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開在街邊的禮品店店面不大，里面環繞著一圈開放的貨架，擺放的全是各種布藝玩偶，而中間則放了一個木質展臺，鎖了些精致的橡膠小人。

    店老板是個看上去60來歲的男人，見有人進來，笑著上前招呼道：“兩位，要買點兒什么？”

    朱英武快步走到櫥窗旁邊，扒拉半天，拽出一個造型詭異的布偶，笑道：“就是這個……嗯？”

    他原本只是想給自己突然跳車的行為找個理由，可等抱枕一拿到手里，卻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曾經見過類似的圖案。

    白驍鳴也跟了進來，此時走近低頭一看，立時被那個布偶給震撼到了——實在是太丑了！怎么會那么丑？整個布偶毫無造型設計可言，又圓又大的頭上，豎著的兩條不知道是角還是耳朵的東西，臉整個是扁的，兩只圓圓的眼睛還大小不一樣。整體配色也只有黑白灰，壓根看不出是什么動物。

    不過，摸上一把才發現手感還不錯，質量應該還過得去。但是丑成這樣，什么人才會買啊……

    “老白，怎么樣，是不是很特別？”

    “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圖案，和你的作業有異曲同工之妙？”白驍鳴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身外一名美術系學生，畫功爛成朱英武那樣的堪稱絕無僅有。白驍鳴至今都有一個疑問：他到底是怎么考上美院的？

    “你一邊兒去，別搗亂！這叫別致好嘛！”

    白驍鳴只好附和：“嗯，別致的丑。”

    朱英武：“……”

    朱英武決定裝作沒有聽到，拿著抱枕后胳膊肘拐了白驍鳴一下，走過去找店老板詢價。

    抱枕上面已經積了一層浮灰，擱誰一看也能知道肯定許久無人問津了。店老板見有人竟然看上了這個滯銷多年的布偶，連忙笑道：“小伙子你真有眼光，這可是佳火市出產的特別設計版，全球限量，原價299，看你跟他有緣，99你拿走！”

    白驍鳴摸摸鼻尖，還沒想好擺出什么表情，朱英武已經叫了起來：“喂，你怎么胡亂降價啊，這抱枕質量這么好，怎么可能只值99！”

    “啊？！”店老板一下子被他給搞懵了，后面準備好的說辭完全沒用上，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朱英武從口袋里掏出三張紙幣，往老板手里一拍，那氣勢跟掏出一沓百元大鈔一樣：“諾，30塊拿去，你同意我就抱走！”

    店老板：“……”他拿著三張十元紙幣看看朱英武，又看看白驍鳴，完全不知道應該擺出什么表情才好。

    白驍鳴“噗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白驍鳴這么一笑，店老板也笑了，拿手點點朱英武，嘆氣道：“行了行了，30塊拿走吧！你們這些小年輕，連砍價都這么多花樣。”

    朱英武笑嘻嘻道：“哎呀，開個玩笑嘛！大不了我再買點兒別的，等我瞧瞧還沒有沒有中意的啊。”說完便抱著抱枕在店里溜達起來。

    白驍鳴對這些沒興趣，站在銀臺旁一邊跟店老板聊天，一邊等室友慢慢逛。店老板原本只是禮貌性地招呼客人，卻沒想到聊了一會兒，越聊越投機。等朱英武又挑了幾樣小玩意回來交錢時，店老板和白驍鳴已經互相留下了手機號，大有要結交個忘年交的意思。

    老板清點了一下朱英武挑的東西，這次十分痛快的只收了一個進貨價。朱英武看得直咋舌，心想白驍鳴不虧是中老年殺手，老頭兒老太太們，見到他就沒有不喜歡的。

    店長幫朱英武包好東西，笑道：“小伙子，以后有空還來逛逛啊，都給你們進貨價。”

    朱英武連忙點頭道：“沒問題啊老板，我還會介紹同學來的，放心吧！”

    白驍鳴笑著幫朱英武拎起一個袋子，兩人拿好東西正要離開，忽然，一個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大力推開店門，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直沖到柜臺邊，壓低聲音急道：“老板，買符！”

    去路被擋住，朱英武和白驍鳴只得停了下來。而店老板也是一臉的迷茫，下意識重復道：“你說你要買什么？”

    男人的神色越發焦躁，整個人又湊近了些，幾乎都要貼到店老板的臉上：“符！符紙！門上貼的，身上戴的，隨便哪種都好！”

    聽到“符紙”兩個字，朱英武眉頭一皺，下意識看了白驍鳴一眼，見他神色平常，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這才又轉頭向男子看去。

    然而多看了幾眼之后，朱英武忽然發現，這個人好像有點眼熟。

    男人見老板愣在那里沒有反應，急得又喊了一聲：“我說買符！你沒聽到嗎？！”

    店老板這時才緩過神來，解釋道：“先生，我這里就是一個禮品店，不賣什么宗教用品……”

    “別跟我裝！”男人不耐地打斷老板，瞪起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我既然能找過來，肯定是有人指點，你要多少錢直接開個價，我出得起！”

    老板連連擺手：“你真的搞錯了。要不誰跟你說的你找誰去，我這里不賣符。不信你問他倆……”

    這男人氣勢洶洶，一副達不到目的就要找麻煩的神氣。為人和善的店老板有點兒發慌，下意識就想找個“外援”支持一下。手一指，瞬間將男子注意力引向了站在一邊的朱英武白驍鳴二人。

    身為一只隱藏在人界多年的神獸，朱英武對一切涉及到靈力、法術的事兒都秉持著一個敬而遠之的態度。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接觸的越多暴露身份的可能性越大。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實際上行事相當謹慎。所以但凡碰到這類身邊的人討論這類話題，都會不著痕跡地岔開。尤其是此時白驍鳴還在，他就更不想沾惹這種事了。

    見老板要他們作證，朱英武立刻舉著怪物抱枕應道：“我倆剛跟這里買完東西。”說完一拉白驍鳴，小聲道：“咱走吧，我覺得這人有點兒不正常，躲他遠點兒。”

    白驍鳴點點頭，拎著東西跟他向外走去。邊走邊皺眉思索著什么。

    朱英武不想白驍鳴把注意力放在什么符紙上面，打岔道：“老白……這人一身衣服不便宜吧？”

    男人確實一看就是位精英人士。雖然此時此刻，他的皮鞋邊緣沾滿了泥土，臉上胡子拉碴，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疲憊與焦灼，已然完全失去了那副能和身上裝扮相匹配的精氣神兒，但那種“上位人士”從骨子里露出來的驕傲，還在強勢支撐著他。

    白驍鳴道：“嗯……全身都是高定。不過他身上最貴的，是手上戴的那塊表，現在賣掉，能買半套市中心的房子吧。”

    “哇塞，這么貴？”朱英武對室友的眼光向來深信不疑的，此時又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表，目光在男人臉上掃過，忽然一頓，拿手肘捅了捅白驍鳴，問道：“哎，你覺不覺得他有點眼熟？”

    白驍鳴一愣，神色中帶著些許恍然，應道：“你一說，還真是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兩人在這里聊著天，那個男人卻突然爆發了。他認定老板是不肯賣符給自己，猛地沉了臉，咬牙冷聲道：“好，你行。準備裝傻到底是吧？你信不信我讓你這店開不下去？！”

    店老板是個好脾氣的人，哪怕男人態度惡劣也沒發火，依然好聲好氣地解釋道：“我這里就是一個普通的禮品店，真的不賣符。你看，他倆剛買的抱枕！”

    男人還真回頭看了眼，眉頭一皺，嘟囔道：“真丑。”

    已經走到店門口的朱英武本來都不想理了，聽到這話，忍不住捍衛自己的審美道：“喂喂喂，這叫風格獨特好不好！話說兄弟，說起來你想買的那些東西，和這里的風格八竿子也打不著啊！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男人狠瞪一眼朱英武，又死死盯住店老板，狠狠道：“不會錯的，就是這里！不過那人說要晚上十二點以后再來，不行！我等不及了！”

    店老板這下真驚訝了，大聲分辨道：“你被人耍了吧？我每天還要接小孫子放學呢，最晚五點也關門了，十二點？你找誰買啊？不信你去打聽打聽，我們這條街上的店最晚的也就開到七八點，十二點怎么可能還有店家在營業。”

    而朱英武聽到這句話卻是突然一愣。

    十二點這個時間點，人類可能不會注意到，但是在神獸和精怪看來，卻是一個非常特別的時間分界。

    因為進入人界之后，要和人類共同生活，一些神獸精怪們專用的商品交流起來就不那么方便了。所以妖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賣這些東西的店，統一會在午夜十二點之后營業。有些地方，白天看著很正常，一點問題也沒有，但到了晚上十二點，店鋪周圍就會被布上結界，徹底變一個樣子……

    如果這個男人的消息來源沒有問題，那這家店，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別的秘密？

    朱英武還在思索著，那個男人卻突然呆住，還想再說話時，忽然動作一頓，猛地捂住脖子咳了起來。一陣急咳之后，男人臉上的憔悴之色肉眼可見地又增加了幾分。他抬起頭來，看看白朱二人又看看依然滿臉莫名其妙的店老板，突然像是瞬間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口中喃喃念叨著“完了”，轉身奪門而去。

    朱英武一時無話，而白驍鳴也皺起眉，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出神：這個人到底在哪里見過呢？

    “那個……老白。”朱英武覺得這里不能再多呆下去了，喊一聲白驍鳴的名字，催促道：“咱們也走吧，別誤了接站。”

    “哦，好。”

    白驍鳴應了一聲，兩人回到車上，繼續向火車站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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