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已是卯時,嚴(yán)冬仍是一片漆黑,屋內(nèi)點了很旺的炭火,她抱著錦被坐在床上,從頭到腳、從內(nèi)到外都是徹骨的寒。
歷代宮廷驚變,無不伴隨著慘烈血殺,心慈手軟如倚風(fēng),他日會不會成為她父兄手下的亡魂呢?拒絕了連燼,可是拒絕不了自己,她終究是沒辦法看著他步步沉淪的,士為知己者死,既敢以命相托,更何況犧牲幸福?
對不起,阿錚,子衿終究是要負(fù)了你的!
正在外間榻上守夜的連翹聽得一聲驚呼,趕忙叫了身邊正熟睡的纖兒朝里間臥榻而來,“郡主,您又夢魘了?自打前日從宮里回來您就心神不寧的,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
“是啊,郡主,您夜夜不安寢,又要照顧王妃,這樣下去身子會撐不住的。”纖兒拿帕子給玉子衿擦著冷汗,觸及額頭竟沾濕一片,這是怎么了?也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聽姣姣說,她們只是進宮見了皇上,又和連總管賞了梅,怎么郡主回來后就這般心神不寧?
玉子衿搖搖頭,“我沒事,以后晚上給我熬碗安神茶就是了,天也快亮了,正午的時候六弟差不多也就到了,他那里的人可為他收拾好居處?”
“收拾好了,郡主您就放心吧!”連翹回道,為玉子衿裹好狐裘,又道:“昨日二公子吩咐說蘭表公子也與六公子同從軍營而來,命六公子那里的人也一并給表公子把房間收拾好了!
連翹說完和纖兒相視一笑,兩個丫頭看玉子衿的目光里夾帶著喜悅,她們從小就伺候郡主,看她一日日出落成這般傾城佳人,眼下終于好事要到了。
玉子衿悵惘,如今形勢緊迫,父母終是怕夜長夢多,要早日將她許給表哥了吧?
“二姐,二姐......”鮮衣怒馬的少年一進府門就直闖玉子衿在顯陽王府中落榻的落華閣,張揚激昂的聲音響徹小院。
玉亓年方十二,正是年少輕狂的年紀(jì),今春又在校場奪冠,得玉策首肯進了駐扎在連渡的軍營,一年歷練長進非凡,舉手投足可見他日大將風(fēng)范。
“二姐,一年不見你有沒有很想我?”
“二姐,你看我長得快比你高了!”
“二姐,這是我校場得冠的時候父親賜我的寒澗寶劍,很符合我的氣質(zhì)有沒有?”
......
“二姐,二姐,你有沒有聽到?你怎么不說話?”
玉子衿無奈看著拉著她說這說那、問東問西的桀驁少年,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玉亓可能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話太多了,眨眨眼,適時閉了嘴,裝出一本正經(jīng)。
“好了好了,就你那潑猴兒性子,就別拘著自己了!庇褡玉埔淮劣褙聊X門兒,“父親出門視察,明日才回,你回府可去見過母親了?”
“沒有,”玉亓揉揉腦袋,“聽說你回來了,我一下馬就來看你了,還沒來得及去母親那里!
“嗯,母親這些日子身上不舒坦,現(xiàn)下怕還沒起,晚點我?guī)氵^去,記得不許調(diào)皮搗蛋,惹她不快!”
“母親病了?”玉亓信手一勾方凳,坐在玉子衿身邊,“是不是因為大姐?”
玉子衿點點頭,本就低沉的心神更加低沉。
自遷都至今,原壁桓已經(jīng)過寧襄王府?dāng)?shù)次求取通關(guān)令牌,欲前往西原上洛帶回玉皓潔,他是原氏宗親,玉皓潔更是西原廢后,要帶回談何容易?
玉策沒給,恐怕也不會給。兩國相對以來,玉策并未對玉皓潔多加過問,也未向西原遣要,就連明清徽也不曾向玉策開過口。
大家都明白,倒不是玉策為了權(quán)勢大業(yè)要犧牲這個女兒,只是越是不過問,就越能顯現(xiàn)出他對玉皓潔的不重視,對自己宏圖霸業(yè)的一往直前,而玉皓潔就會越安全。
但這樣杳無音信的長久分離,玉子衿和明清徽耐不住,原壁桓更耐不住啊!
玉亓一拍梳妝臺,菱鏡震了三震,起身怒道:“你和母親等著,我去上洛把大姐搶回來!管他宇文錚還是原業(yè)那個慫包,休想攔著爺!”
玉子衿趕忙拉住昂首闊步就要提劍而去的玉亓,“哎呀,剛說了叫你不許鬧的,怎么又不聽話啦?西原是什么地方,是你想闖就闖的?這么大了還不知天高地厚,做起事來只動手動嘴,偏不動腦!你知不知道你去了姐姐只會更危險,現(xiàn)在不聞不問她就只是個廢后,若激怒了原業(yè),你就不怕他拿姐姐去祭旗?”
玉亓止住腳步,心里暗惱,他怎就這般沖動沒腦子?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從小大姐把他一手帶大,難道要讓他看大姐一個人老死西原嗎?
“這事以后再說,你先隨我去見母親吧!”玉子衿拍拍玉亓惱怒的臉,命姣姣去給他拿了一件家居錦袍,幫他換下了身上勁裝,姐弟一起往明清徽的芳華居前去。
剛行至芳華居門口,迎首便遇見了出來的玉寒和蘭颯。
佳人仙姿群芳難逐,麗質(zhì)清新眉目如畫,蘭颯怔怔望著,眉宇坦落的俊臉較之以往更為成熟穩(wěn)重,可再想到姨丈前些時日的書信,心里不由多了兩分喜悅,一分羞赧,七分擔(dān)憂。
“二哥,母親醒了嗎?今日可好些了?”玉亓問道。
玉寒的目光從玉子衿移到玉亓身上,“今日氣色好些了,再調(diào)養(yǎng)幾日大夫說就差不多了,你且先進去陪陪母親,表哥少來顯陽,讓二姐陪他出門逛逛。”
“哦!庇褙翋瀽灥膽(yīng)了一聲自顧往里去,二哥的話他可不敢不聽,小時候覺得他好欺負(fù),現(xiàn)在他可不這樣想了。
門口就剩了三人,玉子衿垂眸不語,玉寒給了玉子衿一個略帶警告的眼神,與蘭颯寒暄幾句就離去了。
青石水橋,人來人往,明凈長空映在橋下澄澈清湖,并襯著橋上往來行人與并肩的男女。
“我們多久沒見了?”蘭颯細(xì)細(xì)低眸望著玉子衿,記得那一年他們也是一起玩鬧于街市,當(dāng)時她還只是一個純真爛漫的小女孩兒。
“從大哥成親至今,已有四年了吧。”玉子衿微笑。
四年了?四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吧?蘭颯止步,猶豫道:“子衿,你......你知道姨丈召我前來的用意嗎?”
“知道!
“那你愿意嗎?”雖清楚那封信上的內(nèi)容并不是她的意思,可他還是想知道,想親耳聽她說她的意思,即便有可能他會失望,可他還是想知道。
迎上那雙真摯澄明的雙眼,玉子衿道:“表哥對我來說只是表哥!
蘭颯的心情瞬間如墜冰河,只是表哥!你終究還是拒絕了我的。那你心里的人又是誰呢?
“我懂了,有機會我會向姨丈說明的!
玉子衿眼瞼微濕,“表哥,謝謝你!彼亲运降模瑹o力抗拒父親,只能來利用表哥的不忍心。
蘭颯輕嘆,搖頭道:“你不用謝我,我只是不想勉強你,我知你心里無我,強留你也無益,這次來不過是抱著心頭僅存的一絲期待。”頓了頓,又道:“子衿,你是想要入宮嗎?你......你愛的人是他嗎?”
蘭颯純直,也不至于不會思量,他能感覺出在玉子衿心中他和原意風(fēng)的分量無異,否則姨丈和姨母當(dāng)日不會拿他倆同樣掂量,若原倚風(fēng)能多得子衿幾分私情,那他們兩個的事老早就會定下了。
玉子衿既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定,玉手?jǐn)n在袖間撫摸著那紅繩結(jié)發(fā),如水秋波望著繁華街市,冬季的寒風(fēng)微紅了俏臉。
明日就是他就要定親了,此刻的瀧州怕是春色滿城,不是顯陽嚴(yán)寒可比吧?
“你沒辦法對他坐視不理,可你愛的人......卻不是他......對不對?”蘭颯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飽含心疼與悲切,“子衿,你這又是何苦呢?”
鼻尖一酸,兩行清淚滑落,“表哥,你都知道是不是?你......都看到了?”
蘭颯閉眸,看到了嗎?他的確是看到了!
連渡北關(guān),那里本不是他的職責(zé),恰好與他交好的方將軍舊疾又犯,他受托前往督兵換防。
城關(guān)晚風(fēng)漂流,他策馬而過竟不經(jīng)意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多年的人兒,淡綠煙羅,佳人如玉,明晃了他的雙眼,他知道自己沒有認(rèn)錯人,這幾年她出落得愈發(fā)動人,叫他生生癡醉在那一泓無邊笑意。
可是那笑,卻是對著另一個男子的。
身長七尺,天沐氣概。那人不是凡品!
一對璧人臨風(fēng)而立,相將攜手溫情而去,看她笑得那般幸福,他激動的心情莫名就被冷冰凍結(jié),終究止住了上前的沖動,不忍心去做那幅畫面中的多余。
止住了沖動,卻沒止住好奇,查看了通關(guān)記錄,他們所用令牌竟屬清河世子,那人莫不就是原倚風(fēng)了?他惶恐萬分,姨丈和姨母同屬意他與原倚風(fēng)不假,但最后的決定還是要看子衿,如此看來,他是無希望了吧!
那一日,多年的期許一俱破碎,他心儀了多年的人終究不會入他懷抱。
正當(dāng)他還未走出痛惜時,原業(yè)西逃了,他奉命帶兵支援瀘關(guān),兩軍對壘之際,那個容貌相熟的男子卻出現(xiàn)在了敵軍陣營,若非自己神射無虛發(fā),他險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征戰(zhàn)歸來,新皇登基,那一身帝王袞冕的男子又顯然不是連渡北關(guān)他所見到的那一個。
種種牽連到最后,饒是蘭颯再傻也想明白了其中脈絡(luò)。
現(xiàn)在那兩人,一個是西原勁敵,一個是深宮傀儡,國色佳人他唾手可得,可他卻早已沒了這份心。
“子衿,不論你作何抉擇,表哥都支持你,只是有一點你要明白,這二人不管選哪一方,下半生你都會陷入兩難困境,都會傷害你與姨丈的父女情分。我遠在軍營,能幫你的少之又少,現(xiàn)在我只希望你能明心決斷,你若要西走,表哥助你;你若要入宮,當(dāng)知前路荊棘。寒弟那般撮合你我,就是不想你深陷泥沼,倘或置身事外,那又何嘗是你?所以你一定要三思舉步,將來即便百折......也再無你回頭之路了。”
蘭颯輕拍玉子衿肩膀,“想好了來告訴我!
玉子衿含淚點頭,她心中已有決斷,只是在一切未知來臨前,她真的好想再見阿錚一面。
寧襄王府家丁來傳玉策提前回府,有要事要找蘭颯商議,蘭颯便喚來不遠處的連翹與姣姣,吩咐二人好好跟著玉子衿,自己便先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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