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文 .】,
齋藤一感到自己的意識好像漂浮在半空。
一會兒好像是他在跟總司在屯所的道場里試合, 總司使出了“平青眼”,要不是他早有防備的話, 說不定勝負在一瞬間就決定了;下一刻又是山南先生, 臉上帶著一種特別的神色,雙手籠在衣袖里, 慢悠悠地從屯所里走出,仰首望了望門口懸掛著的那塊寫著“松平肥后守御預(yù)·新選組宿”的木牌;再往后是土方副長, 在屯所的走廊上怒氣沖沖地踩著重重的腳步,把木質(zhì)的地板跺出一連串咚咚咚的響聲, 大喝著誰又士道不覺悟,必須切腹……
最后,他的身體仿佛自己在行動著,這讓他驚訝了一瞬, 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跟一名面目模糊的少年在街頭激斗。
那個少年的身后, 幾名面露驚慌之色的浪士們推著一輛板車, 在七手八腳地從一間店鋪里往外搬運著什么東西。當他打算看清楚那些浪士都搬走了些什么的時候, 那個少年卻忽然停下了和他的打斗,猛地睜大雙眼, 死死盯著他的背后, 像是不敢置信似的喊道:“小心!一君!”
……啊啊, 為什么一個他并不認識的少年, 和他一見面就交上了手、明顯立場不同的少年, 會這么親近地叫他“一君”呢。
“……喂!你怎么了!醒醒啊一君!一君!!”
……不對。好像真的有人在叫他。
一君、一君的, 是誰這么魯莽無禮啊。現(xiàn)在他可是山口次郎, “齋藤一”這個名字,就如同新選組在池田屋的勝利一樣,在歷史中爆發(fā)出一瞬的光亮,隨后就如同煙火一樣,從空中落下之時就歸為靜寂無形了。
得阻止這個胡言亂語的家伙。不對,還得狠狠盤問一下才行。能這么叫他的人可并不多,在今時今日之會津,更是應(yīng)該一個人都沒有才對——
齋藤一奮力從那片纏繞著他、想把他拉下去永久沉溺的混沌之中,猛地睜開眼睛!
當他恢復(fù)神智的時候,第一個竄進腦海中的念頭,居然是——他的身體四周好像堆著許多碎石,扎得他渾身發(fā)痛。
然后,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這一下,他的身體里除了疼痛之外,其它的感受技能也慢慢回爐了。而第一項感受到的事物,就是——
他的頭下仿佛墊著什么東西。他微微轉(zhuǎn)側(cè)了一下,試圖感受一下那到底是什么;結(jié)果腦袋里立刻又傳來一陣爆炸似的激痛。
他停了下來,疲憊不堪,合著眼睛,不敢再移動了。
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山口君?你感覺怎么樣了,山口君?”
齋藤:?!
他立刻又猛地睜開眼睛。
這一下,他終于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的人。
是筱田一緒。
她看上去也有點狼狽。頭發(fā)有些凌亂,發(fā)尾糾結(jié)著,衣服顯得更臟了一些,左側(cè)額角有一道非常細小的、像是被飛石劃過去所傷的擦痕;但除此之外,她看起來并沒有受到更重的傷。
不知為何,他重新又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結(jié)果下一刻他就聽到她的聲音高了八度。
“山口君!喂!別閉上眼睛!睜開眼睛看著我!!”
他感到腦袋里被吼得一陣嗡嗡作響,只好又掙扎著把沉重的眼皮掀開。
“太……太吵了。”他低聲說道。
雖然是類似抱怨的話,但他一發(fā)出聲音來,不知為何她好像就大大松了一口氣似的,繃得緊緊的身軀也陡然垮下來,就那么噗通一聲跌坐在他的身邊,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發(fā)抖了。
“太好了……你還活著……”
齋藤:“……”
他不知道該回答些什么,于是就沉默著。但他也不敢再把眼睛閉上,免得魔音穿腦;所以他就那么呆呆地注視著她。
然后他注意到了,她的一只手好像是墊在自己腦袋下面的。如果再加上她用另一只手緊緊按住他右側(cè)額角的動作,現(xiàn)在看上去,她身體投下的陰影就差不多要整個籠罩住他——換言之,現(xiàn)在他們兩人是他平躺在地上、而她是側(cè)著身子坐在他旁邊,手臂半撐在他上方的姿態(tài),非常地……讓人感到頭更加痛了。
“怎么……回事?”他費力地問道,感覺自己的整個腦袋都變遲鈍了。
然后,筱田一緒臉上的光采忽然一暗。
“是薩長軍打過來的炮彈,正好在戰(zhàn)壕附近爆炸了。”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她的語氣好像死板板的。
“……你及時救了我,真是太……太感謝了。”
雖然是被救了,然而她看上去好像一點兒也不高興。更沒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慶幸感——不,她緊抿著嘴唇瞪著他的樣子,不如說像是快要生氣或哭出來一樣。
看清楚了她的表情之后,齋藤忽然覺得頭皮發(fā)麻,直覺感到一陣不妙。
他下意識就想立刻掙扎著坐起來。但這個動作牽動了他的頭部,他幾乎是立刻就感到了一陣刺骨的疼痛,像是有人拿錐子一下下扎著他脆弱的大腦。這讓他發(fā)出了一聲疼痛的呻/吟。
“呃!”
……結(jié)果這個魯莽的行為反而像是打破了那種微妙的氛圍一樣,幾乎是立刻,她就俯身下來,十分緊張地叫著他的名字。
“山口君?山口君?!你感覺怎么樣?!”
齋藤很想回答她,不怎么樣,糟糕透了。
他的額頭還在一陣一陣刺痛,來源就是她用手按著的那個地方——現(xiàn)在他能猜到了,那里必定是受傷了;他意識空白之前看到的血幕,大概也是從那里噴發(fā)出來的鮮血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渾身四肢百骸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稍微一動就吱吱嘎嘎作響,像是要重組一遍。戰(zhàn)壕這一側(cè)好像被炸塌了一角,他稍微側(cè)過臉,就能從那個塌陷的斜坡望到天空中掛著的那輪明月。
然而他還是勉強說道:“……不……不是躺著的時候。得馬上做好準備……看到我們這邊……沒了動靜的話……那些薩長人……”
他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說到這里的時候簡直都要用盡自己的力氣;他頓了一下,聽到她歪著唇角哼笑了一聲。
“沒錯。……那些薩長人,會像鬣狗一樣聞著鮮血的味道,兇猛地撲上來把我們啃得骨頭都不剩的吧。”
齋藤:“……”
他還沒回答,就聽到她那一側(cè)傳來另一個聲音。
“……別做傻事。”
那個男人的聲音有點陌生,說話十分簡短,語氣也很冷凝,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齋藤一瞬間就警覺了,掙扎著不顧自己叫囂著快要漲爆的大腦,艱難地翻身坐了起來,向后靠著戰(zhàn)壕的側(cè)壁坐好。
然后他看到了那個長得很俊美、站在筱田一緒身后的青年。
那是她帶過來的人其中之一,很奇異地,在剛剛那場劇烈的爆炸過后,雖然他穿著的那套黑色洋服上也沾滿了塵土,但總的來說他看上去居然比齋藤或者筱田一緒要整潔得多——也許,這是因為在爆炸發(fā)生的時候,他所處的位置在側(cè)面,剛好沒受到那么巨大的沖擊的緣故?
現(xiàn)在,他迎視著齋藤的目光,緩緩地又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別做傻事……筱田君。”
不知為何,齋藤總覺得他叫出筱田一緒姓氏的時候沒有那么流暢,也許是因為他們之前也并沒有那么熟稔、所以他也不太習慣用這個姓氏稱呼她之故吧?
“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你不能干涉的——”那青年俊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嚴峻之色,警告似的又說了一句。
齋藤:?
總覺得這青年說的話里的意思……很微妙啊?!
然而他還來不及細想,因為把頭倚靠在壕溝壁上而微微抬起朝向斜上方的視野里,就闖入了一幕更加驚人的景象!
天空中,重新出現(xiàn)了剛剛他見過的橙紅的巨大黑洞。這一次,那黑洞仿佛裂開得更多。一道道血紅到發(fā)亮的光芒,從那些橙紅色的黑洞里直直地激射下來,發(fā)出閃電一般令人驚心的噼啪聲。
齋藤也知道,當那束光芒落到地面上的時候,就會凝結(jié)成為一個巨大的、前所未見的的、猙獰扭曲的黑色怪物。
而那些怪物,他是無法擊殺的,甚至無法對其造成傷害——
他下意識地去看那個不知為何能夠斬殺那些怪物的人,被剛剛的劇烈爆炸造成的重傷導(dǎo)致一片混沌的大腦里,慢吞吞地運轉(zhuǎn)著,想要搞清楚她身上有什么特點,使得她被賦予了這種特殊的能力——
然而,他卻驚訝地看到她已經(jīng)飛快地作出了反應(yīng)。
她先是沿著他的視線回身抬頭,在看到了天空中那一片橙紅色的黑洞顯現(xiàn)之后,咬著牙低低詛咒了一句:“可惡!”,繼而絲毫沒有猶豫,轉(zhuǎn)身一把抓起被丟在一旁的、自己的太刀,倉促間只給他留下一句話:
“等等我就回來!”
齋藤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她沖向被炸得半塌的壕溝另一側(cè),單手一按塌陷下來的斜坡,就縱身跳了上去,沖向了天空中裂開的那些橙紅黑洞的正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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