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與姜長婉一樣,都十分怕熱,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年紀愈長,體態也就愈豐滿,經過太醫囑咐,周太后不能像年輕人那般貪涼,故而殿內也沒有冰鑒,只有太醫院專門為她用冰片和薄荷再加上梅花調制的一種冷香,算是一解周太后夏日之苦吧。
林氏與嘉妃娘娘正在閑話育兒經,她們二人身份貴重,身邊有多少乳娘、奴才,實際可以說并沒有親手養育過孩子。所以隨口說幾句,總也說不到點子上。
兩人之間的言語便有些滯澀和尷尬,林氏便想起宋嫣那些討巧的圓滑話來,卻發覺除了行禮問安之外,宋嫣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嘉妃一直想再要個女兒,此時一見宋稚乖巧伶俐,模樣又嬌俏可愛,便心生喜歡。
“林夫人,你這女兒長大了,可比你還要美上幾分!闭f罷還要摘下發髻里的一根珍珠步搖來,就這樣塞到了宋稚手里。
“娘娘不可,莫不要慣壞了這丫頭!绷质线B忙推辭。
“一根步搖罷了,林夫人你就不要推辭了!奔五鷮⑺沃杀г趹阎,摸了摸她垂在肩頭的一縷鬢發。
“你莫理她,她是想女兒想瘋魔了,若不是聽說今日你會帶著女兒來,只怕她還不肯來我宮中呢!”周太后說話爽快,在這后宮之中倒是少見。
“母后!奔五亮艘痪,那聲音真是柔魅入骨,叫宋稚一麻,更別提男人了。
見嘉妃娘娘又去逗宋稚了,林氏偏過頭來睇了宋嫣一眼。
只見宋嫣皺眉,一副苦苦忍耐的樣子,豆大的一粒汗珠從額角滑落,掛在她的下巴上。林氏一驚,輕聲問道:“嫣兒你怎么了?”
林氏說話雖輕,但是殿內除了宮人,就是幾位妃嬪和周太后。她這一句,大家的目光便都聚集了過來。
宋嫣恨得要死,她艱難的起身,那動作比十月懷胎的婦人還要慢,似乎在憋著一股氣!罢執竽锬锖透魑荒锬锼∽铮寂龈猩碜硬贿m,想,想去更衣!
人有三急,實屬平常,但宋嫣臉色泛白,冷汗涔涔,眾人都覺得有些異樣。周太后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多做糾纏,隨口道:“梅枝,你帶她去更衣吧。”
梅枝應聲,輕巧的走到宋嫣面前,道:“宋家小姐請跟我來吧!
西閣的位置有些遠,本應從外頭過,但因為宋嫣的神色實在是不太好,梅枝便破例領著她從殿內走向西閣。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一個性子活潑的才人便講了個笑話,將氣氛又一下捧熱了。
嘉妃娘娘淺淺一笑,問宋稚:“你這指甲可是染過?怎么這樣的淡,倒也好看!
宋稚的心思本系在宋嫣身上,聽到嘉妃娘娘的問話先是愣了愣,后又低頭瞧了瞧嘉妃娘娘的尖尖十指,艷如紅鴉嘴,剛想張口說什么,就聽見偏殿那邊傳來一些響動,似是有個女子驚呼了一聲。
周太后稍稍皺眉,一個年級稍長的嬤嬤便邁著稍快的小碎步,朝那邊走去,片刻之后折返回來在太后耳畔低語幾句,又退了回去,一臉波瀾不驚。
太后聞言眸珠微動,神色間快速的閃過一絲厭惡,笑道:“無妨,幾個小宮人做事不當心!
宋稚心里便定了七八分,一臉天真的對嘉妃娘娘說:“娘娘的指甲也是用鳳仙花染的嗎?怎么紅上這么許多?”
嘉妃娘娘笑道:“你定是個沒耐心的,若想染成這般紅的,得用片帛裹了花汁在指甲上過夜,連染個四五夜才成深紅。”
宋稚吐了吐舌,“這般麻煩,還是不要了。我睡覺不安分,若是染在被褥上就不好了!
“那你也會踢被嗎?”嘉妃娘娘饒有興致的問。
“現在不大會了,小時候常踢被,安媽媽常說我睡到一半,肚皮露出來像個小西瓜!彼沃刹贿^是老老實實的說,卻一下引得滿堂哄笑,嘉妃娘娘也是笑彎了眼睛。
如此這般又說笑了半盞茶的功夫,周太后便說自己乏了,這就是要散場的意思了。
宮妃們一個個離去,林氏便有些急了,宋嫣去更衣怎么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宋稚淡定的牽著她的手,看著周太后身邊的大宮女梅枝朝她們走了過來。
“林夫人、林小姐留步,請借一步說話!泵分膶m內走了出來,向她們兩人福了一福。
梅枝將她們引到了殿側一個奉茶水的小隔間里,十分干脆的開口道:“還請夫人下次不要帶府上的大小姐來太后宮中!
“啊,”林氏一下便攥緊了宋稚的手,十分驚慌,“她,她可是做了什么錯事?”
“夫人不必擔心,”梅枝朝她笑了笑,有些安撫的意思,但很快又收斂了笑意!捌鋵嵅⒉皇谴笮〗阕鲥e了什么,只不過太過失禮,惹了太后不喜。府上的大小姐身子不適,方才,竟直接在去西閣的路上便溺了!
林氏的臉色一下子由白轉青又轉為通紅,梅枝繼續道:“我見她面色不佳,取了近道,從殿內過,豈料……
梅枝略過了這尷尬的描述,繼續道:“反倒讓情況嚴重了些!
“臣妾教女無方,真是罪該萬死!绷质险婧薏坏脤⒆约喝降卮u的那條縫隙里。
她伸手褪下腕上的一對漢白玉的手鐲,想要塞到梅枝手中。
“夫人不必如此!泵分Π胪肆艘徊剑瑳]有接。
“人有三急,這種事情實在難料!泵分ρ哉Z平淡,但眸中仍舊有不喜之色。
林氏定了定神,又將那對玉鐲放在梅枝手中,道:“我贈此物并不是要姑娘為了做些什么,只希望姑娘在方便的時候說上一句半句,不要讓太后娘娘心生介懷才好。”
梅枝手心觸到那對玉鐲,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這玉鐲還是冰冰涼涼,一碰便知價值不菲。她便沒有再推拒,只垂眼瞧了瞧宋稚,又道:“夫人且寬心,好歹,這一位嫡小姐還是入了太后與嘉妃娘娘的眼!
林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宋稚,只見小女兒神情懵懵懂懂,不知道是沒有聽懂,還是嚇傻了。
……
宋嫣被太后宮中的人直接送到了鎮西將軍府的車馬上,林氏本想把宋稚留在自己車馬上,但宋稚說:“姐姐現在心緒必定不佳,我想去安慰安慰她。”
安慰?宋稚在心中快意一笑,就算是吧!
逐月為宋稚掀開車簾,宋嫣正側坐著,用帕子掩著臉。她身上換了一身宮女服制的衣裳,她自己那身大概早就被丟掉了。
宋稚進來之后,也沒有問宋嫣為什么平白無故的換了衣裳,宋嫣便知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丑事。
一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一想到那些宮女驚訝又嫌惡又譏笑的神色,宋嫣又羞又惱,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鬼知道那個太后宮里點的是什么香。恳宦劸陀X得肚子里不舒服!可是,為什么她們都沒事?’
宋嫣疑惑著,就聽到宋稚輕輕柔柔的聲音!敖憬悖遣皇窃谔髮m里受了冷?”
‘她果然知道了!’宋嫣只覺得自己牙根發緊,只悶頭‘嗯’了一聲。
“我聽姜家小姐說過,那香有幾分涼性。姐姐一向體弱,所以禁不住,不必介懷!彼沃蛇@樣說著,漸漸打消了宋嫣心里的疑惑。
宋嫣的身子是有一點弱,但是盛暑時節怎么會連這一點涼都經受不住呢?況且宋嫣是知道自己的身子,養顏的雪芙蓉百合羹湯雖然有一點涼性,但也只會飯后喝,平日里從未出過岔子。
這些宋嫣只要稍稍一想,便會想通。不過宋稚不怕,她掃了一眼宋嫣足上的那一雙碧水藍魚戲蓮花的繡鞋,只見那幾縷用銀絲繡成的水紋顏色稍稍暗了些,便又抬頭朝宋嫣寬慰一笑,道:“太后娘娘宮里的人,大抵都是有規矩的,想來也不會外傳。姐姐莫怕,只有我和娘親知道罷了!
這雙繡鞋,是宋稚送給宋嫣。不過,不是直接送給她的。繡莊送了新的繡鞋來府上給宋稚,宋稚看了看繡鞋,便發現了這一雙宋嫣前世就很喜歡的繡鞋。
她便借著看鞋,在鞋底抹了些許暢意膏,這藥膏名字雖文雅,但是作用卻是拿來清體的,而且藥力極猛,在肚臍處涂一點便可暢通無阻的排出穢物了。
宋稚領著繡莊來的人去了冷秋院,宋嫣果然選了這雙鞋,宋稚還流露出一番‘我也很喜歡,但是姐姐前些日子送了我花兒,我便不與姐姐搶鞋子了’的意思。
暢意膏若是涂在鞋底,效果自然差一點,但是宋嫣很喜歡這雙鞋,幾乎天天穿,這些日子過去了,藥氣早就盡數散進她體內了。
宋稚的一開始并沒有想到會有今日這般如此叫人痛快的場面。直到宋嫣哄了林氏帶她一同去宮中,宋稚想起太后宮里的那一抹冷香,才有了這環環相扣。
繡鞋里的暢意膏、湯羹里的雪芙蓉再加上太后宮里的香,宋稚做的極為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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