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練天境，是人界八境之中最小的分境，但也有數百萬里方圓。
它地處人界西北邊緣，境界形狀狹長，猶如走廊，是北部玄天境御妖國和西西域瀚海的交界地帶，并且它直接與所謂的“圈線”接軌，向來是人類兵家重地。
八月初八，練天境內微現秋涼，天空蒼藍，秋高氣爽。
此時，群山萬壑之上，有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在天空中緩緩移動，仔細看去，卻是一艘棕木色的大船。
身著白袍輥黑邊道袍的袁胤，倚靠在船桅處，迎著天空中徐徐吹來的涼風，他收起符文真眼，看著天舟下方慢慢后退的練天境獨特風光，心旌動搖間，神清自悟。
一旁的東方月初，內里還是一身白袍，不過卻外罩了一件明黃色的道袍，這正是一氣道盟的正式服裝。
磕磕絆絆許久，月初還是如同歷史一樣，踏上了去往一氣道盟西北邊境，參加入盟考試的旅途。
此時，他如同沒事人一樣，盤坐在天舟甲板，閉著雙眼，周身環繞著淡淡法力波動。
袁胤見狀，干笑著道：
“不論在書上見過多少次，道盟天舟的樣貌總還是那么震撼。載著我們去道盟邊境考場的天舟，僅僅是這極小的一艘，居然也比得上一座小型城鎮。”
東方閉眼，不答。
“咳，你也別太心急，修為的事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提高，但道盟的入盟考試也沒你想象的那么難，要對自己四轉的實力有信心，放松放松。”
“你好歹已經十九歲，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應當明白欲速則不達這種淺顯的道理，修行貴在勞逸結合，你就算有天下無敵的資質，也不是一時半會兒……”
聞言，月初睜開眼，點點金芒在眼眸中閃爍——那是與血脈相連的純質陽炎火勁在流轉匯合。
“我的確不急。”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沉穩，但是任誰聽到他說的內容，都不會覺得他真的很沉穩。
“那天，妖仙姐姐沒有正面拒絕我，但也沒有說什么別的理由來搪塞我，只是說‘時候未到’……這么多年來，我在她的身邊見見證妖盟的建設……我想幫她。”
很多次，月初能看到紅紅坐在首座上，撐著腦袋不知不覺地睡著——輕易而迅速，就這么輕淺地陷入沉眠。
那個時候，他還小，于是經常開玩笑似的去搖紅紅的手臂，說著“妖仙姐姐懶蟲不要睡”，把她搖醒。
而紅紅通常是很快就能醒來，然后半張著眼睛愣了愣，仿佛在奇怪自己憑著妖神下階的修為怎么會如此輕易地睡著。
看清月初的樣子后，她就會微微一笑，摸著小男孩的灰色頭發，說一句“姐姐不是醒來了嗎”，就開始繼續簽署文件……
還有，她每次巡城的時候都會親自在大陣邊緣看上好久，月初去送午餐的時候，妖仙姐姐總是看著陣邊城外，一口一口地吃完，問她好不好吃，她居然會下意識地回答“我剛才原來在吃飯啊”……
“小時候的我，總覺得妖仙姐姐有些怠惰……嗯，袁胤大哥，這個詞是這么用的吧？現在回想起來，妖仙姐姐她……”
“真的是很累了吧。”
“那是自然，”袁胤聳聳肩，“妖盟盟主嘛，作為一介勢力首領，自己不表態怎么可以。”
“很早之前我就了解到，她成立妖盟的緣由和目標，我不知道那個小道士干了什么才讓妖仙姐姐這樣，但紅紅告訴了我實情，所以我也想……”
“她……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
袁胤訝然，接著搖頭，“可是，擔任道盟盟主這種異想天開的事，應該不是紅紅姑娘能想到的吧。”
“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就算沒有七夕節的事，這件事我遲早也會去做……只要當了道盟盟主，我就可以幫助妖仙姐姐加快妖和人和解的進程，完成她的愿望。”
“而且，你說過的，道盟盟主——應該能與妖盟盟主門當戶對。”
袁胤默然，接著扶額。
見鬼，這個鍋我不背。
紅紅明顯是覺得現在人妖并未和解，自己率先做這樣出格的事非常不妥，未必真的對月初無心……
但是月初這貨因為自己某些不經意的言論，居然理解成了“門不當戶不對”“人妖未和，不敢家為”這個意思……
“搞了半天，是我弄巧成拙？”
袁胤搖搖頭，“這個方式，對你來說實在太困難，你以為道盟盟主這個位置能通過考試得來？”
“勢力，實力，資歷，底蘊，身份……等等一大堆東西，你都沒有，要成為萬人之上的道盟之主，談何容易？”
“我是沒有，但我可以去創造，”月初面無表情，“我愛妖仙姐姐，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所以我會用她喜歡的方式去愛她。”
袁胤一愣，這一幕他很熟悉。
但此時他想起的，卻不是月初表白失敗的歷史場景，而是在他離開涂山的時候容容所說的話。
城樓上，鵝黃綢衫迎風而動，纖聲細語飄入腦海：“既然我已經等了二十年……”
“所以，再多等幾年也沒關系。”
“回來就行，或者，我等下一世。”
啊，原著中，月初這一去持續了幾年來著？
十年？
二十年？
五十年？
算不清了，只是在他回來后，和海苔娘娘在苦情樹下爭斗，都已經是七十歲的老道了。
當然這一世，涂山可沒這么討厭月初，雅雅也沒來煩他，今后的涂山大劇院應該不會把他演成老頭——這個世界，修道者雖然不能長生，卻可駐顏。
“但是你為什么也要跟來？”
月初停下修煉的勢頭，伸了伸懶腰。
“呃，當初是我把你提前帶進涂山的，所以你沒表白成功，大概也有我的一部分責任……”
“也不對，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我是擔心你好么？”
“你說你一個十九歲的人，連涂山妖盟都沒出去過，不懂半點人情世故，像個嬰兒一樣，這怎么能在人界混得下去？人類可比妖類復雜得多。”
“……謝謝大哥。”
“說啥謝謝……吃糖。”袁胤揮手，幾顆符糖從虛空中浮現，落到了二人手上。
這倒不是他制作不出更好吃的食物，只是目前能完善營養的符文食品僅有符糖一樣，其他的可樂漢堡等現代食物不過虛有其表，嘗鮮可以，但根本吃不飽。
月初單手托起符糖，往嘴里扔了一顆，看著剩余的晶瑩糖果，笑了笑。
“大叔你還是真貼心，起碼我想吃糖葫蘆，就沒必要專門去買了。”
“這稱呼……扯犢子，你欠妖馨齋的錢容容早就拜托我做了賬本，回去后，如玉會找你談話的，別想著賴賬。”
“……不是吧？大哥你行行好，用你的什么‘符文之道’點幾捧金沙幫我還債好不？”
“點化凡俗金銀會臟了我的手。”
“……那你這十幾年是怎么過來的，我知道你欠容容姐的錢比我多十倍以上！打爛演法堂不說，還隨意使用古寶齋的制式法寶做實驗……”
“容容不管我，我又能怎么辦？”
哥愛吃軟飯，有本事，你也去吃啊。
“……不咋辦。”
笑聲停止，袁胤收起笑容，“好了，不開玩笑了，方才的對話我做了隔音結界，外面是聽不到的。”
“很快就到了道盟實戰考場，我最后再叮囑你一遍——”
“不要隨意使用你的純質陽炎。”
“對外宣稱，你是濱天境的某個山野小子，常年跟著不知名的師父在山中學習道法，會用妖術，自成一格局。”
“而學成下山后，你救了我，我以此報恩，做了你的仆人。”
“這樣方便隨時照應，但你也不要擅自做出出格的舉動，……畢竟這不是在涂山，看不過眼的時候別直接出手。”
“不要隨意泄漏你的姓氏，因為金面老匹夫還沒死——你知道的，他可是你……”
“仇人。”月初點點頭。
“嗯，你明白就好，至于假名……”
袁胤摩挲下巴，神色古怪，“就叫白月……算了，明月初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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