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泰衡一進來, 就用異常挑剔冷漠的眼神掃視了整個房間一周,最后目光落到了還穿著巫女服的柳泉身上, 眼瞳微微睜大,似乎有點驚訝似的。
“你……這種時候怎么穿成這樣!”他薄怒,居高臨下雙手環在胸前,質問似的說道。
柳泉微笑,向著他行了個禮, 也沒等他有所表示就自行站了起來。
她的身高放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女性里十分高挑的那一種, 所以現在她貫徹了“泉御前”那種背后有源氏撐腰、因而多多少少總是流露出一絲傲慢的畫風,直視著藤原泰衡, 微微一笑。
“您今晚怎么有空光臨藤泉館呢, 泰衡大人?”她不答反問道。
藤原泰衡冷冷地笑了一聲。
“嗯哼,因為聽到了有趣的故事啊……”他故意拖長尾音,那雙紫得近乎黑色的眼瞳里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柳泉臉上仍然保持著那個鐵面具一般的微笑,心里卻微微一凜。
……假如接下來他要說的是“我聽說你偷偷在此藏了一個情人,所以今夜是特地來將你們抓個正著的”, 那就真·老梗了……
然而她初到此地,怎么才能從這種糟糕到極點的狀況中脫身呢?而且,還要帶著一期尼一起全身而退?
在她還沒有思考出一個完美的脫身之策之前,就聽到了藤原泰衡冰冷的聲音。
“雖然在伽羅御所忙碌了一整天,卻仍然聽到了諸如‘泉御前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去騙取神子大人的信任’之類有趣的事情——”他說, 目光冷冷地投向她的臉上,似乎在觀察著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柳泉微微一怔,忽而笑了。
“……奧州藤原氏的眼線, 果然非同凡響呢。”她似真似假地說道,反而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挑釁似的回視著藤原泰衡。
“我只是對那位大名鼎鼎的白龍神子有所好奇而已。……畢竟,我也聞聽泰衡大人似乎對她很感興趣呢——所以,呵呵呵……”她居然以袖掩唇,輕聲笑了起來,倒打一耙。
“妾身也想見識見識那位白龍神子是何等有趣,居然能夠吸引泰衡大人的目光呢~~”
她尾音里的那一串小波浪線簡直七情上面,演技發揮到十成十。
藏身于隔間里的一期一振:“……”
雖然不知道審神者大人在跟那位藤原泰衡大人說什么,然而即使是他也能感受到審神者大人正在傾力扮演一位小心眼愛吃醋的夫人——不但演技十分完美,倒打一耙的技能更是發揮超卓。
現在即使那位“泰衡大人”真的是因為在外面聽說了自己的夫人在別館里私藏情人而來興師問罪的話,也無法從審神者大人話語里的圈套中輕易脫身了。
……他很不想這么說,然而聽上去,審神者大人入戲的速度,簡直就和她最初來到本丸的那一天,在試合中拔刀攻向和泉守兼定的速度一樣快啊?
而且,即使看上去應該居于理虧且弱勢的一方,她的攻擊卻好像仍在持續。
一期一振聽見外間的藤原泰衡惱怒地重重咳嗽了一聲。
“……那只不過是普通的雜草罷了。”
然后,一期一振聽見女審神者促狹的清脆笑聲。
“‘普通的雜草’嗎……誒~可我怎么聽說神子有如‘純潔可愛的野花’呢~~”
一期一振內心OS:所以說這些臺詞到底都是怎么對上的……難道主人來此之前就對這種情況有所預料,所以提前做了各種功課嗎……?
然后他就聽到那位冷漠而嚴厲的泰衡大人再度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聽上去好像審神者大人的每一句話都能準確命中對方的死穴啊?
“哦,你又從銀那個沒志氣的家伙那里聽到了什么無聊的事情嗎。”
藤原泰衡提到了“銀”這個名字。柳泉的內心不由得一陣激動。
……出現了啊!平家雙花之一!雖然不知道在這個同人世界里平家雙花被改成了什么樣子然而好歹大方向還是對的!
然而臺詞還得繼續對下去。柳泉繼續以袖掩唇,眉眼彎彎地注視著面前臉色鐵青的藤原泰衡。
“哦呀,這跟銀沒什么關系喔。”她的尾音又飄了起來,好像他愈是生氣她就愈是開心一樣,笑瞇瞇地說道,“我當然要關心有關于泰衡大人的一切事情啦,因為——”
“……因為,這不是鐮倉殿交待你必須做到的事嗎。”藤原泰衡敏銳地抓住了反擊的時機,臉色也沉了下來,表情冷漠得可怕。
柳泉一愣,緩緩放下了掩口的衣袖,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消失了。
藤原泰衡正在緊盯著她的臉。他的目光有若鷹隼,緊緊釘在她的臉上,像是要深深楔入她的表情,從那張含笑的臉容背后,挖掘出她內心深處真正掩藏的想法和意圖似的。
柳泉就這么呆呆地注視著面前留著一頭飄逸的藤紫長發的青年。
她似乎沉默得過久了一點,久得藏身于隔間內的一期一振都開始替她擔心起來了。
……為什么藤原泰衡要說這位“泉御前”是鐮倉殿——也就是說,他的敵方,源賴朝——的人?假如事實真是這樣的話,那么他為什么要娶這樣的一位女性為妻?審神者大人知道這個秘密嗎?現在她該如何很好地應對,才能打消藤原泰衡對她的戒備和疑心?……
不過他懸起來的心,下一刻就重新落了下去。因為他聽見了女審神者的聲音。
那聲音很奇怪,仿佛帶著一絲笑意,然而細聽之下,卻又好像帶著一絲顫抖。仿佛是被迫背在身上、難以負荷的秘密與驕傲的重擔,馬上就要突破這位年輕女子能夠承受的極限似的。
“……這件事,本來就和鐮倉殿的命令無關。”
“……你不明白嗎?”
年輕美麗又高貴的女子,穿著和她的身份完全不符的巫女服,站在這陳設華美的房間內,在寂深的黑夜里,露出類似傷心的神色。
這種不常見的類似示弱一般的表現突如其來地出現,似乎讓藤原泰衡一時間感到有點措手不及似的。
他的雙眉皺得更緊了,怒意在他的眉眼之間浮動,卻仿佛在矛盾著要不要真的發出來一樣。
“……哼。別做沒用的事!”他的聲音更低沉了,仿佛在警告著她。
“只要你還是那個鐮倉殿送來平泉的女人,我就永不可能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他語氣冰冷地說道。
“這個世界上,或者還有一些人可以稍微相信一下……然而,那些人里,不包括你。”
柳泉啊了一聲,流露出難過的表情。
“有一天你會知道……”她低聲說道。
藤原泰衡冷哼了一聲。
“我想我已經知道得夠多的了。”他**地說道。
“你在這座我的父親大人賜給你的‘藤泉館’里藏著許多美男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柳泉:!!!
……怎么話題最后還是被他繞回來了!真是個棘手的對手!
心念電轉之下,她也冷笑了一聲。
然而因為她的眼眶里似乎還噙著閃爍的水光,那聲冷笑就顯得十分弱氣,一點也不能增添她的氣勢。
“您的眼睛,不也注視著我以外的人嗎。……那個白龍的神子,滅亡了平家,現在又來到了平泉——您以為以鐮倉殿的手段和勢力,假如真心想要追捕她和九郎殿的話……又真的會白白放跑他們嗎。”
她噙著淚光的雙眼微微瞇起。因著這個動作,一顆水珠被擠出她的眼角,危險地懸在長睫上。
她眨了眨眼睛,驀地哂然一笑。
“你相不相信我,都沒關系……然而,現在已經不是為了什么美男子或者街上的謠傳而斗一時之氣的時間了。”
她忽然展開自己的雙臂。寬大的巫女服的衣袖,就這么垂落下來,像是展開雙翼的白鳥。
“我聽聞神子穿的也是類似的衣服,于是就愚蠢地想要自己也來試試看……”
她聲音里的傷感是那么的明顯,似乎就連屋內的燈火都因此顯得暗淡了。
“然而,有什么用?無論我用何種方法,做得再過分也好,讓你生氣也好……其實,都換不來你注視著神子的時候,所使用的那種目光,是吧?”
“無論我再怎么努力,你們所看到的,永遠都不是我……那么我的存在,還有什么價值呢……?”
藏身于隔間內的一期一振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咚的一聲,沉重地多跳了一拍。
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慢慢地緊握住了放在自己膝蓋旁邊的那柄本體刀的刀鞘。
盡管知道女審神者都是在演戲而已,那種語調里所帶出來的失望與傷心,卻仿佛化作實質,緊緊地、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讓人有一點喘不過氣來。
她是在說那位“泉御前”?還是在說她自己?
她第一次表現出來的這種令人意外的、深重的悲傷,仿佛一瞬間也高漲起來,終于壓倒了藤原泰衡所展現出來的氣場。
他緊盯著她的臉,目光從她噙著一絲似真似假的笑意的唇角,慢慢滑到她展開的雙臂,再向下滑到她的緋袴上,最后落在她穿著白襪的腳上。
……衣著實在是太齊整了……完全不像是打算和什么美男子偷情、令他蒙羞的樣子……
當然,也不能排除因為他來得太快,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始——
想到這里,他的眉毛猛然一豎。
毫無預警地,他突然舉步往房間一側的障子門那里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7月11日:
啊一寫到泰衡我就有很多奇怪的腦洞!
說起來雖然作者菌日語廢,然而憑著勉勉強強猜測的對話,也覺得他的結局太可悲了【。
那個……雖然私設如山【。
然而作者菌是真的想要努力把這一段劇情寫好噠!大家看我真誠的臉【泥垢
本章中說神子像普通的雜草,是遙3里泰衡的原話。
同樣的,說神子像純潔可愛的野花,是遙3里銀的臺詞。
“九郎殿”指的是源義經,在遙3里是八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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