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盲流子，跟手上沾著人命的薛六子等人完全不是一個等級，此時被顧時年冷厲的目光盯著，本就心虛的他，頭上很快冒出一層冷汗，最后干脆轉(zhuǎn)身，撒丫子就跑。
顧時年沒有急著追上去，在這個去哪里都要開介紹信的年代，孟虎從省城跑回來，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只要公安跟街道上打聲招呼，不給孟虎開介紹信，就能將他死死困在清河縣。
抓捕他，只是時間問題。
顧時年回過身，摸了摸大成的腦袋，又趕緊接過林大妮手上的包袱，“林姨，你和大成坐一天車?yán)哿税桑孔撸巯热コ燥垼酝盹堏s緊回家歇著。”
林大妮一上車就被孟虎盯上了，心弦繃了一路，不敢有絲毫松懈。
這會兒見難纏的盲流子被顧時年打發(fā)走了，蒼白疲憊的臉上露出輕松的笑意，“坐火車確實不輕松，對了，云裳呢？”
“阿裳在自個兒家，咱在縣里歇一晚，明兒去村里看阿裳。”
幾人走了十多分鐘，進了路邊一家門面不大的國營飯店。
此時已過了飯點，又是晚上，飯店里能供應(yīng)的只有面條、饅頭，還有一兩樣素菜。
顧時年給兩人點了湯面，又每人加了一個荷包蛋，最后給端上了桌。
大成餓狠了，挑了滿滿一筷子面條塞進嘴里，又吸溜了一口湯，含糊不清的道：
“時年哥，你們縣里飯店的面條真好吃！湯也好喝，我還是第一次吃這么好吃的湯面！”
“今兒天晚了，飯店只能買到面條，過兩天我和阿裳再帶你嘗嘗飯店里的其它吃食。”
“還是算了。”大成咽下嘴里的面條，很是認(rèn)真的對顧時年道，“這面條是白面兒做的，我吃一回嘗嘗味兒就行。你和云裳妹妹也不掙錢，錢和糧票還是留著給自己買好吃的。”
顧時年愣了一下，覺得大成這段時間長進還真是不小，最起碼在人情世故方面要比以前成熟的多。
林大妮也側(cè)過頭道，“時年，聽大成的，飯店里吃飯?zhí)饨X票了，咱們在家里湊合一口就行。”
顧時年點點頭，閑聊似的問林大妮，“林姨，你最近咋樣，廠里還有沒有人欺負(fù)你？”
林大妮面色僵硬了一瞬，隨即擠出個笑臉，“挺好的，我每天上班都忙不過來，就是有人想欺負(fù)我也找不到機會。”
一旁的大成黑著臉，嘴巴動了動，最后看了林大妮一眼，終究沒有開口說話。
顧時年一看兩人的模樣，心里哪還有什么不清楚的。只是幾人還在飯店，林大妮自己不想說，顧時年也沒有辦法拉著大成問清楚。
帶著這個疑問，晚上回家后，顧時年沒有把林大妮和大成安排在張春妮的房間，而是讓林大妮跟顧盼歸一起住，又讓大成睡在自己房間。
能跟顧時年住一個屋，大成興奮的幾乎忘了身上的疲累，躺在熱乎乎的被窩里，嘴巴嘚吧嘚吧說個不停。
顧時年也不打斷他，從大成零零散散的言語片段中，收集著他關(guān)心的八卦。
比如，北山煤礦主管安全的領(lǐng)導(dǎo)全被下放了，在下放前還專門開了審判大會。
比如，省城通汾陽的柏油路開始修了，許多沒有正式工作的人都跑去修路了，每人每頓能吃兩個大窩窩頭。大成也想跟人去修路，結(jié)果因為年齡太小，被趕回來了……
再比如，街道和婦聯(lián)的人都很關(guān)心林大妮的個人問題，廠里也有好多小伙子想娶林大妮，有人走后門都走到大成身上了，不過這些人林大妮一個都看不上，說他們想娶她，圖的是林家的大雜院兒……
聽到這里，顧時年問出一早就想問的問題，“大成，廠里是不是還有人欺負(fù)你姑姑？”
大成一下就沉默了，過了許久，才開口回道：
“那些女工也不敢在明面上欺負(fù)我姑，就是在背地里說我姑的閑話。我姑都聽到好幾回了，她又不敢跟人吵，只能回家偷偷哭……”
大成說得很仔細(xì)，顧時年順著他的話語，也清楚了林大妮現(xiàn)在的處境。
林大妮確實被鞋廠女工排斥了。
原因很簡單，那些女工嫉妒她。
林大妮被周家一家人磋磨到住院后，直接在婦聯(lián)那邊掛上號了。
她年齡不大，又有過一段不幸的婚姻，熱心的任大姐既想讓林大妮重新嫁人，又擔(dān)心她再次遇上周三賴那樣的壞分子，因此，每隔幾天就會到廠里，或者是到家里看看林大妮，幫她震懾一下居心不良的追求者。
婦聯(lián)的領(lǐng)導(dǎo)這么重視林大妮，廠里自然不敢忽視她，特別的鞋廠公會的幾個領(lǐng)導(dǎo)，經(jīng)常下車間關(guān)心林大妮的工作情況。
這么一來，同車間的女工心里就不舒服了。
一個挨槍子的壞分子留下的婆娘，憑啥能受婦聯(lián)領(lǐng)導(dǎo)的重視？又憑啥能被廠領(lǐng)導(dǎo)看重？
要是她男人是烈士，或者是因公犧牲的英雄也就罷了，可她男人偏偏就是個買賣人口的強奸犯。
這樣的人，她有啥值得可憐的？
就算林大妮被周三賴牽連了，也是受害者，那她現(xiàn)在還是個寡婦呢，咋就不知道檢點，見天兒勾得廠里的那幫小年輕想跟她處對象。
她一個結(jié)過婚的女人，都成破鞋了，心咋就恁大，還想掐兩回嫩尖兒還是咋滴？
她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座大雜院兒，廠里的小伙子誰能看得上她？
廠里的女工以前是不搭理林大妮，現(xiàn)在明面上不敢不搭理她，可背地里的閑話說的更難聽了。
特別是那些沒有嫁人，家里條件也不好的女工，更是把林大妮罵得死去活來的。
什么周三賴之所以買黃花大閨女糟蹋，是因為林大妮嫁給周三賴的時候就成破鞋了，所以周三賴才要嘗嘗黃花大閨女是啥滋味。
什么林大妮是石女，不能伺候周三賴，周三賴又舍不得林家的大雜院兒，這才逼不得已去買大姑娘糟蹋。
還有人說林大妮得了臟病，周三賴嫌她臟，周家人也嫌她臟，這才一家子合起來磋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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