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原本穿的就是男式洋服,所以大鳥特意替她準備的那一套都可以省了。
到達五棱郭之后,大鳥說當晚要舉辦慶祝會。
“沒辦法啊……那些外國領事以及支援著我們的本地商人和望族,總要好好應酬一下的。”他這樣苦笑著說道。
“可是作為陸軍奉行并,土方君又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肯出來參加宴會……”
聽到這樣的話,柳泉僅僅只是眨了眨眼睛。
“哦呀,真傷腦筋。我本來還在構想著一個更好的出場呢?”
聽到這種半開玩笑似的話,大鳥似乎也放下心來,笑著問道:“是怎樣的計劃呢?”
柳泉的目光一瞬間飄遠,仿佛短暫地陷入了回憶一樣。
“比如……像是扮作島原當紅的太夫什么的?”
大鳥看起來結結實實地大吃了一驚。
這種在做重要的事時會變得十分認真的人,大概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嚇得神經暫時短路了吧。
柳泉的眼前瞬間掠過那一夜發生過的許多事情,以及她所見到的人們——
拖著已經埋下肺癆這種巨大隱憂的身體、率先拔刀沖進角屋的沖田;一本正經地按照土方的命令行事、裝作角屋的保鏢埋伏在花街好幾天的齋藤和山崎;前來收拾殘局卻被她的扮相嚇得眼珠都快瞪出來的平助和新八;表情自如地稱贊著她的原田;悄然出現在角屋門外的暗影里、又悄然離去的山南……
還有,擋在千鶴身前,站在島原的大門口,大聲地說著“這個女人由我照顧,若是有意見的話,你們隨時放馬到屯所來找我!”的土方。
那個時候,在那間角屋的門口,背后的房間里充斥著心懷叵測的不逞浪人的地方……他對她又說了什么呢?
【她的本領足以自己應付那些事。】
……就沖這一句話,她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柳泉這么想著,停在土方的房間門外,突然沖著好心為她引路的大鳥勾起唇角。
……你就好好地看著吧,大鳥陸軍奉行。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即將登場戰斗。并且,在獲得最后勝利之前,決不后退半步。
然后,她伸手敲了敲房門。
門后幾乎立即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不會出席的。現在還不是應該高興的時候。”
隔了幾個月之后,重新聽見這個聲音的一刻,柳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立刻眼眶濕潤了。
……不,副長。你大概不知道,即使死亡的陰影仍籠罩著前路,即使你我所拼力守護的新選組很快就將消失,但是對于我來說,現在就是應該高興的時候。
她用力忍回馬上就要沖出眼眶的淚珠,吸了吸鼻子,大聲說道:
“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前來合流!”
正在偷偷溜走的大鳥,聞言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向著門口的柳泉悄悄翻了個白眼。
那種眼神里的含義很明顯,就是“啊你明明說你不是以這種身份前來的結果現在為什么還是要動用這種身份這樣下去你到底打算用什么立場留在這里啊”之類糾結的感想。
柳泉卻好像成竹在胸似的,笑瞇瞇地沖著他眨了眨眼。
門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下一秒鐘,房門嘩啦一聲被人猛地從里側拉開。
土方就站在那里。
當他看到了門外站著的柳泉的一瞬間,他睜大了雙眼,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那種表情與其簡單地說是“難以置信”,不如說是“如遭電殛”。副長露出一副活像是被雷給劈了一樣的震驚表情,瞪圓了雙眼,嘴也不自覺地微微張大了一點,當他的視線落在柳泉臉上的一瞬間,他的喉嚨里甚至下意識地發出了“啊……”的一聲——一瞬間忽然讓柳泉有種奇怪的錯覺:那副表情,簡直就像是個突然看到傳說中的大魔王毫無預兆地降臨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子啊?
……哦呀,能看到一貫嚴厲沉穩,仿佛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那么強大而胸有成竹的新選組鬼之副長露出這么笨拙而驚異的表情,真是值回票價啊?
柳泉這么想著,然后注視著土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你……你來這里做什么?!”
果然,土方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柳泉押中了正確答案,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很開心。
她眨了眨眼睛,無辜地答道:“我剛才就說了啊。……作為新選組隊士,理應前來合流的啊?”
“我……我不是已經讓你走了嗎!”土方在短短的驚愕之后,似乎終于意識到面前站著的的確是活生生的清原雪葉本人,因而惱怒起來。
“你想違抗局長的命令嗎?!”
柳泉笑瞇瞇地望著他,一點都不生氣。
“局長,根據局中法度,脫隊可是要切腹的哦?”她微笑著說道,“那一年我們去參加夏日祭典的時候,我可是說過的——我可不想切腹,不管因為什么事情都不行哦?”
土方微微地愣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提起了慶應二年的那個溫柔的夏日——那個,大家最后聚在一起的美好夏天——但總之,他臉上的神情慢慢地起著變化。最后,他低聲說道:“……不會讓你為這種事情切腹的。”
柳泉注視著他,許多回憶一瞬間都回到了他們腦海里。她輕輕點了點頭,問道:“那么我可以進去了嗎?”
土方沉默了片刻,突然松開了房門的把手,轉身向房間里走回去。
柳泉緊跟在他身后進了房間,順手把房門輕輕關上了。
接下來大概會面臨一場關于她去留的苦戰吧。她可不想站在走廊上公開展覽。
即使她終于得以登堂入室,新選組鬼之副長的臉色也很難看。
“我再問一句,你來干什么?!”土方的語氣硬梆梆的。
柳泉決定先從粗暴的方式入手。
她拿出大鳥給她的那張委任書展開攤平,啪地一聲將之拍在土方的胸口上。
這其實是他們在沒有什么特殊理由之下的第一次主動肢體接觸,雖然中間還隔著一張薄薄的紙,但當柳泉的掌心和指尖幾乎同時接觸到土方胸口的時候,還是能夠感覺得到他的身體微微一抖。
“我接到了人事命令。”她理直氣壯地朗聲說道。
“接到了來自大鳥陸軍奉行的委任書,從今天起正式成為土方陸軍奉行并的小姓。”
聽到“小姓”這個字眼的時候,土方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隨即,他帶著一絲懷疑的眼光,不耐煩似的從胸前一把抓下那張委任書,匆匆在自己眼前展開。當他看到上面寫著“茲任命清原雪葉氏為蝦夷共和國陸軍奉行并土方歲三氏之小姓”這一行字的時候,臉色立即變得極其難看。
“……這一定是搞錯了。我并沒有收到這樣的通知。”他勉強用一種壓抑著憤怒的平靜語氣說道。
柳泉挑了挑眉,面色平靜地直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很簡單地表示出她拒絕聽從的態度。
下一秒鐘,土方的怒火就徹底爆發出來了。
“他怎么沒有事先問過我的意見,就下這種命令……拿回去!我決不接受這封委任書!”
土方咆哮起來。
不過站在他面前的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經歷了很多年鬼之副長怒火錘煉的新選組的隊士哦。
“不接受?!……我知道了。”
柳泉若無其事地接過土方丟過來的那張委任書,干脆利落地就嚓嚓嚓撕了個粉碎,還順手很瀟灑地往上一扔。頓時,委任書的碎片亂紛紛落了一地——喂,耍帥可恥啊玩家?!
土方驚訝地瞪著她的動作,就好像他完全不敢相信這個女人都已經費盡力氣千里迢迢地追到了這里,還串通了大鳥幫忙,但卻因為他一句咆哮就肯輕易放手了一樣。
“……你這是在干什么?”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法置信的情緒。
柳泉沖著土方露出好脾氣的笑容。
“你不接受委任書也沒關系。說起來……想用這種虛假的東西來迫使你接受我出現在這里的現實,確實是我的不對。”
她的笑容慢慢淡去,表情變得無比真誠坦率。
“……不過我拼命地想要留下來的心情,沒有一絲一毫是虛假的。”
“我想要待在土方先生的身邊,直到最后。”
土方卻逃避似的把臉轉開了。
“將部下一手推入死地的大將還讓人服侍,縱容自己的奢念、過著悠閑的生活……我怎么能做這種自私得不得了的人呢?!”他語調苦澀地說道。
柳泉平靜地仍然直視著他逃避似的側臉。
“因此……你才會疏遠我的嗎?”
土方沒有回答。
“說什么推入死地……真是任性的說法。欸,我也是你的部下喲?而且,我現在還活著,好好地站在這里,并且不打算立刻就死去。”她的語聲清朗剔透,像穿透黑夜的光芒。
“……小姓可不是什么部下!”土方惱怒地吼道。
“那只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正如您現在是蝦夷共和國的土方陸軍奉行并,但您也永遠都是新選組的土方副長一樣。”柳泉面對他混亂的怒氣,仍然不為所動。
土方一臉尷尬地陷入了沉默。
柳泉不動聲色地再往前邁了一步。
“您又打算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吧?”她注視著土方的臉,語調寧靜。
土方終于轉過臉來重新盯著她。他不悅似的皺起了眉,不耐煩似的說道:“……這是我的責任啊。”
“我不記得局中法度里規定過做副長就必須一人承擔所有的痛苦這種事。”柳泉毫不相讓。
土方重新又失去了冷靜,憤怒起來。
“既然是我自己就能夠解決的問題,那么所有辛苦就由我一人來承擔不就好了!何必還要牽扯到其他人——”
“……請你,適可而止吧!”柳泉突然大聲喝道,臉上那種一直平靜的微笑終于崩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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