,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可不就得好好安撫吐蕃這個宿敵嗎?
崔耕點頭,道:“好,那下官就勉力為之。不過,陛下不是安排咱們倆人干這個差事嗎?那公主你呢?”
太平公主舔了舔嘴唇,促狹道:“公主的差事,當然是好好地陪陪這位吐蕃王子了,不知二郎你吃不吃醋呢?”
崔耕心里還真有些微微的酸意,道:“公主笑了!
…
…
在崔耕的想法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周再怎么失敗,也不至于要太平公主無名無份地陪土蕃王子的道理。
可奇怪的是,這太平公主還真沒開玩笑,當天晚上就宿于都松芒布的住處,和這位吐蕃王子雙宿雙~飛了。
娘的,這到底真是武則天的意思,還是太平公主自己春心蕩漾,想換換口味呢?
于公于私,崔耕都感到非常郁悶。
然而,形勢比人強,第二天他還得以龍門溫泉湯監監正的身份,去拜見這位吐蕃王子都松芒布。
大殿中,太平公主和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子并排而坐。
一件寬寬大大的袍子,把他的手腳完遮蓋。再往他的臉上看去,白紗半掩,唯露出一雙亮如珍珠的大眼睛。
看來這就是吐蕃王子都松芒布了。
崔耕躬身行禮道:“龍門溫泉湯監崔耕,參見太平公主殿下,參見吐蕃王子殿下!
都松芒布的嗓子有些沙啞,道:“崔湯監快快請起,王子大病初愈,見不得風,所以才帶上了這白紗,還請崔湯監見諒啊!
“您實在太客氣了!
崔耕才不管這白臉為啥遮著白紗呢,問道:“不知王子殿下在這住的可還習慣?”
都松芒布道:“大周不愧是天朝上國,器物化美,飲*致,王子也沒什么不習慣的。只是……此地除了我那幾個隨從之外,沒什么吐蕃人能和我話,王子甚是思鄉啊。”
崔耕想了一下,道:“這個好辦,洛陽城中,有不少吐蕃商人,不如外臣把他們招來陪伴殿下?”
“不妥!王子往日結交的都是些達官貴戚,跟一些普通商人有什么好聊的?”
崔耕皺眉道:“那依殿下之見呢?”
“沒有辦法,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著話,他站起身來,沖著太平公主微微一抱拳,道:“多謝公主熱情款待,只是王子出來一年多了,思鄉甚切,這洛陽就不去了吧!
“別介!”
崔耕可是真著急了,吐蕃王子要是走了,自己在溫泉湯監弄得那些虧空可咋辦?還是那句話,這里面的東西,你就是再有錢,也沒處買去啊。
他趕緊道:“王子殿下若覺得沒人話,完可以跟外臣我啊!
都松芒布有些懷疑,道“你?王子跟吐蕃商人都沒什么好聊的,你就更不行了!
崔耕道:“不試試怎么知道呢?外臣雖然不是吐蕃人,但頗為健談,想必足以慰藉王子殿下的思鄉之情。”
都松芒布又坐了回去,嘴角微翹,道:“好吧,王就暫且信你一回。!
“呃……不知王子殿下想聊些什么呢?”
“崔湯監你吧!
“要不咱們聊聊王子殿下的愛好,您平時喜歡啥?”
“睡覺!
睡覺也能算愛好?崔耕被堵得直翻白眼,道:“呃……那除了睡覺呢?”
都松芒布雙手一攤,道:“沒了!
“這樣啊……那要不,咱們談談詩詞歌賦?”
“沒興趣!”
“以史為鑒,可以知得失,您想不想聽外臣講講史?”
“不想聽!
……
又聊了幾句,崔耕再傻也明白過來了,這位是故意不配合啊。
這可咋辦?
嗯,看來不出絕招是不行了!
崔耕干咳一聲,道:“下官有個精彩的故事,不知王子想不想聽?”
直到現在,都松芒布才表現出了點興趣,道:“什么故事?”
“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三國演義》,講得是東漢末年,宦官當權,民不聊生。張角兄弟發動黃巾起義,官軍聞風喪膽。為抵抗黃巾,幽州太守劉焉出榜招兵。榜文前,劉備、關羽、張飛三兄弟萍水相逢,志趣相投,于桃園結為異姓兄弟……”
崔耕剛到這,都松芒布已經皺著眉打斷道:“王侯將相勾心斗角,打打殺殺的,有什么意思?”
“這個不行,那咱們再換個別的,卻,不知哪朝哪代,有以宋江為首的一百零八位好漢在梁山聚義,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哼,一幫子江湖草莽,沒的污了王子的耳朵!
崔耕心里一涼,暗想,這回可完了,四大名著里邊《西游記》早已流傳天下,人家都松芒布肯定聽過!度龂萘x》和《水滸傳》他又不敢興趣,難不成要講《紅樓夢》?情情~愛愛,哭哭啼啼的,人家吐蕃王子能感興趣嗎?
唉,沒奈何,也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崔耕道:“外臣這里還有一個故事:卻女媧煉石補天,剩余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這塊補天石受了日月精華,漸生靈性,受封為神瑛侍者,負責灌溉靈河邊上的一株絳珠仙草。后來,神瑛侍者下凡造歷,絳珠仙草決定也下凡為人,用一生的眼淚償還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恩……”
來也怪,隨著崔耕娓娓道來,那吐蕃王子的眼神來亮,似乎頗為受用。
太平公主對《紅樓夢》也很感興趣,手托香腮仔細傾聽。她忽而眉開眼笑,忽而眉頭緊蹙,忽而眼圈泛紅,竟然真的為故事中的人物悲春傷秋起來……
就這樣,崔耕從早上講到中午,又從中午講到了紅日西墜,玉兔東升。
崔耕喝了一口茶,道:“王子殿下,時候已然不早,咱們該吃飯了。”
“行,吃完了飯,再聽崔湯監講故事!
“呃……”崔耕苦笑道:“吃完了飯,您就該歇息了啊!
都松芒布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王不困!
日,這還沒完了!
最后,崔耕好歹,才讓都松芒布同意今天暫且休息,明天接著聽。
時光似箭,眨眼就是三天過去了,崔耕的《紅樓夢》已經講完。
按現在吐蕃王子病好了,也不思鄉了,就該前往洛陽,拜見武則天了吧?
可人家一點挪窩的意思都沒有,他表示龍門溫泉甚好,就在這聽崔耕講故事了。
什么?你沒新故事了?那王子思鄉心切啊,這就要回吐蕃去。
誰讓咱上了太平公主的賊船,弄了虧空了呢?
沒奈何,崔耕也只能是繼續搜腸刮肚地講故事。
既然《紅樓夢》有效,崔耕也算明白都松芒布的口味了。不就是偏愛情向嗎?《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臺》、《天仙配》……一個一個經典故事挨個來唄。
一眨眼,又是十來天過去,崔耕不用再被逼著講故事了。因為武則天帶領群臣,一起來龍門湯監度假了。
都松芒布今兒個被某位大臣引著飲酒,明兒個被某個大臣請去欣賞歌舞,后天又被上官婉兒邀著和武則天一起打雙陸,玩了個不亦樂乎。
崔耕對此倒是樂見其成,都松芒布在大周玩的滿意了,想必武則天也就不好意思追究自己堅守自盜的事兒了。事實上,他甚至懷疑,這場“分贓”行動,是這對心機婊母女倆給自己挖的一個坑。
然后,他沒想到的是,其中的套路,比自己預想中要深得多。
這一日,夜半三更時——
“崔湯監,可還記得老夫否?”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出現在了崔耕的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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