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似是而非，但與他默契非比尋常的小天狗卻一下子就聽懂了。

    曾經朱鸞夢到了“被抓住打屁股的小天狗”，小天狗是他熟悉的樣子，做的也是小天狗會干的事情，最后挨打的畫面簡直可以說是如約而至。朱鸞看到那個畫面時雖然會擔心，倒也說不上意外。

    然而今天朱鸞夢見的是“以血喂人的朱英武”……

    現在冷靜下來細細回憶，那個昏迷的人，其實朱鸞并沒有看清是不是白驍鳴。而那個穿得破破爛爛、絲毫未顧忌修為損傷，直接把自己的血拿給人去喝的朱英武，這種損己也不見得利人的事情，更不像是自小就很會精打細算的朱英武會干出來的。

    自己在夢里看到的那個朱英武，真的是他從小就認識的那個朱英武嗎？

    如果不是，又會是誰？自己又為什么會夢到一個和朱英武那么像的人？

    小天狗皺著小眉頭陪朱鸞一起冥思苦想。想了一會兒，忽然尾巴一甩，叫道：“榴榴！”

    正一臉愁色的朱鸞聞言瞬間眼睛一亮，抱起小天狗用力在他腦門上親了一口：“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可以用回夢游仙術把夢境提取出來多看幾遍，說不定就有什么新發現了。”

    冷不丁被抓起來的小天狗拼命掙扎，前后爪齊上地蹬開他的臉。跳到地上抗議了一陣，又興奮起來，繞來繞去在朱鸞腳邊蹦跶著催他趕緊做法。

    “別急別急，馬上。”朱鸞跳下床，掌心對著搓了搓，一臉的躍躍欲試。

    這個“回夢游仙術”，是一種在宋代以后流行起來的法術，聽上去好像挺玄的，但簡單來理解的，可以當做一種高階顯像術。

    這個法術的名字也很有來歷，取自曾在人界聲名顯著的一件寶物——游仙枕。相傳龜茲國曾經向當時的人界帝王進獻了一枚枕頭，枕頭是上好瑪瑙的顏色，樣式古樸，拿來枕著入睡，五湖四海山河大川都會在夢中顯現。皇帝大喜之下，便親自賜名為游仙枕。

    回夢游仙術的效果就和游仙枕有點類似，只不過更高階，不需要借助什么“寶物”，直接就能將夢境提取顯現出來。

    想象一下，一個女孩子夢到了和自己的愛豆約會，億萬少女嫉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偶像溫暖的呼吸卻近在咫尺，不停在耳邊輕聲細語。就算是夢，但至少在夢里，自己是偶像心中的那個無可取代的唯一啊！

    然而美夢終難繼，醒來后一切成空。這時，如果有一種法術，能把美夢保存下來，讓人時時回味夢中的甜蜜細節，試問誰會不想嘗試呢？

    按常理來說，如此旺盛的需求，取夢、存夢本應該是相當普及的法術了，但實際上，將夢境提取出來再進行影像化保存這件事，卻沒多少精怪真正在做。

    背后的原因倒也簡單，太“難”了。

    一來修煉回夢游仙術這種法術，因為需要侵入他人思想，修煉起來自身需要有極強的天賦，一定要靈力純粹天賦出眾才行。而與人類基因遺傳的復雜多變不同，在妖界，個體天賦的高低往往與血統有直接的關系。血統越純粹，天賦越驚人。所以具備這種天賦的神獸精怪，大多是名門世家子弟，這些人根本不屑于在提取轉瞬即逝的夢境上下功夫。

    再加上用回夢游仙術提取出夢境以后，如果想要長久保存，還必須得借助鮫人的血淚之珠。眾所周知，鮫人天生滴淚成珠，但是可以保存夢境的鮫珠卻并不是普通的淚珠所化，一定要是鮫人流出的血淚化成的珠子才行。而傳聞鮫人要連續哭泣七天七夜，第八天起，才會流出血淚。

    所以取夢存夢的法術出現后，短暫喧囂過一陣子，就變成了偏門小眾的法術，不怎么被人提起了。

    然而朱鸞自小在陰山長大，見過各種稀奇古怪五花八門的法術，閑來無聊時，還把陰山上藏書閣里的書都看了一遍。朱鸞記性極好，就算還沒到過目成誦那一步，但至少不管提起什么，腦子都會有點印象。

    這個回夢游仙術他之前曾看到過，當時覺得這個法術沒什么實際用處，于是看過后就拋在腦后了。現在回憶一下，倒是也還能依稀記得應該如何施法。

    至于存夢的鮫人血淚珠，朱鸞只想自己提取出來夢境再看一下細節而已，并不需要血淚珠來保存下來。

    “榴榴！”小天狗又叫起來，催促朱鸞快些。他還沒見過回夢游仙術呢！

    “好了好了，馬上。”

    朱鸞關了頂燈，將窗簾拉嚴，站在房間中央，仔細地四下看了看。角落處還是有一點光線漏進來，好像是路燈光，朱鸞抬手掠過，又布上了一層隔離光線的結界。

    這下，房間內徹底被黑暗籠罩起來了。而朱鸞在漆黑的房間正中央，緩緩盤膝坐了下來。

    小天狗可以夜視，關了燈也沒什么影響，他還特意跳到柜子上，找了個好角度看熱鬧。

    朱鸞放緩了呼吸，輕聲默念一句咒語后，講右手食指探到唇邊，略一使力，直接咬破了指尖。

    本來一臉獵奇的小天狗忽得一愣，踩著隔板伸長了脖子，尾巴急得一甩一甩的：鳳鳥的血哎！這個法術竟然要用到鳳鳥的血嗎？

    朱鸞已經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了，他擠出指尖的血絲，開始在左手掌心畫出繁復的符咒。因為之前沒用過，此時全憑著記憶里模糊的概念在硬試，符咒畫得極慢，一筆一筆勾勒得也非常小心。然而如此一來，時間耗費的太長，指尖處的傷口好幾次愈合封閉，搞得朱鸞中途不得不重新咬破手指。

    就在小天狗看得隱隱爪疼時，忽然，朱鸞低呼一聲“成了”，在符咒上劃下最后一筆。

    符咒畫成的瞬間，朱鸞的掌心處紅光一閃，一簇小小的火焰驟然一跳，飄到半空中變成了一面一尺見方、由火焰圈成的幕布。

    幕布中央霧氣蒸騰，慢慢顯現出一個空無一物的白色空間來。

    朱鸞閉上眼睛，并指貼近自己的太陽穴，輕聲念到：“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金光覆映，夢顯其形……去！”

    一道金光，像是被他從腦海中抽出一樣，隨著他手指點上幕布的動作，鉆入了幕布中央的白色世界內。

    隨之，那束金光涌動流淌著，緩緩分出了無數道彩色的細流，而那些彩色細流彼此穿梭交錯著，在純白色的空間內，慢慢織出了一副畫面。

    朱鸞睜眼看去，正是夢的一開始，那個像是白驍鳴的人在廚房昏倒，朱英武撲過去扶起他那一段。

    “榴？！”

    小天狗瞪大眼，從柜子上跳了下來，正準備湊近些細看，卻不想組成幕布的火焰突然暴漲，四周的火焰向內一卷，將剛剛顯現出來的畫面徹底吞噬了。

    緊接著，拉出幕布框架的火球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自空中接連落下，幕布便也消失了。

    朱鸞撓了撓頭：“呃……”

    小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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