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sep 18 09:00:00 cst 2016
28.那個奇怪的動作
終于到了。
那輛破舊的切諾基沿著一條機(jī)耕路一直向前開去,小路很窄,僅有一車寬,路上坑坑洼洼的,有些黃*的鵝卵石,還長著一叢叢已經(jīng)枯黃的蒿草,一邊是**的巖石,一邊是退耕還林種下的那些瘦弱的小樹,窮山惡水,沒有人煙,政府似乎在這里實(shí)行過搬遷安置行動,一路上連一個人都沒有碰上。先是沿著山溝前進(jìn),然后就開始爬山,切諾基吼叫著向一個又一個山*沖去,在最深處的山*上有所廢棄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兩排低矮的平房里似乎空無一人,銹跡斑斑的校門被鐵鏈緊緊的鎖著,兩只高大的警犬在校門里蹦來蹦去,兇狠的在沖著切諾基嗷嗷直叫。
王大為有些佩服鄒明采取的行動高度保密和周密的安排,居然將要犯楊漢生藏到這種鬼不生蛋的地方,不僅與城市近在咫尺,而且山高皇帝遠(yuǎn),連個人都看不到,斷絕了楊漢生的任何僥幸心理,更不必說什么內(nèi)外勾結(jié),走漏消息了。
兩個穿著皺皺巴巴的鴨鴨羽絨服的男人坐在一邊監(jiān)視,大口地抽著煙,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是從他們那些蓬亂的頭發(fā)里升騰出來的煙霧,他們只給了隔著一張小學(xué)生課桌坐著的楊漢生和王大為十分鐘時間,王大為要求能有半個小時,他們拒絕了:"不就是拉拉家常嗎?再多的話也可以說完";王大為要求能和楊漢生單獨(dú)談?wù)劊麄儧]有反應(yīng),楊漢生擺了擺手:"別要求太多,楊叔就是貪得無厭才會落到這個下場。"
除了頭發(fā)很長,蓬亂而有些板結(jié),還有一些散落在布滿皺紋的眼前晃悠;除了硬硬的胡須沒有剃去,把那張硬朗的臉龐弄得有些蒼老而外,楊漢生依然還是那個高高大大、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男子漢,連深邃的眼神都沒有變,依然有些漠然處之的神*。山里的風(fēng)很大,氣溫很低,空空蕩蕩的屋里生著一個煤爐子,楊漢生披著一件沾滿黃泥的破舊的軍大衣,這不是他的那件,他的那件還放在江城白姨家里沒有拿回來。
"你怎么樣?"楊漢生的聲音有些呆滯:"還在上班嗎?"
"組織上安排到五峰呆了一個多月,成天在山里轉(zhuǎn)悠。"王大為回答得很平靜:"今天上午才回來,紀(jì)委的鄒書記說是您同意見我。"
"鄒明可真會想辦法。"楊漢生居然咧著嘴笑了起來:"階下囚還有選擇見面的人和機(jī)會嗎?說說看,鄒書記要你帶什么話了嗎?"
"鄒書記說除了您行賄的花費(fèi)以外,您還有幾千萬的一大筆資金的去向沒有交代清楚,讓我來勸勸你。"王大為回答說:"這是個立功贖罪的機(jī)會。"
"好笑。"楊漢生嘆著氣,搖著頭,無可奈何地說道:"我都翻來覆去的說過無數(shù)遍了,除了上貢、行賄、揮霍,其他的全都在澳門的葡京娛樂場里輸光了,事情過了這么久,誰想得起來全部的數(shù)字?我原本還想要翻本,誰知最后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的人都陷進(jìn)去了。"
王大為掏出紅金龍香煙,遞給楊漢生一支,打火機(jī)的亮光映得這個電力公司的總經(jīng)理的眼圈里有些**的成分,他大口的在抽著煙,抽得很貪婪、很滿足、大團(tuán)的煙霧遮住了他顯得有些陰暗的臉。
"沒法子,事到如今,看來親自向你爸爸說聲對不起的機(jī)會也沒有了。"楊漢生慘然一笑,他顯得有些情緒低落:"也許當(dāng)初我就不該把你要到電力公司來,更不應(yīng)該把你安排在我身邊,不然的話,憑著特種兵的經(jīng)歷、憑著上尉連長的牌子、憑著模范黨員的稱號、憑著從小就有的聰明和叫人刮目相看的敏銳,當(dāng)個公務(wù)員,隨便進(jìn)個部委辦,你都會有錦繡前程的。可惜了,楊叔把你害苦了。"
"在電力公司,在楊叔身邊我還是學(xué)會了許多東西,度過了許多愉快的日子,況且有些事情是追悔莫及的,要是我在那些時候多提醒您就好了。"他想起了鄒明所說的有關(guān)遺憾的話題:"楊叔,不管怎么說,您還是再想想,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和忘記的問題,趕緊向組織上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我是罪孽深重、不可饒恕的,對于自己的未來,我自己清楚得很,你就別安慰我了。"楊漢生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我是出不去了,那只好把婷婷交給你了。這個丫頭生下來就沒有了母親,從小就是你媽一口一口的養(yǎng)大的,也就是跟你這個哥哥撒*長大的。我管得少,就是長大了,她對我這個父親倒顯得很疏遠(yuǎn)、很冷漠,想想也是的,你父母沒到澳洲以前,她根本就沒在家呆過,成天跟著你媽,連你媽都說婷婷是她的小尾巴;你父母走了以后,又把你的家當(dāng)成自己家了。這倒也好,萬一出了什么事,免得這個丫頭老是哭哭啼啼的。"
"楊叔,還是想想還有沒有什么遺忘的地方,爭取組織的信任,爭取得到寬大處理。"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感到說的蒼白無力:"您還是要爭取出來的。"
"婷婷就拜托你了,雖然隔著千山萬水,衣食住行她的*爸*媽還是會照顧的。"楊漢生大口的抽著煙:"畢業(yè)以前別把婷婷送到澳洲去,你媽太*愛她了,什么都由著她的性子,那不行。婷婷從小就聽你的話,就讓她留在你的身邊。"
"您放心吧。"王大為心里涼颼颼的,楊漢生的話使他有種臨終托孤的感覺:"婷妹明年才會畢業(yè),她還想繼續(xù)讀研呢。"
"那就看她的愿望了,婷婷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你不用擔(dān)心。"楊漢生在告訴他:"上個星期大海也來看過我,答應(yīng)婷婷個人的一切開銷由他全部承擔(dān)。"
"大哥也來過?"這倒是完全出乎他的預(yù)料,王大為愣住了:"專案組的那些人居然會轉(zhuǎn)彎抹角的找到大哥?"
"這說明鄒明很動了些腦筋,也是有些辦法的。"楊漢生默默地抽著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問:"這次被**,想必在這座城市也引起了不小的地震吧?大街上我寫的那些商店的招牌匾額恐怕都被摘下來了吧?"
"也許吧,我剛回來就被拉到這里來了,街上的情況還不清楚。"王大為知道楊漢生的一手行書在省里可是有口皆碑,也稱得上是本地書法一絕,當(dāng)年慕名求寫匾額的人幾乎絡(luò)繹不絕,大街小巷到處都可一見他那瀟灑飄逸、雄健有力的墨寶。如今楊漢生鋃鐺入獄,那些匾額肯定會落得和當(dāng)年的成克杰一樣的下場。他淡淡地笑了笑:"楊叔,想必也是肯定的,一旦城門著火,誰不怕會禍及池魚呢?"
"那我送你父親的那一對條幅可就是僅存之物了。"楊漢生用手搓搓臉,他在苦笑著:"寫了一輩子毛筆字,居然會落到這等地步,也叫可悲之極了。"
王大為知道楊漢生說的就是那幅"行千里路、讀萬卷書"的條幅。是楊漢生專門為送別王大為的父親而書寫的,大氣磅礴、酣暢淋漓,因?yàn)樗矚g,所以沒讓他父親帶到澳洲去,現(xiàn)在還掛在他家客廳的墻上。所有權(quán)屬于他父親,他只是借來欣賞而已,誰會想到三年之后竟會成僅存之物。
"如果沒被搜走,就留下作個紀(jì)念吧。喝了一點(diǎn)酒,心情有些戀戀不舍的,下筆也就隨意了許多、寫的還是不錯的。"楊漢生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將煙頭直接按在那張小課桌上,慢慢的、專心致志的,還很奇怪地望著他若有所思。王大為注意到他的這個不經(jīng)意的舉動,楊漢生從來不這樣做,他很注意自身的清潔,也很注意環(huán)境的衛(wèi)生,為什么會這樣?很奇怪的,肯定是**以后養(yǎng)成的惡習(xí),而且一直拿著熄滅了的煙頭在破舊的課桌上胡亂涂畫。動作很奇怪的,王大為猜不出他究竟想暗示什么,楊漢生最終還是說話了:"大為,其實(shí)我應(yīng)該給你寫**的那句'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更顯得恰當(dāng)一些,你說呢?"
"我記得您寫字從來都是憑興趣的,就我看來,那可能就是您寫的最好的一幅字了。"王大為心猛烈的跳動了幾下,他克制著想進(jìn)一步詢問的沖動:"楊叔你忘了?我就是喜歡那句'行千里路,讀萬卷書'才留下來的,您還笑話過我是奪人所愛呢。"
"可不是的。"想起了以前的幸福時光,楊漢生變得有些笑容了:"要不,那就早被你父親帶著飄洋過海到另一個國度去了。"
"好了。"破損的房門被凜冽的北風(fēng)吹開了,進(jìn)來一個年輕的武警戰(zhàn)士,咳嗽了一聲:"時間到了。"
"時間過得真快,也該走了。"楊漢生拖著沉重的身子站了起來,呆呆的站了一會兒,習(xí)慣的伸出手來,這是他想抽煙的動作:"記得婷婷的生日嗎?"
"記得。"王大為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盒紅金龍塞進(jìn)他的手里,然后再給他點(diǎn)燃了一只煙:"小魔女的生日誰敢忘記?"
"如果……我不在了,記得過生日的時候給她買些小玩意,小丫頭總是喜歡過生日。"楊漢生臉上露出一些憐愛之意,他對自己的女兒還是念念不忘的:"婷婷從小就最喜歡你這個哥哥,你就把她留在你身邊吧。"
"知道了。"王大為感到心里像針刺的一般生疼:"我會的。"
"那就拜托你了。"楊漢生向他擺擺手,遲疑了一會,他還是說了出來:"對你父母說聲對不起,……如果有機(jī)會,對你白姨也說聲對不起。"
楊漢生被武警戰(zhàn)士帶出門去,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墻邊一晃就不見了。
那一天,王大為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就從那所座落在光禿禿的山*的廢棄的小學(xué)里走出來,兩只大警犬趴在學(xué)校里虎視眈眈地目送著他。北風(fēng)呼嘯、風(fēng)把*枯的蒿草吹得東倒西歪,陰云密布,天陰沉沉的,看得見送他來的那輛切諾基就在遠(yuǎn)遠(yuǎn)的山腳下顛簸著向市里駛?cè)ァK兔靼奏u明的冷靜分析和巧妙安排了。他是有意把王大為丟在這荒涼偏僻、無人又無車的大山深處,根本沒有辦法迅速地回到市里去,也不能趕回家尋找楊漢生話中暗示的某些**。而等到長途跋涉的他筋疲力盡的返回市里的時候,鄒書記和他的同事們早就把他和楊漢生的談話錄音反反復(fù)復(fù)的研究的十分透徹了,而且陰沉著臉站在他家樓下等著他呢。一定是這樣的,但他不甘心,他從來就是一個不服輸?shù)娜恕?br />
等到轉(zhuǎn)過一個彎,山*上那所小學(xué)里的人已經(jīng)看不見他的時候,王大為開始奔跑起來,他從來就是一個行動堅(jiān)決的人,跑起來急如狂風(fēng)、大步流星,他好像從楊漢生的話里也聽出了一些東西,很模糊、不確定、究竟是暗示還是隨口發(fā)發(fā)感慨?或者也就是對楊婷婷的一些囑托、一些疼愛,不管怎么樣,他得趕在鄒書記之前先回到家里看看究竟,但他從來沒來過這里,對這一帶一點(diǎn)也不熟,剛才來的時候,他坐在車?yán)镞是留神注意了一下,這里離大路至少有十公里之遠(yuǎn),況且他根本不知道是否能在大路上碰上過路的車輛。
他像旋風(fēng)般的飛快的沖下山,轉(zhuǎn)過一個山腳,就看見一輛紅*的愛麗舍出租車停在草叢里,車牌上的00520令他喜出望外,車*的那個貼著一條膠帶的*燈更是使他欣喜若狂,這可是熟悉之機(jī)的,幾乎隔三差五就會碰見,那膠帶還是楊婷婷粘上去的,為此,還纏著老賀教她開車呢,小魔女的理由很充分:"憑什么就我一個人沒有駕照?賀大哥,你是不是感到有這個義務(wù)和這個責(zé)任呢?"果然不出所料,當(dāng)他拉開了車門的時候,老賀的那張絡(luò)腮胡子的臉就在《峽州晚報(bào)》后面露出來。
"賀哥。"王大為張著嘴在喘氣:"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你怎么會到這里來?"
"樊隊(duì)打電話告訴我的。"老賀兩邊望望,很快的發(fā)動了汽車,車輪慢慢移動了:"他說你放回來了,說這里沒有車,怕你不能回去,打電話叫我來接一接。"
"賀哥,快點(diǎn)!"王大為如釋重負(fù),他欣喜地沖著老賀一笑:"拿出你的看家本領(lǐng),能開多快就開多快,我有急事得趕回去。"
"系好安全帶,能夠平安回來就是天大的好事,還是要注意安全。"老賀也沖他一笑,囑咐道:"我們今天也來飆一回車看看。"
賀哥踩下了離合器踏板,檔位換的*凈利落,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發(fā)動機(jī)開始轟鳴起來,車輪的摩擦發(fā)出了尖利的嘯聲,猛然之間,王大為被一股強(qiáng)大的反推力死死的按在了副座上動彈不得,他發(fā)現(xiàn)這輛東風(fēng)雪鐵龍的愛麗舍三廂出租車突然變成了一頭兇猛的獵豹,精力充沛、*勁十足、飛快地向前奔馳,而且越來越快,根本沒有顧及還是在崎嶇的山路上,還僅僅只有一車寬的小路上。
的士一下子變成了舒馬赫開的那輛法拉利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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