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邵君衍比誰都更討厭傲慢。無論是那個表面溫文爾雅的父親,還是高高在上的安妮塔夫人,他們本質上都是傲慢的。
媽媽到底是怎么喜歡上邵清這個人的?
已走到樓前的腳步一頓,邵君衍微愣著低垂下眸,忽而想起自己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你爸爸啊……”印象中已經有些模糊了面容的女子難得露出了絲笑意,她停下手中的工作,將難得見面的還懵懂的邵君衍抱到膝上,只望著遠處道:“小君衍,爸爸是個很溫柔的人……等你長大了,大概也會像他一樣溫柔吧。”
從頭到尾,媽媽都被邵清騙得徹底,他有時甚至忍不住想,當年的那場事故,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場事故呢?
而他也注定成不了母親口中那樣的人。
――但媽媽當時心中所想,他大概是知道的。
邵君衍沉默地看著腳下被燈光拉長的影子,直到突如其來的一聲提示音打斷了這場沉默。黑發的青年瞥過眼看向腕上的通訊器,就見上面有一封來自羅伊導教的消息。
【新的寢室已經安排好,明日早上十點我會過去找你,今晚就可以收拾東西。^^發件人:艾塞亞?羅伊】
抬手按熄了屏幕光亮,邵君衍抬眼向前看去,正待抬起腳步,就突然在余光中瞥見靠站在一旁的人影。那個明顯是女性的軍校生站在兩座校舍中種植的樹木旁,似是也發現了這邊投來的視線,她回過眸,露出一雙淡色的眼睛來。
是維爾莉特,明日就到了休息日,但她似乎沒有借此稍作放松的打算,至少在此時她像是剛從訓練場回來不久。
見到這旁熟悉的人,她忽然皺了皺眉,原本若是在平日邵君衍和維爾莉特都會像是沒看到對方般繼續走自己的路,但此時不論是邵君衍還是維爾莉特,都沒有先行離開的意思。
第一個有了動作的卻是邵君衍,他腳步一轉便回過身向維爾莉特的方向走去,而那個女人只是抬眸看著他,面無表情著,既不說話,也沒有其他的動作。
“就這么加入保守派,”邵君衍只望著對面的人道:“你母親不會有什么意見嗎?”
沒想到他過來只是問這個,靠在樹旁站著的維爾莉特只是嗤笑了一聲,隨即抿唇露出個執拗的弧度,繼而冷聲道:“無論是激進派還是保守派,我要加入哪個派別都是□□,媽媽管不了我,你們也少管這些無聊的事情。
與其擔心這個,你還是想著怎么回去面對你那父親吧。”
這話說得突然,就連維爾莉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她垂下眸掩住了其中閃過的一絲懊惱神色,正遲疑著要不要接下去,就突然聽到了有腳步聲響起。
黑發的青年已轉過頭向后走去,維爾莉特也不知這人是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還是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話刺激得沒了交談的興致,但她還是開口喚出聲:“喂!”
邵君衍停下了腳步,他面無表情地側過臉向后看去,就見那人已經站直了身,她的手搭在樹干上,那淡色的眸中依舊是毫不掩飾的敵意:
“我會在保守派待著,就是為了打敗你,邵君衍。總有一天你將無法再從我的槍口下逃開,像上次那種事情,不過是幸運而已。”
“那我等著那一天。”邵君衍只淡淡地說完了這句話,就抬步向他原本的目的地前去。重新合攏的大門將維爾莉特的視線阻隔其外,維爾莉特攥緊了放在樹干上的拳頭,她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反身走進了旁邊的校舍中。
邵君衍回去時,對面的房門開了一道小縫,明亮的燈光順著那條縫隙泄進了黑暗的客廳中,令得邵君衍多看了幾眼,但他卻沒有去關心這個舍友的意思,而是很快就闔上了自己這邊的房門。
即便是休息日,邵君衍也不想有絲毫松懈,他原本已安排好明日去飛行器訓練場,但是看來也只能再往后等等。這般想著,剛洗漱完畢的邵君衍很快就閉了眼睡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第二日早上的安排都已經推延的緣故,他難得睡得熟,直到快到羅伊導教上門的時間時才醒了過來。坐在床沿的邵君衍只有些空茫地看著地面上的陽光,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他從這個狀態中拉出,用手隨意地摸了摸幾根翹起來的發絲,邵君衍便向門口走去開了門。
“你剛睡醒?”站在門外的艾塞亞見他這副難得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只有些驚訝地問道。邵君衍沒有解釋過多,他點頭道了一聲嗯,就忽而神色一頓,側過眼看向客廳中的沙發上。
伊格納茨此時正如同上次般坐在沙發上,他的臉上帶著有些奇怪的笑,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其他什么,甚至連邵君衍看過來也全然不移開自己的視線。艾塞亞顯然也發現了這邊的情況,但抱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邵君衍盡快離開就好的心理,他只皺了皺眉,就繼續看向前方的邵君衍:
“昨日就已經給你發了通知,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需不需要我的幫忙?”
“昨天已經收拾好了,就不麻煩導教了。”邵君衍平靜地移開了視線,只對身前的人如此回答,那頭的艾塞亞聞言點了點頭,只是還不待他說些什么,就突然聽到了另一頭傳來了漫不經心的聲音:
“這位教官……是打算帶我的室友去哪里呢?”
“……”邵君衍和艾塞亞一同回過頭,見他們不說話,伊格納茨臉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了下來,變成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你們,是要換地方住吧?”
“關你什么事。”那旁的邵君衍只冷冷地如此回答道,他此時已全然清醒,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印出眼前人的身影,也將他之后的動作看得清楚。
“哈?”伊格納茨只這般說道,他從沙發上站直了身,便向著邵君衍的方向走去,羅伊導教下意識地轉過身擋在邵君衍身前,冷下臉問道:“你想做什么?”
“教官這么擔心做什么?身為學長,我怎么可能拉下臉跟學弟動手呢?”伊格納茨嗤笑了一聲,他看了看面前的羅伊導教,又抬眸與邵君衍對視:“我可還想和邵君衍學弟好?好?相?處。只是好像你們連個機會都不打算給我呢?
這應該……已經算得上偏見了吧?”
“伊格納茨!”羅伊導教忽而嚴厲出聲,他皺著眉看向面前的人,繼而道:“雖然我不是你的導教,但我還是有資格提醒你注意你的言行!你再這么胡攪蠻纏下去,就別怪學校這邊給你一個處分!”
“威脅我?”伊格納茨奇怪地笑著,他歪了歪腦袋,道:“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不就是因為認為保羅死在我的手里,所以才一直不給我安排新的室友么?如果是一直不安排那我也不能說什么……但明明安排過來了,卻又要帶走是什么意思?恩?還是說你們真的那么寶貝這個家伙?”
他抬起眸向邵君衍的方向望去,邵君衍眸色一沉,卻并未對說什么,只毫不閃躲地與這人對視。聽見他說的話,羅伊導教的臉色更是難看,這個向來鮮有嚴肅顏色的人只開口道:
“所有帕里奇的學生在校期間都是平等的,你已經是二年級生,我不希望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那么這個偏見是怎么回事!”伊格納茨忽而拔高了聲線,他的神色顯得有些扭曲與猙獰,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精神失常了一樣:“我告訴你,我的父親可是霍奇上將看重的中將!如果你們今天敢走出這個大門,我明天就敢告訴父親說帕里奇怠慢了我,到時候無論是你,還是邵君衍,統統都逃不過責罰!”
“我想你需要冷靜冷靜。”冷著臉的羅伊導教只這般回答道,邵君衍站在他身后看著這一幕,便見那人又突然恢復了正常,他只嗤笑了一聲,便抬頭又與邵君衍相望。
“邵君衍……對吧?聽說你在預備考核里的表現不錯,現在不光是保守派那些人,就連尤利塞斯也對你多有關注呢。”伊格納茨只這般說道,他將雙手插到口袋中,在羅伊導教的阻攔下依舊向前走了兩步:“那么,告訴我,我可愛的小學弟……你是害怕了嗎?想要逃走嗎?”
他最后兩聲說得愈發輕,但邵君衍和羅伊導教卻都聽得清楚。羅伊導教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么,就只聽身后的人忽而開口道:
“羅伊導教,沒有搬走的必要了。”
擋在邵君衍身前的人愣了愣,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向后看去,緊接著嚴厲地皺起了眉,但邵君衍卻并不看他,他只冷眼看著面前的人,道:
“既然學長這么想讓我留下,那么就隨意吧。他也沒那個實力對我干些什么。”
“……還真是一如傳言中一樣的狂妄口氣。”與他對視的伊格納茨又嗤笑了聲,得到自己滿意結果的他也不再過多糾纏,這個奇怪的人頗有深意地看了邵君衍兩眼,便退回自己的房間中去,緊接著干脆地鎖了門。艾塞亞只依舊緊皺著眉看著邵君衍,嚴肅地低聲道:
“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么嗎?”
“我都明白。”邵君衍一瞬不瞬地望著那扇房門,他很快垂下眸去,遮擋住了眼中的神色:
“不會有事的,羅伊導教,今日麻煩你跑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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