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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動啊,三日月……”她臉上抽搐了一下,才說道,“然而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讓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吧……拔刀的話,這么幾個笨蛋也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會有事的……”
聽著主殿壓低聲音、用自己真正的那種清雅的女性聲線說出“八嘎”這種粗俗字眼,三日月似乎感到有趣似的,笑意在他的臉上**開來。
“真有勇氣呢,雪葉君。”
自從那夜在江戶的街頭與鬼畜尼桑以及他帶來堵截她的手下們激斗以來,腹黑爺爺就好像十分自然地省去了“主殿”這種敬稱,直接以名字來稱呼她了。
盡管,那個名字是假的。
他大概想要表達的,不僅僅只是刻意親近的動機,而是一種“你想要成為誰,我就認為你就是誰”的無言支持吧。
……果然在不動聲色間就一舉數得真是太會撩妹了啊三日月爺爺!
柳泉沖著他露齒一笑,重新回過頭去,擺出了攻擊的起勢。
那一瞬間,她身上那些先前乍然遇見同伴時的喜悅、得知被誣陷之后的震驚、被不明真相地蒙騙了的同伴指責和攻擊時的忿怒與弱氣,全部都消失了。
她霎那間就重新變成了那個大家都很熟悉的人,足以在第一劍士沖田總司離隊養病之后暫時取代他位置的、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也。
他那如同女子般美好秀氣的雙眉微微下壓,漂亮的眼睛瞇了起來,五官之間散發出一股凌厲的銳氣和認真的意味。那就代表他將要認真出手了——這位還在平隊士時期就數次完成死番任務而平安歸來的、劍術高超的年輕劍士,因為不明原因脫隊、又背負著背叛的惡名重新歸來的新選組重要干部之一,曾經身為副長的心腹和他們的同伴,現在沖著這些劍術遠不及他的、昔日的同伴們架起了刀。
雖然是被他們逼迫至此才擺出了動手的態勢,然而他對面的那些隊士們心中仍然立即下意識地閃過了一絲寒意——與懼意。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冷靜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打斷了這場新選組成員之間的尖銳對峙。
“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那七八個隊士一齊呆了一下,然后臉上瞬間綻放出“我們有救了!強力的外援來了!”的狂喜情緒,立即向兩旁分開一條道路,讓那個先前被他們的身影擋住的人,從他們中間穿過,緩緩走到了柳泉面前。
“……齋藤組長!”他們亂紛紛地喊道。
穿著一襲黑色西式洋服,頭發也剪短了,右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整個人顯得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寶劍那般冷銳鋒利;新選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就這么走了過來,站到那些隊士之前,微微瞇起了眼睛,冷靜地盯著自己面前仍然架著刀的柳泉。
“雪……清原?!”他似乎躊躇了一霎,然后簡短地從口中吐出這個名字。雖然只有幾個音節,柳泉卻仿佛能夠從中充分體會到他的震驚。
他似乎是剛剛才趕到的,然而即使經過了一番趕路,他看起來仍然衣著整齊、一絲不茍,沉穩如山地站在那些對她充滿敵意和不解的隊士們的最前方;她的刀尖距離他的前胸僅僅只有幾米之遙——而這樣短的距離,一旦發動進攻的話須臾之間就會被弭平。
不知為何,看到小一之后,某種又氣又惱又傷心又委屈、被她剛才以憤怒的氣場和啼笑皆非的表情壓抑得很好的情緒,卻突然猛地涌了上來。柳泉咧開嘴,露出一個自嘲似的滑稽笑意。
“啊,他們是在圍攻我這個‘新選組的叛徒’呢。”
她彎起了眼眉,看似在笑著,然而眼神中卻連一絲笑意都沒有。那種奇異的眼神輕飄飄地掠過空中,最后落在他的臉上。
“一君,我問你……你也相信那些薩長的魂淡們所說的鬼話嗎?!”
停頓了一下之后,她毫無預兆地徑直向著齋藤拋出了這個重量級的問題。
齋藤的目光微微一晃,雖然臉上的表情毫無改變,然而假如是非常了解他的人認真去觀察的話,就能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幾分動搖的情緒來。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言語直率、表情坦然,目光甚至還是那么率直而清澈,就像那天清晨他先行離開流山、為新選組前往會津一事去做準備的時候,她站在金子宅邸門前為他送行時的表情一樣。
此刻她的表情分明是在問,一君,你相信我嗎。
相信她……
相信一個曾經在京都的街頭為了秘密任務而假裝成他的情人,笑瞇瞇地走在他身邊,關心著他、還摸摸他的頭——好奇怪的行為啊——并且堅定地鼓勵著他追尋自己的信念毫不動搖的人?
相信一個在御陵衛士即將對局長發動暗殺的前夜,在他被伊東甲子太郎的心腹看住無法外出、錯過了與她見面的約定的時候,發著高燒、在那樣深的寒夜里執拗地站在月真院的門外,哭著說“你忘了你曾經那么喜歡我嗎”,為他堂而皇之地贏得了脫身之機的人?
相信一個曾經不顧一切地在伏見爆發的戰火里獨自沖上桃山、擋在他身前勇敢地面對那個強大的鬼,理所當然地說著“一君是我的同伴,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趕著來支援他”的人?
相信一個在淀城郊外和他一道為源桑掘著墓**,含著淚對副長說“就按照源桑的話,去阻止那些人吧。這樣才有意義”的人?
相信一個在勝沼附近的觀音坂,在他所率領的隊士們被敵人重重包圍,難以支撐、即將全軍覆沒的時候,從樹叢里又獨自一人鉆了出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自己要來支援他的人?
……
最后,那許許多多紛雜的畫面全部涌了上來,又亂紛紛地全都四散開去,只有正中的一幕場景愈變愈是清晰。
他本以為那一幕有可能是在島原的角屋之中,當他看到她作為花魁的扮相而被震懾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的畫面——畢竟那個時候,當他看到她的一瞬間,他頭腦中涌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美麗的人啊”——
然而,當那一幕清晰定格之時,他卻恍然發現此刻最后涌上心間的,是油小路那個月光慘白、夜色闕深的夜晚。
那一夜,當他在油小路孤身面對數十薩摩藩兵和兩個鬼族之時,她卻拖著尚未完全病愈的身體、氣喘吁吁地一路從敵兵中間沖殺到他的面前,和他并肩戰斗;然后又在獲得了勝利之后,和他一起并肩坐在路旁人家的臺階上,仰望著夜空露出一個清爽的微笑,對他說“今夜的的月色,真美啊”。
是啊。
那個時候他所看到的明亮月色,令人難忘。
鮮血漫過的長街上,倒著他們曾經的同伴和他們永遠的敵人。空氣里飄散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們兩人看上去也談不上多好,衣服上濺滿了血跡、還被刀劍劃得破破爛爛的。血跡甚至在他們的頭發上凝固板結了起來,借著月色,他注意到她光潔白皙的臉頰下方也被濺上了鮮紅的血滴,那撞色尖銳而美麗;他猶豫了許久,也沒有告訴她她臉上濺了血跡需要擦拭這件事——是說不出口嗎,還是莫名地覺得即使滿身血污也無關緊要,因為這個人是自己信賴的同伴,是自己真誠的朋友?
他呆呆地注視著自己面前這個雖然收起了攻擊的起勢、卻仍然右手握著刀,一臉憤怒和委屈的表情,盯著他看,似乎想要從他這里尋回一絲希望,對他還有所期待的姑娘。
【為了達成自己內心中最想追求的信念,為了維護這世上的和平與正義……即使犧牲掉一切,即使背負著痛苦,即使背負著惡名,也要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她當時曾經說過的話又在他腦海里浮現了出來。
言猶在耳。然而她現在卻已經變成了那個背負著惡名的人。即使這樣也要一路追尋著新選組的足跡嗎,她就不怕回到這里來之后會被憤怒的、昔日的同伴斥責乃至拔刀相向嗎……?!
然后,她在離開油小路之前所說的最后一句話,又在他腦海里響了起來。
【我相信你,一君。我相信新選組的每一個人。】
這句話促使他下了最后的決定。
“收回你們的刀。”他冷靜地對自己身后的隊士們下令。
“雪也不可能是叛徒。薩長那些人傳出來的消息有多少蓄意分化新選組的成分、又有多少真的可信,還有待思考。”
他微微側過頭去,目光嚴厲地掃過自己身后那些瞠目結舌的隊士們,看到他們其中的一部分人臉上還浮現出又是疑惑不解、又感到不服氣的表情,他的視線微微浮動了一霎,又轉回了身子,直面著自己面前那個右手里仍然握著刀的、穿著男式洋裝,面目異常俊秀的青年。
“你也把刀收回去,雪也。”他嚴肅地說道,“沒有向著自己的同伴拔刀的理由——你們雙方都是。”
頓了一下,他直視著她的雙眼,以一種異常嚴肅鄭重的態度,補充道:
“從以前開始,你已經好幾次在異常危急的時刻獨自來支援我了……假如你是那么一個容易在危險和艱難面前屈服的人的話,從一開始你就不會來吧。我是這樣想的。”
“所以,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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