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胤不知道自己在這之后到底是怎么從涂山戎戎那里出來的。
反正當他離別戎戎，碰到涂山容容后，與自己一起走至碧央正殿大門之前時，心中還是極其懵逼的狀態。
“你怎么了？”容容帶著點不確切的語氣地問道，“見見姐姐們而已，二姐可能還不在呢？”
袁胤搖搖頭——他當然不能告訴涂山容容自己剛剛碰到了她的一個復制體，而且還知道眼前的容容只是個記憶投影……畢竟這件事根本沒法解釋，而且事實上也涂山戎戎要求過，“盡量不要喝劇情人物談論外界的相關事宜”，“否則這個小世界的內在邏輯循環就會失控”，“造成毀滅性的后果”。
至于后果到底是什么，以及涂山戎戎如何在涂山獲取合法身份與隱藏行蹤，她表示有足夠的相關信息，但目前還沒有必要讓袁胤知道全部。
“我……只是有點緊張。”
袁胤順著涂山戎戎的叮囑，抹了抹額頭，突然有點心累。
他現在對自己的記憶與身份越來越感到懷疑。戎戎之前所說，她對自己的舉止表情，包括正常生靈絕對不太可能對一個剛見面不久的陌生人做出的親昵行為，都是作為復制人的靈魂程序而事先設定好的。
設定好的？什么鬼？
她話中的信息量太過巨大，除了這種奇怪的靈魂程序設定，幾乎都是有關世界混沌秘聞啊、涂山三巨頭啊、轉世續緣決生死啊什么的，而自己現在馬上就要去當事人面前說點話——盡管這些當事人按照戎戎所說，都只是個沒有靈魂的投影，但還是很讓人忐忑的啊！
況且，妖類復制人這種奇葩的科技產物都出現了，說不定投影也能有靈魂呢，萬一這里大佬級別的存在是真的……
袁胤想到這里，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涂山容容。
“嗯？”涂山容容歪了歪腦袋，她有些看不懂袁胤的眼神，“難道我臉上有花么？”
袁胤連忙搖頭，不敢作死，“沒有，完全沒有�！�
“好吧……”容容指了指青雕花門，“看你這忐忑的樣子，等會兒我還是陪你一起進去吧�！�
她以為袁胤現在還是持續陷入“即將見到紅紅雅雅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惶恐境地之中，不過很巧的是，袁胤雖然的確很惶恐，但實際惶恐的內容卻比這個要恐怖多了。
袁胤無言點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平復自己的心神。
交流完畢，他們也來到了碧央正殿的大門門檻跟前�？粗箝T，袁胤眼中幽藍光芒一閃而逝，配合著超凡心念的作用，強行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正當他剛剛把手放在門把上準備開門的時候，大門豁然洞開。
呃……？
袁胤差點崩不住表情。他稍稍瞥了一眼容容，只見她微微點頭，示意無妨，接著自己當先一步跨過門檻，走進殿中。
甫入門內，一陣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令袁胤的精神為之一振。須知涂山四季都是溫潤春季，而殿中的環境卻截然不同，環視四周可以看到，青金的主色覆寫了天頂與地面，花鳥圖卷與山川河流浮現在墻壁之上；一十八根承重柱豎立在殿堂的兩側，其上的淡白光芒照亮了大殿，十分柔和。
殿中空無一人，而通道的盡頭中央，赤腳金鈴的涂山紅紅端坐在首座中。
她的身上沒有一手托腮，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大門緩緩洞開，容容和袁胤相繼踏入碧央正殿。
看這架勢，就像是很早就在等待他們。
袁胤一身純白道服，隨著涂山戎戎來到首座跟前，雙手抱拳，道：“弟子袁胤，見過紅紅大人�！�
他是涂山容容的弟子，情理之中稱呼涂山紅紅“大人”并無不妥。而紅紅則是半閉著眼，輕輕地笑了一聲，并未開口，清冷的聲音就從她身上傳了出來：
“怎么不叫紅紅姐了？”
“……在下有罪，不敢輕慢�！�
“哦？何罪之有？”
抱拳行禮的袁胤看似穩如老狗，實則慌得一批……他完全記不起來記憶中的“袁胤”在這個小世界里，究竟是怎么稱呼涂山紅紅的，只能如此像回答上位者的正常套路回應，沒想到紅紅姐如此不按套路出牌——該不會是，自己推測過的幕后操縱者又暗改了考核難度和劇情內容？
哎，早知道就問問涂山戎戎關于這個小世界幕后黑手的資料了，現在這種情況，我能怎么辦？
“紅紅姐你別開玩笑了，”袁胤索性把心一橫，隨隨便便說了一些舉止輕佻的詞匯，“我下山溜了一圈，時間過長，事出突然，并無報備，當然有罪啊�！�
“噗�！闭驹谝慌缘娜萑菘吹竭@一幕，捂了捂嘴。
“你下山之后倒是變了不少，”紅紅睜開眼，嘴角勾起，“但也不是很多�！�
成了！袁胤在心中樹起一個大拇指。這么看來，涂山紅紅對自己的行為舉措并無懷疑，再加上涂山容容的舉動，袁胤現在有相當大的把握，不會在此次交流之中暴露出外界的信息或者自己身份的破綻。
“人總是會變得嘛。”袁胤放下雙手，語調輕松，抬頭看著涂山紅紅。
“呵，”涂山紅紅輕輕搖了搖頭，“雖然你的確有罪，但我若真要罰你，一早就會告知三妹，你現在也根本見不到我，而是直接去見雅兒。”
“這……”袁胤心中一凜。
從入殿到現在，別說雅雅了，就連其他守衛的狐妖也沒見過一只，袁胤本以為雅雅臨時有事，而現在紅紅的意思好像另有隱情？
“容容，你來告訴他。”
涂山紅紅說完這句話，無窮妖力沖天而起，赤紅色的光芒將整座碧央正殿包裹了起來。
眼底幽藍光芒忽明忽暗，袁胤用破妄之瞳稍作解析，就赫然發現，原本還能感知到的天地規則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被涂山紅紅的妖力完全隔絕。
“隔絕了信息的傳遞……？”袁胤維持著鎮定，“怎么回事？”
“小袁，告訴你一件事，”容容的神色變得極為肅穆，“其實你不是人�！�
“……哈？”
“你的真實身份是，域外天魔�！�
袁胤大腦直接就當場混亂，他在之前聽過涂山戎戎關于混沌生靈的信息，它們來自域外混沌，作惡多端，如鬼似魔，所以部分人類又將其稱作域外天魔。
但是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
袁胤早就使用破妄之瞳觀察了他自己的身體結構，是完全意義上的純正人類，怎么可能和混沌生靈那種由混亂能量構成沙雕生靈混為一談？
那邊，涂山容容接著說了下去：“我知道這對你來說難以接受，但事實的確如此，我和姐姐在十多年前發現你時，你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
漸漸的，袁胤有些聽明白了。
原來自己的身份來歷是這么被安插到世界劇情里的，恐怕在小世界生靈的眼中，自己這種現實世界來的“考試人員”都會被當作“域外之人”——畢竟來自小世界之外嘛。
“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域外天魔的生理構造究竟是怎么樣的，因為對比圈內世界的人類，你的身體和他們如出一轍，簡直就像一個真正的人類……”
廢話，我真的是人類��！
只不過這扯淡的劇情演化把我“世界外來者”的身份搞成這幅鬼樣了而已。
“當初找到你時，鑒于典籍所載的信息，二姐決定將你抹殺當場，但我阻止了她，”容容看了看紅紅，看她的表情并未如何，就接著說了下去，“我決定將你撫養長大，而這十多年來，根據我們對你的觀察，顯示了你本性善良的一面……或許，并不像典籍之中所描述的那樣完全不可理喻。”
“你……后悔嗎？”
袁胤搖搖頭，
涂山紅紅和涂山容容見此，狐念之術解析精神波動，略微看出袁胤并沒有說謊的跡象，然后同時舒了口氣——事實證明，她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而袁胤的腦海里卻在想著：原來當初雅雅姐是準備將我干掉�。抗植坏眉t紅說“如果認定我有罪，就早已將我交給雅雅了”。
“而這個人，”涂山容容從隨身空間中扯出一個昏迷的人，給袁胤看了看，又將其放了回去，“和你身上的氣息是有些類似的……那么他也應該是域外天魔�！�
“我們相信你，是因為你經過我們十多年的觀察和改造，而你現在也沒有后悔我們將你塑造成這個樣子，”容容展顏一笑，“但是這些新入侵的不同，不論是道盟還是妖盟，知曉內情的生靈都會竭盡全力將他們就地格殺。”
袁胤眼皮直跳，他看得出那個人就是王富貴小隊之中的顏玨。
而照這么看下去，所有的任務小隊成員直接就被整個世界的人或者妖給唾棄殆盡，從一開始就是站在世界的對立面�。宦撓氲疥嚑I選項之中基本上都是推波助瀾或者直接毀滅的任務，他深以為然。
除了自己擁有合理的身份信息，其他參加者冒個頭都要被集火，根本沒法真正參與任務。
“現在，我們接到了北山帝國的請求，他們發現了一隊人類外形的域外天魔正準備突入皇城，”涂山紅紅突然說道，“容容當初跟我說，域外天魔殺之不盡，只有’用敵人內部的力量來打擊敵人’，才能卓有成效�！�
她揮了揮手，半空中浮現出一面水鏡，王成極一行人的行跡赫然在內。
“這也是你們培養我的理由么？”袁胤突然出聲道。
但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甚至想打自己一而響亮的光。
“沒錯�！比萑蔹c點頭，“你覺得如何？”
這么耿直的回答……袁胤完全不知道如何接口。
一般生靈，如果得知自己與生俱來就是被培養成為兵器，用以殺戮自己的同族，那么他在知道這一切之后會表現出什么樣的行為呢？
暴怒？隱忍？然后怎么辦？
無論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不合適。
前者肯定會被紅紅鎮壓當場，而后者……狐妖們雖然保證不查看記憶，但是她們當然可以看出來自己是不是在說謊。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里只是個劇情世界，連“域外天魔”的身份也是編出來的，袁胤無論做什么表情都像是在裝，都會被看出破綻——畢竟他一直都是在劇情世界里代入角色，說白了就是在演戲。
就算有那位歷史上的參照人物，王權富貴的傳世經歷也和自己不太相同啊，道門兵人的能力肯定不是用來干掉人類的吧？
這是一道送命題。
還是自己給自己出的送命題。
“我……”袁胤思維速度急速提升。
我靠，咋回答？？？
就在涂山容容和涂山紅紅即將懷疑的那一刻，袁胤抬起頭，笑得極為陽光，“兩位姐姐覺得如何呢？”
涂山紅紅和涂山容容見此，相視一笑。
她們異口同聲：“那就交給你了�！�
啊哈！袁胤又在心中樹起了大拇指——剛剛，自己把問題又推給了二妖，因為無論回答什么都會被貼上“賊心不死”的域外天魔的標簽，所以……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這一節袁胤知道，涂山紅紅和涂山容容當然也能想到，而她們回復“交給你了”，就是完全在給袁胤臺階下，既往不咎！
……
……
走出殿外，袁胤輕輕呼了一口氣。
他拿著剛到手的招募文書，細細品讀了一遍其中的意思：經妖盟高層量裁，決定任命袁胤為遠征小隊隊長，指揮其小隊成員討伐域外天魔，維護北疆長治久安。
【小隊人員】涂山戎戎，古越，鄧銘，趙孟安，封辰冉，練紫煙。
【向導】趙孟安。
【附】如無特殊意外，道盟無權干涉小隊成員行動。
“果然，戎戎已經融入了這個涂山！”
袁胤捏著文書，他不知道涂山戎戎的方式是什么，但是毫無疑問，自己將會與她的小隊結盟對抗王成極的輪回小隊，文書之中的人員，大概就是她的妖族考核隊員吧。
……
……
袁胤走遠之后，殿內深處。
“哇姐姐你剛剛為啥這么說啊�！边@是涂山雅雅的聲音。
“怎么……我說錯了？”這毫無疑問是涂山紅紅的聲音。
“沒什么……只是……”這是容容。
“只是什么？”
“姐姐，我們沒想到你居然也這么能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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