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由也是個夜貓子, 曾今今在這之前完全沒有想到。塵↖緣↗文√學(xué)?網(wǎng)別瞧她飲食方面挺節(jié)制，可熬起夜來根本不是常人。曾今今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的睡點到了，只能猛灌兩杯咖啡跟著她一塊兒寫腳本。不過人一旦專注于一件事情, 睡眠好像立刻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需求。

    兩人探討到凌晨兩三點, 時不時還穿著睡衣舞兩下，終于定出了個腳本雛形, 還算是進(jìn)展喜人。曾今今有一種完成了極端性目標(biāo)的解脫感, 一瞬間困意上頭打了兩個哈欠，咖啡的效用好像也拯救不了她想睡死過去的心。陳由的臉上卻不見疲憊之色，簡直跟莫易久夜里的精神頭如出一轍。

    “去睡吧。”陳由拍拍她的手臂：“我再細(xì)化一下。”

    “啊？你還要寫？”曾今今習(xí)毫不客氣地闔上洋洋灑灑好幾頁字的本子，似乎是出于本能的, 將陳由往她房間帶, 嘴上還教育：“敬業(yè)也不能糟蹋身體呀姐姐, 一口能吃成胖子嗎？你睡一覺，起來再看，又會有新想法了你信不信？我覺得吧，我退休要是真來這兒養(yǎng)老，易姐估計得樂壞了, 有人能陪她通宵跳舞，嘖。”

    曾今今絮絮叨叨沒完沒了，把陳由都逗樂了，完全沒有反抗余地的, 只能聽她的老實躺床上去。關(guān)燈之前, 還對她說：“說真的, 我先前對你女朋友沒有很多好感，雖然能聊，可老覺得不是一類人。不過現(xiàn)在，我改觀了。”

    曾今今不禁挑起眉梢，嘴角一彎，有意避重就輕道：“是因為現(xiàn)在知道了易姐和你一樣喜歡吃辣和熬夜嗎？”

    陳由聳著肩：“你要這么想，也沒什么問題。好了，晚安。明早八點半？”

    “行。帶我去吃不辣的粉吧。”

    “出息。”

    曾今今替陳由關(guān)上房門，就回客房睡了。當(dāng)晚，竟然夢到了和莫易久將家搬到了陳由家隔壁的情景。不再有前呼后擁的人群，也不再有緊張繁忙的工作，只為山林里的鳥而唱歌，為河水里的魚而舞蹈，為簡單的生活而快樂。

    曾今今一覺醒來，還忍不住回味夢里的一切。她想著，或許這里真的能夠成為她們的歸宿，也許她所夢見的，就是真實的未來。

    9點，陳由說帶曾今今出門吃早飯，可好笑的是，曾今今剛戴上墨鏡，陳由轉(zhuǎn)個身就告訴她，到了。

    原來是蹭鄰居家的飯，哦不，粉。

    曾今今不敢說，在她夢里，她和莫易久就是搬進(jìn)了這戶鄰居家里。其實說要當(dāng)陳由的鄰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自己造，得有政府部門給批地吧，而問人家買，也得人家愿意賣啊。

    “陳老師啊，你蹭飯還帶朋友真的不要緊么?我怎么覺得臊得慌呢。”

    陳由大手一揮：“沒事！這我表姨家。團(tuán)里那些小青年來的時候我經(jīng)常帶他們過來吃粉，手藝很好的，我表姨也喜歡熱鬧。”

    陳由敲門，沒多久，出來一位老婆婆，應(yīng)該就是陳由口中的表姨。她滿臉皺紋，背脊有些佝僂，精氣神卻很好，只不過說的話曾今今不大聽得明白，只能跟在陳由后面傻呵呵地笑……

    兩人坐在院子里，表姨進(jìn)了廚房去煮米粉。陳由對曾今今講起了表姨的事。她說，她已經(jīng)快八十歲了，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做米粉的手藝也是遠(yuǎn)近聞名的。可惜丈夫死得早，留下三個孩子，以前這兒交通沒那么發(fā)達(dá)，她平時除了種地，就是做米粉，走好幾十里路，把米粉挑到城里去賣，就靠這么一擔(dān)一擔(dān)地賣米粉，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了。后來三個孩子都到廣東工作去了，各自成了家，所以現(xiàn)在，也就剩下她一個人住這兒了。

    曾今今托著腮，透過玻璃窗看著那位正嫻熟地煮著米粉的老人，似乎能想象她年輕時候的樣子，實實在在一個偉大母親的形象。曾今今問陳由：“她的子女不孝順嗎？為什么不接她去廣東一塊兒住？年紀(jì)這么大了，一個人留這兒怎么放心？”

    陳由小聲答她：“說不上不孝順。逢年過節(jié)，她那三個兒子女兒還是會回來看她的。她大兒子，也就是我大表哥，在廣東生意做得很好，早幾年就說想接她去享福了，但她不愿意離開這兒。”

    曾今今想起在做八仙節(jié)目時，那個山村里所遇到的老人。如果是換作他們，子女在大城市里拼出了名堂，要接他們走，他們是否也愿意離開故土，遠(yuǎn)走他鄉(xiāng)。是不是也和陳由的表姨一樣：“人老了是不是就越來越固執(zhí)呀？”

    陳由搖頭：“很多人不懂她，但我懂。雖然她吃過很多苦，但養(yǎng)育子女對她而言很簡單，是責(zé)任，而不是投資。子女離開，就離開了，她人生的一個任務(wù)完成了，卻沒有指望從他們身上得到回報，只想繼續(xù)作為一個獨(dú)立的女人，留在能讓她感覺自在的地方，過她認(rèn)為舒心的日子。”

    “這個想法很超前啊。”曾今今非常意外，她沒想到，在這遠(yuǎn)離城市喧囂的邊境小鎮(zhèn)，卻存在這樣為人父母前衛(wèi)的思想。

    陳由卻說：“其實這是很原始的人類本性，只不過我們中國人被孝道束縛太深，才有那么多人認(rèn)為子女敬孝是必須的。父母這樣要求子女，子女這樣自我要求，周遭又有那么多監(jiān)督的眼睛和輿論的口舌。所以很多人覺得，父母老了，要把他們接到自己的身邊，給他們地方住，給他們足夠的錢花，這就是孝順了，起碼在外人眼里，是個孝子孝女了。其實不對，敬孝這種事沒有標(biāo)準(zhǔn)，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個性，他們老了，當(dāng)然會有不同的需求。就像我這表姨，她堅強(qiáng)了大半輩子，不依靠任何人，到老了，再讓她去依附子女，她是不習(xí)慣的。她覺得現(xiàn)在這樣過日子很好，去了大城市，反倒不自在，吃得再好住得再舒服，又有什么用呢，她心里是不快樂的。”

    曾今今不由聯(lián)想到她對莫易久的“強(qiáng)迫”。

    “你說，要是我女朋友打心底里喜歡城市生活，我卻覺得這里山好水好人好，日子清靜又有人陪她唱歌跳舞，是不是太一廂情愿了？她會不會覺得很悶，很壓抑，也不快樂？”

    陳由看她糾結(jié)的表情和與前一天自相矛盾的話，不自覺笑了起來：“就是嘛，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才像是談戀愛。”

    曾今今嘴角一掛，真不想承認(rèn)她現(xiàn)在這樣是患得患失。

    陳由不置可否，只扭正話題道：“說正經(jīng)的吧，伴侶和親子不一樣。伴侶是要過一輩子的，在愛的基礎(chǔ)上，彼此磨合相互習(xí)慣，意見分歧的事情上，總得有人退一步。我和我前夫都不是愿意為了對方退讓的人，所以沒能走下去。”

    曾今今很想打聽他們離婚的□□，但又不想讓陳由為了她的八卦心回想那些并不愉快的事，轉(zhuǎn)而問她：“那然然呢？你和你表姨是一樣的想法？”

    “然然的撫養(yǎng)權(quán)是我主動爭取的，雖然我工作很忙。想知道為什么嗎？”

    曾今今點頭，又聽陳由道：“我夫家希望我再生一個兒子，我沒同意，我前夫又很堅持，所以我提出了離婚，讓他找別的女人為他生去。”看樣子這件事，在她心里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現(xiàn)在才能這樣情緒沒有一絲激動地說出來。

    “那我明白了，這真的是很難妥協(xié)的問題啊。然然如果跟著爸爸，等有了后媽有了弟弟，日子準(zhǔn)好過不了，畢竟是在那種重男輕女的家庭里。”

    “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把她要過來。不過等她大了，想飛了，去了別的城市，或者別的國家，哪里都好，就算我老得不能跳舞了，也不會黏在她的身后。我呢，和我表姨一樣，只會留在我喜歡的地方。”

    曾今今聽她這么說，越來越覺得生孩子沒用。

    “怎么辦？我好想讓易姐也聽聽你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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