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壽材可都備下了嗎?”這本不該是小陳氏過問的,可她見張惠蘭一副不堪大用的樣子,心道,‘到底是按著庶女來教養(yǎng)的,不遇上事兒還好,一遇上事兒,整個人便顯出幾分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子氣來。’
“夫人已經(jīng)著外院的管家備下了。”燕舞回小陳氏的話。
小陳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然這兒的事兒有了著落,那我就先走了。”
燕舞趕忙福了一福,張惠蘭卻只是稍稍偏了偏身子,仿佛秋日即將凋謝的花朵被風(fēng)吹的晃了晃。
小陳氏見不慣張惠蘭這副庸懦的模樣,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小宋夫人,你要硬氣一些,這幾日還有你忙的時(shí)候呢!”
張惠蘭勉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仍舊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多謝林夫人。”
小陳氏走出濁心院時(shí),幾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晴兒?謝大夫?你們怎么來了?”
林天晴和謝靈臺一左一右的并肩而行,看起來倒也稱得上般配。“郎表哥找謝大夫,說想讓他來一趟宋府。那時(shí)候謝大夫正在為我診脈,我聽他說您一個人來了,心里擔(dān)心,便讓謝大夫帶著我一塊來了。”
林天晴原是一片好心,小陳氏也不好多說些什么,只是稍有點(diǎn)擔(dān)心的說:“你的身子不好,何必?fù)胶偷竭@些事兒里來?”
林天晴神色一黯,又瞬間明亮起來,“不是有謝大夫在此嗎?”
小陳氏未置可否,謝靈臺忙問:“夫人,情況如何?宋家小公子真的沒救了嗎?”
“可憐吶,小臉蛋兒冰涼。”小陳氏搖搖頭,輕嘆了一聲,“我看這孩子的個頭,竟還比不過恬兒,一瞧就是個胎里不足,怨不得。”
謝靈臺面色凝重道:“可知是為何緣故?”
小陳氏想了想,“那孫大夫還在里頭,你要不去問個清楚,將來多一張嘴,也好有個憑證。”
“好。”謝靈臺當(dāng)即應(yīng)下,抬腳就往濁心院里走去。
林天晴剛想跟上,卻被小陳氏抓住了胳膊,“謝大夫是男子,你還怕他會被生吞活剝了不成?跟我走。”
林天晴知道自己這個伯母看起來是文文靜靜,不喜言多之人,可實(shí)際上卻是個極有主意的,還是不要惹惱了她。
“是,晴兒原本也就是放心不下您,所以才跟了來的。”林天晴挽著小陳氏的胳膊,做出一派恭順親和之態(tài)來。
小陳氏將她神色變化看在眼里,心中半是不解,半是傷懷。這求而不得最是磨人,將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也弄得神魂顛倒,舉止失度。
小陳氏與林天晴便一同前往樂香齋,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宋嫣一個人的聲音,顯得孤立無援。
“哼,”小陳氏冷道:“就這做派,還是嫡女呢!”
這話頭雖是對著宋嫣的,但落到林天晴耳中,卻莫名激得她面色一燙。
小陳氏剛邁過樂香齋的院門,宋嫣的聲音頓了頓,繼而更大聲的喊道:“好啊!娘家人來幫忙了!可憐我娘被你這個毒婦活活氣死了,外祖府邸又遠(yuǎn)在他鄉(xiāng),欺負(fù)我孤立無援,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你若再喊,便讓人尋了臭汗襪子來,好好的堵上你的嘴。”小陳氏慢條斯理的一句話,頓時(shí)讓宋嫣閉了口。
林天晴頗有些同情的睇了宋嫣一眼。
在一旁的少年掏了掏耳朵,心想,‘這才是正宗的大家夫人做派,手腕要軟便軟,要硬便硬,這樣才能……
“敢問這位少俠名諱?”
少年冷不丁被小陳氏點(diǎn)了名,從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里頭掙扎出來,忙道:“我叫李朔風(fēng),夫人不必記著小人名諱,有什么事兒吩咐了便是。”
“多虧少俠機(jī)敏,不然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禍?zhǔn)隆!毙£愂峡粗捂處淼娜耍F(xiàn)在一個個捆得跟螃蟹似的,心中不免有些后怕。
“咳,那還不是因?yàn)樗喂铀紤]周全。”李朔風(fēng)聲音脆朗,在這滿院子壓抑的氛圍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后頸,心道:‘還是卓然這小子的差事好,這些內(nèi)宅的腌臜事兒真是又煩心又無趣。’
小陳氏見林氏藏在中仆婦后邊,與剛才那個張惠蘭一個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張惠蘭是庶女,這還有個由頭可以說到說到,可林氏卻是林府上一代人中唯一的嫡出小姐,如何管家理賬,如何彈壓下人,恩威并施,如何將管教小妾和庶女,這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細(xì)細(xì)教導(dǎo)過的,她怎么就用不起來!?
說到底,還是林氏自己不中用!一個前頭夫人的女兒居然還能容她在自己手下蹦跶這么久,這個也就罷了。還把那宋刃養(yǎng)成了自己丈夫的心頭大患!
若是林老夫人在此,必定要拄著拐杖大罵,“不中用!”也真是因?yàn)橹懒掷戏蛉说男男裕£愂吓R走之前還特意吩咐,不讓他們將此事傳到林老夫人耳朵里去,免得擾了她老人家的心神。
“妹妹,咱們先進(jìn)去吧。”這滿院子的閑雜人等,小陳氏不好開口,林氏愣頭愣腦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由著小陳氏將自己引進(jìn)屋子。
“林夫人。”眼見這小陳氏是打算低調(diào)處理這件事兒了,李朔風(fēng)腦筋一轉(zhuǎn),忙高聲道。
“何事?”小陳氏回身問。
李朔風(fēng)快走幾步道小陳氏跟前,輕輕的低語了幾句,除了小陳氏之外,只有林天晴和林氏聽清了,她們二人皆面露訝異之色。
“好,此事我不會插手,有勞了。”小陳氏聽罷,干脆道。
李朔風(fēng)就喜歡跟爽快的人打交道,他一抱拳告辭,就招呼手下的人將地上那幾只四仰八叉的‘螃蟹’給拎了起來,用一根粗粗的麻繩捆住雙手,連成一串。看樣子,是要將他們帶到某個地方。
“他們是我的護(hù)院!你們誰要是敢動用私刑,我哥哥回來準(zhǔn)饒不了你!”房門關(guān)上之后,林天晴仍能聽見宋嫣凄冽的喊聲,她本覺得宋嫣很是蠢鈍,可轉(zhuǎn)念一想,她這一招看著雖險(xiǎn),可勝算卻也很大。只要擒住了林氏,給她來個‘愧疚服毒自盡’的戲碼不就好了?
若不是宋翎在樂香齋安插了人手,就憑林氏院子里這幾個仆婦,怎能保林氏平安?
林天晴不知道為何對宋嫣有了些許同情,‘在宋稚那么耀眼的人身邊,一定被襯托的毫無光華吧?說起來也是蹊蹺,怎么那么多倒霉的事情皆發(fā)生在她身上,弄得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府的大小姐是個被太皇太后、太后、乃至祺妃都厭棄了的人!而且還曾傳出過不清白的名聲。’
小陳氏正在與林氏商議對宋嫣的處理方式,并未注意到林天晴發(fā)愣的神色。
‘蹊蹺,這其中是不是有蹊蹺呢?’林天晴忍不住開始琢磨起來,她忽一個激動,覺得自己似乎勘破了真相,‘宋嫣每一次被臟水潑上身,宋稚可是都在場呢!說不定就是她見不得自己同母異父的姐姐出風(fēng)頭,所以處處打壓。’
“送到城西的銅庵堂吧,每年費(fèi)點(diǎn)銀子也就是了。”林天晴剛回過神來,就聽見了小陳氏對宋嫣的最后判決。
“聽說銅庵堂里的姑子可兇悍了,動不動就是打罵。而且里面大多是犯了通奸罪的婦人,她一個黃花閨女去那兒,不太合適吧?再說了,也會影響稚兒妹妹的名聲。”林天晴的一番話,讓林氏面露遲疑之色。
“你一個姑娘家,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些事兒都是從哪兒聽來的?!”小陳氏嚴(yán)厲的睇了林天晴一眼,面色十分不快,“又是誰跟你說銅庵堂里都是不守婦道的婦人?里頭多的是未出閣的姑娘,性子忤逆猖狂,不敬嫡母,或是殘害手足心思陰暗。正好是她的好去處!”
“可……
林天晴還要再說,卻見小陳氏身旁的衛(wèi)媽媽沖她搖了搖頭。
衛(wèi)媽媽打圓場道:“其實(shí)銅庵堂里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只消跟姑子囑咐上一聲,待遇不盡相同。我聽說大理寺卿謝大人的第一位夫人就是因?yàn)楦x大人和離不成,所以自己住到銅庵堂里頭去不了。”
“還有這樣的事?”林天晴驚訝道,“我怎么都沒有聽說過。”
“這是事兒剛出來的時(shí)候可是鬧得滿城風(fēng)雨,那時(shí)候小姐你還小呢。自然不記得了,這日子一久,也就沒人樂意提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了。”衛(wèi)媽媽道。
“越說越遠(yuǎn)了。”小陳氏說,“語心,這丫頭真是留不得了,這樣的狼子野心,你怎么敢留她在身邊?旁的事情咱們都先不說了,就今日這一件,她帶著打手氣勢洶洶的來向嫡母問罪,而且還是一樁扣不到你身上的罪過,光這一項(xiàng),就能把她送進(jìn)去十次!”
除了林老夫人和宋令之外,很少有人叫林氏的閨名,她一聽小陳氏這般的語重心長,字字句句都是為自己著想,也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太軟弱了些,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天晴見林氏這般態(tài)度,心知宋嫣這回可是要栽了,那豈不是又讓宋稚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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